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治政最明顯的特征就是將所有人視作無知的新人教育。這種習慣來源于后世教育體系中常會生產出高分低能,或是低分低能的人,所以各個企業已經習慣了招收新人重新培訓,以適應自身需要。
在大明,無論是進士還是生員,乃至只識得幾十個字的白丁,朱慈烺都將他們視作新人,從工作方法到工作態度,從工作內容到工作成果,每一條每一項都制定得近乎嚴苛。實際上在朱慈烺所知曉的古代史中,沒有一個霸者是根據某個超越時代的發明創造取得天下的,人的因素才是至關重要。
所以為了穿越而去學習玻璃、鋼鐵制造,純屬緣木求魚,每次去政府機關辦事的時候仔細閱讀他們的工作職責和其他懸掛出來的種種制度條例,才是在穿越后取得輝煌的關鍵。而且以官僚們的辦事效率,會有足夠的時間讓人閱讀這些文字,正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
黃德素正是拿著這些規劃、科目一項項完成,從而取得了極高的考成成績,為吏部矚目。在許多罪官被委任到云貴川遼臺這些可怕的地方時,黃德素被選為湖廣參政,督糧長沙,無疑是極高的肯定。
因為皇太子并沒有說軍官返鄉可以借用國家的騎乘資源,所以為了保險起見,都督府給了王翊一封公文,讓他帶到岳陽山地師的駐地。從岳陽到長沙的三百里則要他自己雇馬解決。這樣做的另一個好處就是路上花費的時間算是公差,不算休假,讓王翊的時間有所寬裕。
王翊從都督府借了馬牌,從沿途館驛中取馬,程程趕路。中途在山東打了個彎,與父親說了自己想迎娶女官的事。王老五在這事上倒是開明。見兒子回來已經是欣喜非常,又見兒子有了心儀的女子,更是催他早點成親。
“莫不然我與你同去長沙?”王老五道:“該提親就提吧,你都二十了,也老大不小了。那女子年齒幾何?”
“比兒子大三歲。”王翊道。
王老五不住點頭:“好,好。”
有錢有閑的人喜歡娶小姑娘。他們經得起時間和物質上的消磨。尋常百姓卻是喜歡討大老婆,首先從生理上說,過門就能生孩子,而且因為年齡大了,身體發育成熟,生產時的風險也就小許多。更主要的是,婦女在許多地方都是重要的勞力,一樣要下地干活,顯然二十上下是最好的年齡。
“爹。咱們把這里的地換去遼東吧。”王翊道:“兒子在那邊也是領兵的人,好有個照應。”
王老五垂著頭,想了想,道:“論說起來,山東也是客地,對咱們來說都一樣。不過爹爹年紀實在大了,懶得跑了。如今擺弄一小塊地,養些雞鴨豬兔。也愜意得很。你看到院子里那只蘆花雞了?還是當年你用蝗蟲換回來的呢。”
王翊正要再勸冇,又聽父親問道:“你在遼東駐防也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說要在那兒扎根?”
“其實遼東也沒啥不好。”王翊道:“雖然這幾年連著大旱,冬天也冷,但地多啊。爹,你不知道,許多地都是平整過的好地,就是種地的人被東虜殺了才拋的荒。”
“人生一輩子。吃多少糧穿多少衣老天爺都有定數,你占的地再多有什么用?”王老五搖頭道:“那邊終究不是久留之地,還是得回關內來。”
王翊知道父親是個倔強人。想當初剛剛投降官兵,以父親的功夫,還讀過兵書戰冊。只要肯出頭,現在少不得也是個將校一級的人物。可父親鐵了心要當個田舍翁,誰能勸得動他?
“爹,兒子也算出人頭地了,就沒人上門來提親么?”王翊突然問道。
“你出人頭地的事也是這次回來人家才知道,要提親也得過些日子。你不是有心儀之人了?怎還惦記這個?”王老五好奇道。
“沒人想做大明將軍的后娘么?”王翊嬉笑道。
王老五隨手抄起一把竹筷,手腕一抖,飛擲過去。王翊抱頭鼠竄,又被父親拿住了后頸,屁股上打著實挨了兩下,這才算是饒過。
翌日一早,天尚未亮,王翊就被父親喂雞的聲音吵醒了。他起身一看,這比在營中起得還早些。胡亂吃了些炊餅,這位大明最年輕的將軍換了粗布衣裳,隨父親去地頭干活,只揮了兩鋤子,就再也不想動了。
——還好當年去從了軍。
王翊心中慶幸。
王家的土地總共不過一畝二分,是當年安置流民的標準,只能說“餓不死”,要想吃飽都不可能。好在王翊早早就自立了,無論是當教員還是后來從軍,沒給家里增添負擔,反倒常寄回軍餉糧票,讓父親得以過上“好”日子。
王老五現在也不指著這土地吃飯,伺候莊稼的心態都跟鄉人們不一樣。他不知道有士人老爺喜歡弄花弄園林,但他對待這些作物的態度卻與那些老爺一樣,每一株根莖都要細細照顧過來,將水送到根部。
對他而言,這并不是勞動,而是一種娛樂。
只要站在這一畝二分地上,王老五就覺得天下是真的太平了。
所以兒子要他去遼東,他并不擔心那里苦寒,只是不舍得自己心血澆灌出來成果。
“咦,爹,那片地是誰家的?”王翊指向不遠處的一小片山地:“都現在了還沒翻頭翻呢!”
王老五直起身,看了一眼:“那是張家的。當年你把人家大兒子拐跑了,他娘堵我門口罵了三天。”
“明明是他拐跑我的!”王翊跳了起來:“爹,你不早說,我要早知道……”
“有個球用!”王老五喝斷兒子:“男子漢大丈夫跟個婦道人家計較?大明的兵要是都被你帶成這副熊樣,還有什么說頭?對得起提拔你的太微星君?”
王翊嘿嘿一笑,順勢轉過話頭:“爹,你以前不是不信這些神神道道的么?”
“唉,現在也不信。”王老五揮動鋤頭,刨出一塊土坷垃,道:“但是當年怎么看大明氣數都盡了,能有如今的景象,要說沒有天助實在說不過去。”
王翊仍舊裝出一副傻樣,笑道:“這倒是真的,我們軍中沒有一個人不信殿下的。還有人說,只要給殿下摸摸腦袋,就刀槍不入了。”
“屁話。”王老五隨口道:“那殿下干嘛不一個個摸過去,還練什么兵。”
“怕殿下手腫。”
王老五白了兒子一眼,繼續干活。王翊看得無趣,活動了一番手腳,在地頭打了一套拳,微微出汗,旋即收了手,道:“爹,我去二狗家看看。”
王老五直起腰:“把你京中帶來的東西分些給人家。張家小子什么時候能回來?”
“明年吧,他也該退役了。”王翊道:“那小子當年拉著我投軍,自己卻險些熬不下來。”
“都是街坊鄉親,你能幫襯就幫襯一把。”
“兒子省得的。”王翊說罷,三兩步跨出了地里,跑得比兔子還快。
王翊在家呆了三天,從京中給父親帶的禮物有大半都分給了的鄉里鄉親。不過他也不是沒有收獲,就連縣里都流傳著“少年投軍,將軍凱旋”的故事。不少人家都帶著兒子來投靠,希望王翊能夠讓他們的子弟重演這個勵志故事。
王冇翊始終記得自己要組建坦克師,對這些拐彎抹角的鄉黨極其歡迎,親自挑選,答應帶他們去遼東。山東這方水土好,養出來的人也都孔武有力,正是極好的兵員。而且生性耿直,吃了皇太子的米,恨不得將心肝都掏出來給皇太子,忠誠度絕對沒有問題。
因為掛念著求親的事,王翊還得先跑一趟長沙,中途將公文投到岳陽。到了長沙之后他才發現,恩師黃先生正在地頭忙著督促春耕呢。王翊對農活已經排斥到了極點,在未來岳丈面前又不能像跟親爹一樣插科打諢,只吃了一頓飯,秉燭而談,旋即以不敢失期為由,早早求去。
黃德素知道自己犯官的帽子徹底摘了,總算去了一塊心病,拉著王翊喝了不少“醪糟”。席間貌似不經意地說了一句:“如今只有一樁心事,便是大姐的婚事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王翊當即跪倒在地:“學生求師尊開恩,將師兄下嫁學生。學生定不相負。”
黃德素矜持了一下,那邊黃夫人卻已經忍不住點頭了。
如今武將地位不低,黃德素自然不覺得女兒受了委屈。更何況這學生能文能武,誰知道日后不是中山、開平之屬?
再說,女兒到底已經二十三了,若不是王翊求娶,恐怕這輩子也就只有一個人過了。
為了避免下地干活,也為了營造自己千里奔波的形象,王翊急急趕回了山東,安排船只將鄉黨子弟送往遼東,直接進坦克司的新兵營。如此一來,都督府也就不可能截留這批兵員,分配到別的營頭了。
如今要搶些優等兵員,實在比搶人頭還難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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