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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六 裹尸馬革英雄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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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翊只領一個千總部實在是太浪費了。”

  蕭東樓拿到前線最新回報,摸著自己的眼罩不住搖頭:“這小子如果在我第二軍,怎么也得給他一個師!”

  曹寧在沙盤上插上了代表東虜的各色旗幟,道:“這回河套(遼河)的那些蒙古人沒出兵,看來都覺得東虜是無力回天了。咱們是直接打沈陽還是去救東寧?”他一頓,又道:“打沈陽其實也是救東寧,圍魏救趙嘛。”這話說出來,顯然還是更希望能夠直接打沈陽。

  “說是這么說,但肯定有小人嚼舌頭,說我見死不救,眼里只有功勞。”蕭東樓輕輕點了點東寧衛城:“這城不大,五百人守卻也不足,萬一王翊有個閃失那就是我大明的損失了。我不能冒這個風險。”

  曹寧也佩服王翊竟然能晝夜奔襲,連下兩城。遼陽雖然是有內應開門,但東寧衛卻只有滿洲兵駐防,雖非精銳,卻是困獸猶斗,坦克司能夠將它硬打下來,肯定不會沒有傷亡。

  “讓張英死死咬住濟爾哈朗,咱們攆著多爾袞去東寧,要追著打,最好打得多爾袞連自家陣腳都沖亂。”蕭東樓下了命令。

  第二軍因此放棄了戰場打掃工作,甚至連戰利品都不予收集,直奔眼看就要被東虜大軍湮沒的東寧衛。

  連身為友軍的第二軍都這般拼命,作為直屬上司的佘安更加不遺余力,在抱怨之余只能催促趕路。然而坦克司能沖這么快并非沒有道理的,他們的戰士都是九死之余的老兵,體能指標遠超全軍,裝備精良,就連人參消耗量都遠超其他部隊。

  別說東虜追不上他們,就是自己人也追不上啊。

  “那小子別讓我再見到,否則就拿鞭子抽他!”佘安一掃往日的平和,露出了滿面猙獰:“快!全師強行軍!盡快趕到東寧衛!”

  王翊身在東寧衛。卻沒有蕭、佘的憂慮,正愉快地站在殘破不堪的衛城城墻上看著底下圍困重重的清軍。

  “這回作死作到位了吧?”張黎跟了上來:“訓導官在照顧傷病員,說咱們還需要更多的棉被。”

  “哥當年千里行軍,別說棉被。連張草席都沒有。”王翊哈哈笑道:“看他們這副想打不敢打的樣子,你說他們在顧慮什么呢?”

  “應該是外圍已經在交戰了吧?”張黎道:“沒有炮聲,多半是友軍強行軍跟上來的。你這計劃的確把東虜扯亂了,但咱們自己好像也亂了。”

  “咱們亂不了。”王翊摸著下巴:“對了,咱們這不還有三百多能戰的弟兄么?我在想……”

  “你啥都別想了!”張黎喝斷道:“你不把咱們的家底打完不甘心怎地?你還要打撫順?打赫圖阿拉?負傷不能動的兄弟怎么辦!你殺俘我捏著鼻子認了,你要是連弟兄都拋棄,我現在就是拼著受審也要奪了你的指揮權!”

  “我不過就是在想……”王翊怔怔看著這個平日里還有些懦弱的參謀長:“分兩班守城,保證戰力。”

  張黎重重吐出一口氣,拉了拉軍裝下擺,理了理衣襟。干凈利索道:“是,我這就去安排。”

  “你小子變臉挺快啊。”王翊喊道。

  “嗯?什么?”張黎一臉無辜地邊說邊往城下去了。

  “王爺!主子!”

  沈陽城里一片慌亂,出征的多爾袞終于沒能經受得住戰敗打擊,氣急攻心,終于一倒不起。整支大軍失去了主帥之后。再沒有堅守待戰的決心,紛紛潰散。蘇克薩哈和一干鐵桿奴才將多爾袞抬回了沈陽,直接抬進了皇宮。

  此時多爾袞已經醒了,要想坐起來卻都做不到。十一歲的福臨被領到了多爾袞面前,無師自通地伸出小手,緊緊握住多爾袞冰涼的大手。

  “皇帝……”多爾袞飛進全身力氣,道:“叔王不行了。你還是走吧。”

  福臨又怕又驚,眼淚已經忍不住流了出來,道:“叔王!咱們去哪兒?”

  多爾袞握了握福臨的小手,抬眼看到了福臨身后站著的莊太后,一字一頓道:“往北走,去大圍場。去寧古塔……”

  一雙被凍得發白的手落福臨的肩頭,正是福臨的生母,如今的莊太后,黃臺吉的永福宮莊妃。

  多爾袞抬頭看了看這個自己曾經要娶的女人,嘴唇蠕動。道:“千萬、別去、科爾沁。”

  太后沒有想到多爾袞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震驚得不知說什么好。

  福臨不知道其中道理,只覺得叔王的手變得異常沉重,讓他抓拿不住,只得任由它落在榻上。

  崇禎二十一年臘月十五,以“智慧”為號的多爾袞結束了他的一生。他沒能享受到歷史原劇本中的“成宗”廟號,也不可能成為一個花樣美男為后世女子所傳誦向往。

  如果馮斌在東北的工作達成了預定目標,百年之后恐怕沒人會知道歷史上曾經有過這么一個博弈天下的人物。

  崇禎二十一年臘月十七,明軍第一發炮彈轟在了沈陽城墻上,在磚面上留下一片蛛網似的裂紋。

  清廷內部就是逃往大圍場,也就是后世的遼源一帶,還是逃往科爾沁——福臨的外公家,爭論不休。從地緣上看,科爾沁距離沈陽更近些,而且科爾沁也是歷代虜主的親家,是滿蒙一體的代表。

  “如果前往科爾沁,還可以向蒙古借兵復國。”

  許多人對科爾沁抱有如此幻想。

  然而索尼、洪承疇、范文程等智謀之士,卻心中雪亮:一旦去了科爾沁,大清就真的再無復起的機會。如果明軍就此停步,科爾沁親王就會挾大清天子以令蒙滿諸部。如果明軍死咬不放,他們多半會將福臨獻出去,以求自保。

  從這點上而言,他們倒是與多爾袞站在了一起。

  然而往大圍場或是寧古塔方向北遷,非但無法聚集更多的軍隊,就是現在的這些軍隊都無法維持。

  相比大圍場、寧古塔這等真正的苦寒之地,遼東簡直是關外小江南,天堂一般的地方。

  “祖宗以十三副盔甲尚且能有偌大基業,我等就算困居寧古塔,總比那時候強些!”鰲拜等武將紛紛道。

  索尼聞言也只能搖頭。

  建州女真的老家在圖們江的建州左衛,并不在冰天雪地的寧古塔。那里是海西女真的老巢。能否適應那里的嚴寒暫且不說,光是海西四部對愛新覺羅家的仇恨就沒那么容易化解。

  “洪先生,先帝在時對您極為倚重,以你之見,如何是好?”索尼索性撕去一切虛榮,直言向洪承疇討要主意。

  洪承疇長嘆一聲:“如今之計,最穩妥的只有歸降了。”

  滿朝的文武聞言震動,誰都沒有想到洪承疇既然說出這等話來。

  索尼巋然不動。他早就知道無論戰、守、走都只有死路一條,只是抱著一絲僥幸,希望濟爾哈朗和多爾袞能夠翻盤。如今濟爾哈朗被隔絕在外,多爾袞身死魂滅,內宮希望去科爾沁,而他自己卻知道科爾沁和寧古塔一樣險惡……而且后者只是環境,前者卻是人心。

  算來算去,也只有投降一條路可走。

  “明軍殘暴,若是定要斬草除根如何是好?”索尼追問道。

  “遼東也好,海西也罷,距離大明實在太遠了。”洪承疇道:“明廷不可能派出大量兵馬常駐此地,也供應不起那么多的糧秣,只能復建都司,安撫諸部,再回到老汗時候罷了。而且明廷自詡仁義,只要我朝罷帝號,求和內附,總不會大肆屠戮,否則其他邊夷當如何自處?”

  “洪承疇!如今遼東明軍見到滿蒙服飾便殺,哪有半點仁義?”鰲拜叫道:“難道日后要諸申都穿尼堪服飾么!”

  ——你們入關之后不還強令漢人剃頭么?若是沒這等事,哪有這么多漢人恨你們,真是自作孽!

  洪承疇心中想著,卻是緘口不語。說到底這都是滿洲人的事,自己一個降臣,說多了只會被當成是不忠的貳臣。

  “如今我朝治下還有數十萬百姓,何必亟亟言降?”祁充格雖然不滿,但底氣已經虛了。

  “數十萬百姓能當數十萬大軍用嗎?”范文程反駁道。他本是沈陽生員,比這些滿洲人更擔心投降大明,但戰守走都不是辦法,心中正是煩躁的時候。

  “若是明朝要強攻盛京,大不了就魚死網破!”祁充格道:“到時候他們拿到一片焦土,又有何用處!”

  “諸位何必如此操切呢?”宋弘業本來是打定主意不說話的,此刻卻也忍不住開口道:“如今明軍兵臨城下,在戰守走降之外,不還有一條路么?”

  “什么?”索尼對這個正白旗奴才沒什么好感,故而口吻不善。

  “為何不能與明軍談和呢?”宋弘業道。

  既然要“談”,就得兩人坐下談,否則就是自言自語了。現在這種態勢,明軍還肯談么?

  “臣受攝政王大恩,愿孤身赴明軍軍中!”宋弘業昂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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