這種明顯崇道的行為,自然讓和尚們不悅,但他們在教錄司中只有一席,被道士壓住也是理所當然的。而從全民信仰來說,道教有更廣泛的民眾基礎,起碼家家戶戶都要供灶王爺,還要擔心灶王爺上天庭告小狀——這都是道教體系的世界觀。
而且和尚們再不悅,也總比耶教強,他們在教錄司連一席之地都沒有。
龍華明作為一個外來者,很能理解這種不平等的待遇。而且在與明國皇太子商談之后,龍華明對傳教有了更大的信心。
皇太子明確支持他“彌補利瑪竇的過失”,將耶教主神改為拉丁語音譯,不再使用“上帝”這個容易引起誤會的名詞。
——中國人早在五千年前就拜上帝了,春秋時代就有了歌頌上帝的詩篇,那時候的歐洲還是一片蠻荒之地,而如今卻有一幫歐洲人跑來教育中國人該如何侍奉上帝,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同樣不能使用的稱呼還有“造物”,因為這與華夏傳統信仰抵觸,耶教必須尊重本地信仰。
中國信徒不能夠祭祖祭孔的問題也得到了皇太子的支持。這點上讓龍華明大為震驚,因為他以為中國人對祭祖祭孔的迷信是不可能在短期內改變的,沒想到竟然獲得了中國皇太子的支持。
只是他不知道,一旦耶教嚴禁祭祖祭孔,不用明廷封殺,普通百姓就會自覺抵制。
更何況皇太子尊重耶教的教義教規,并不代表放棄了華夏傳統。所以凡是有條件而不祭祖宗者,當以不孝論,發配遼東、臺灣。
凡是不祭孔者……這個不用法律懲戒,光是儒生士大夫就能噴死他。
在單純地得到了好處之余,皇太子也與龍華明達成了互助條款:外國人出入境管理。
凡是崇禎二十三年以前到達中國的外國人。無論出于何種目的,都必須申請大明簽證。其中自然要提交各種身份證明,而這光靠市舶司和警察局很難辨別真偽。
歷史上有兩個“閔明我”,正是西方傳教士冒名頂替的結果。
龍華明作為耶穌會教士,排斥其他修會是他的本能,如今正好借助外國人管理。將西班牙間諜擋在門外,道明會的“入侵”危機也能夠順利瓦解了。
崇禎二十三年以后,外國人都必須在大明的駐外使館取得簽證,方能在大明的領土、海外領地入境。唯一例外的就是意大利人和葡萄牙人,他們可以在澳門和臺灣入境居留十天。十天內只要得到簽證就能進入大明內地,如果簽證被拒,則必須離開大明領土。
為此,朱慈烺不得不提前考慮駐外使節的人選。
按照大明挑選使者的慣例,使節必須學貫古今、能詩善文、儀表堂堂、言辭得體。這樣才能夠不墜大明的國威。再考慮到長達十年任期,久居異國,所以年輕人并不合適,只有老成能耐得冇住性子的人才行。
這個消息被有意無意地放出去試水之后,朝中百官視若畏途。對他們來說,出使朝鮮和琉球已經夠受罪的了,在海上漂泊七八個月然后與一群藍眼黃發的蠻夷之鄉生活十年,這簡直是比流放還重的刑罰。
甚至有人說。一旦被選中,索性犯點小罪。即便流放遼東也比去千萬里之遙的葡萄牙要強。
有人躲,自然就有人愿意去。
好不容易恢復了自由的唐王朱聿鍵在宗人府任職并不愉快。
雖然皇帝和皇太子待他都算客氣,但是宗室之間也有攀比,或是比血緣,或是比財勢。
朱聿鍵是太祖二十三子唐王朱桱之后,血緣上就弱了一頭。其他宗室如晉王、魯王、德王、衡王。雖然被皇太子搜刮了一道,好歹架子還在,而唐藩卻是一點積蓄都沒有了。
朱聿鍵在鳳陽拿到了赦免詔書之后,甚至窮得湊不出上京的盤纏。
在宗人府上班時,看著親戚錦衣玉食。時不時還能拿出各種昂貴精巧的小玩意,自己卻連見都沒見過,衣衫檻褸,如同小吏。如何能不讓他心情壓抑?
“陛下,臣本有罪之身,德蒙圣恩,以脫樊籠,今國家有用人之需,臣愿出使歐羅巴葡萄牙國。”朱聿鍵上了題本,再三請求前往葡萄牙。
崇禎知道葡萄牙的位置,也知道海上航行要個月,萬一在船上染病就只有等死的份。就算沒有染病,船行海上,風大了容易翻覆,風小了卻又不足以張帆航行,在無風處一停就是數日,極為煎熬。
從這點上論說,崇禎更希望以罪官貶謫的形式委任大使,再不濟也要以重利誘人前去,萬萬不能讓自家人去遭受這份罪。然而唐王卻打定了主意要去葡萄牙,見識泰西風俗,這讓崇禎皇帝十分為難。
“臣知道此途艱難,然則臣身為宗親,豈能不為君父分憂!”唐王道:“更何況臣自幼為奸人所害,囚于暗室,后又蒙昧犯法,圈禁高墻,于心所愿無非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讀萬卷書亦易也,而行萬里路卻罕有機緣,還望陛下成全。”
崇禎感情細膩,想到唐王幼年不幸,心中也頗為酸楚。至于囚禁鳳陽,則是因為救國心切,當時雖然讓人惱怒,現在回頭看看卻也不算什么大事。一念及此,崇禎道:“這事還要與皇太子商議方可。”
唐王知道現在是皇太子當家,皇帝只是個擺設,也只好退而求其次,道:“求陛下代為分說。”
崇禎點頭答應下來。
朱慈烺對于大使的人選并沒有特別要求,他已經寫好了一本《駐外工作手冊》,從簽署簽證到保護僑民——目前在歐洲還沒有,乃至于對簽證人的背景核查,對當地經濟、政治、文化的考察匯報,都一一做了規定。
只要是個智力正常,有一定社會閱歷的人,按照這本手冊去做總是能夠順利完成任務的。
“父皇,唐王既然愿意遠赴重洋,咱們也不該一味阻攔。”朱慈烺就此對崇禎道:“若是父皇擔心,便以親王就國的制度讓他路上安全些便是了。”
“任期十年也太過漫長,”崇禎道,“他如今已經四十七了,十年之后再如何長途跋涉回來大明呢?”
朱慈烺想了想,只好道:“那便五年吧。”
其實一頭一尾算上路上的時間就要去掉將近兩年,真正的任職時間也只有三年。身為大使還有傳達明朝政策,影響歐洲國家關系的任務,如果更換太過頻繁恐怕很難得到歐洲王室的信任。
崇禎卻覺得五年還是太長,不過再短就不用任職了,簡直如同旅游,也只好答應下來。
最終唐王朱聿鍵獲得了朝廷的任命,為大明駐歐羅巴大使,駐節葡萄牙里斯本。隨行人員有大都督府派出的五名武官,統領一百名侍衛。另外還有翻譯、醫生、廚師、園丁等各色人物,的的確確是按照親王就國的規制選派的隨員。
在此之外還有少數幾個年輕人,也愿意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吏部因此又在歐羅巴大使館之下設立了東南西北歐四司,委任司長,尋求泰西諸國反對西班牙的國家形成聯盟。
如果算上之前第一批前往歐洲的水手、學者,大明在海外已經有了一支五百人上下的先遣隊。而這次唐王朱聿鍵以官冇方身份出使,無疑是掀開了國際關系史上的新篇章。
作為對等原則,葡萄牙國王也委任了葡國駐大明的使節。
正是皇太子的老朋友,洛倫素門德斯科爾德羅。他將駐在北京,并且有一塊面積十畝的土地興建大使館。這這片土地范圍之內,一如葡國國土不容外人侵犯。
同樣的,唐王在里斯本也有一塊這樣大小的大明國土,將懸掛大明的火龍吐珠旗(請再次參見本書封面)。
因為朱聿鍵的宗室身份,他還被允許使用代表皇帝的五爪金龍圖案,以便于與注重家族徽章的歐洲貴族交往。
朱慈烺雖然沒有立法,但從現在的使用xi慣上則基本可以確定,火龍吐珠旗大約等于大明的國旗,正面的五爪團龍圖案則是皇室的專用圖案。
唯一缺少的只有國徽了。
不過這個問題難不倒效率優先的皇太子,火龍吐珠圖案如果出現在紅旗的左上部分,則為國旗。如果單獨割裂出來,印在方、圓物品上,又沒有紅旗背景,則為國徽。如果既有火龍吐珠圖案,又有紅旗背景,那就是《》的封面。
崇禎二十二年,大明有了第一個不在宗藩朝貢體系內的邦交國,葡萄牙。
這或許是對朝貢體系的第一次破壞,而且是皇太子無意間造成的,在大明本國并沒有引起太多的議論。甚至連各地報紙都認為這事不值得大書特書,他們更關注本地衙門公布出來的各項銀錢數據。
在距離大明更近的東鄰朝鮮,朝鮮國王和文臣們卻對此大為不滿。
在他們看來,如果要有駐節大明京師的榮譽,首先應該考慮做了三百年孝子的朝鮮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