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上帝,歐福瓦特先生,看到您安然無恙實在是太好了。”科恩拉德用他最惡毒的口吻諷刺著身穿睡袍的聯合公司駐福爾摩薩長官。
這是一間戰艦的艙室,很可能并非明軍的旗艦。歐福瓦特努力無視科恩拉德的嘲諷,強迫自己動腦子想點什么。他很快又看到了蜷縮在艙室角落里的威廉姆梵高,終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憤怒,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
“看來我們的中國朋友并不很紳士,竟然讓尊敬的長官閣下穿著睡袍在這種氣候下的室外行走。嘖嘖,竟然連雙鞋都沒有。閣下是如同那些野蠻人一樣赤腳走過來的么?”科恩拉德繼續施展著自己嘲諷技能,將滿腔的忿恨和不甘發泄在可憐的歐福瓦特先生身上。
“您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偉大的高級商務員。”歐福瓦特終于忍不住開口反擊了:“是你給他們送去了我們毫無準備的情報?好讓中國人輕松愉快地來熱蘭遮狩獵?”
“我是被你們這些笨蛋拖累了!”科恩拉德怒視歐福瓦特:“你們應當準確及時地通報福爾摩薩的情況,而不是送來模棱兩可的報告!”
“模棱兩可?我從未說過中國人值得信任!”歐福瓦特叫了起來:“去看看我給巴達維亞的書信吧!沒有一個字不是在警告你們!并且我明確告訴過你們中國人若是進攻的話,可能會有多大規模,請巴達維亞派一支十二艘船的艦隊來協同駐守!可是你們這些尊貴的紳士拋棄了我們,是你們貽誤了福爾摩薩!”
“你知道你滿口胡言亂語在說什么?”科恩拉德怒道:“十二艘戰船!哈,那是我們在遠東的所有戰艦!你如果真想得到巴達維亞的支援,就該給我們送來可靠的報告!報告!而不是滿紙的臆想!”
艙門適時地被推開了。顯然外面的人已經聽夠了他們互相推卸責任的爭執。
一隊手持火銃的戰士先行進來,將科恩拉德和歐福瓦特驅趕到了可憐的威廉姆身邊。
現在這個角落徹底被填滿了。
兩位中國將軍走了進來,其中之一是荷蘭人的老朋友和老對手,鄭芝龍鄭一官。
“這位是復臺戰役總指揮蕭陌將軍。”鄭芝龍向三人介紹了蕭陌,然后與蕭陌相繼入座,只是他的位置略微有些偏。更像是個通事的位置。
蕭陌朝鄭芝龍點了點頭,道:“你們無視我朝照會,使我朝不得不興師動眾收復國土,應當進行賠償。”
鄭芝龍果然是蕭陌的翻譯,將這段簡潔明了的話翻了過去。
歐福瓦特正要說話,科恩拉德已經搶先起立道:“將軍,我不否認貴國的強大,但用這樣的手段并不是一件榮譽的事。而且你們應當清楚,聯省共和國的正規軍與西班牙人打了四十年的戰爭。并取得了勝利。這里屯駐的只是冒險者、雇傭兵、商人冇、流氓……并不代表共和國的武裝力量和戰斗能力!”
蕭陌聽完鄭芝龍漫長的翻譯,忍不住笑道:“他們什么時候能來?”
科恩拉德的恫嚇被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擊得粉碎。
“我只是個商人,并不擅長軍事。不過我相信,如果共和國派出了正規軍,貴國也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傷亡。”歐福瓦特站了起來,將丟臉的科恩拉德掩護下去。
蕭陌滿座椅中,悠悠道:“戰場上的事,上了戰場自然知道。如果二位不能平復心境。恐怕會耽誤更多的時間。”
等鄭芝龍翻譯完,蕭陌看著兩位俘虜。道:“我朝所求很簡單:其一,所有在臺灣的荷蘭人必須放下武器,接受監管,包括熱蘭遮和北面的安東尼堡;其二,所有事務人員必須盡快,且毫無保留地與我朝官吏進行交接;其三。荷蘭人在臺灣的所有財產將被沒收,包括熱蘭遮城、安東尼堡,以及海面上的三艘帆船。其四,荷蘭人必須賠償我朝軍費五十萬兩,可以用等價商品或者白銀支付。”
“你們這是敲詐!”科恩拉德聽完翻譯。大聲抗議道。
“本將與爾等所言,皆是通告,并非談判。”蕭陌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配劍:“崇禎二十二年元旦之前必須償清,否則將會課以百分之五的利息。三位好自為之。”
說罷,蕭陌起身朝鄭芝龍點了點頭,先行出去。
鄭芝龍目送蕭陌離去,將蕭陌的最后通告翻譯過去,又道:“大明是信義之國,科恩拉德先生,你所帶來的貨物我們已經照價付款了,這代表了我們的誠意,希望你回去之后敦促總督將軍做出理智的選擇。”
科恩拉德只是怨恨自己為何會被卷入這場不名譽的事件中。這下非但不存在福爾摩薩長官的職位,自己的前途也算是徹底毀了,恐怕只能收拾財產回荷蘭了。想到這里,科恩拉德更加痛苦,因為自己的財產之中有極大一部分都屬于妻子。
“歐福瓦特先生,”鄭芝龍轉向這個只在書信中有過交往的荷蘭人,“大明的承諾仍舊有效,也感謝你之前對大明的友善。我們會保護你的私人財產,當然,僅限于你的合法收入。”
科恩拉德質疑地望向歐福瓦特,想看出他與中國人之間的秘密勾當。事實上,他已經在腦中幻想這些秘密協議,以此作為自己在巴達維亞評議會上的陳詞。
歐福瓦特很想撇清自己,但他很清楚自己面臨的窘況。如果拒絕中國人保護,他勢必會被巴達維亞的老爺們扔進牢里,度過余生。這點并非沒有先例,公司為了保住自己的商業利益,曾將被免職的福爾摩薩長官移交給日本人監禁。
對,就是那個倒霉的彼得奴易茲,歐福瓦特想起了那位長官的名字,并不愿步他后塵。
鄭芝龍出去之后,歐福瓦特沒有給科恩拉德機會,緊跟著大明的士兵離開了艙室。
科恩拉德充滿惡意地在心中詛咒了歐福瓦特一番,只能無可奈何地癱坐在椅子上,等待被遣返巴達維亞。
——我該怎么辦?是不是所有人都把我忘了?
威廉姆梵高仍舊縮在艙室的一角,渾身上下除了眼珠以外不敢有絲毫動作。
“雅子。”
何斌在臨時監獄見到了自己的熟人,他試圖讓看守監獄的明軍士兵放行,但顯然高估了自己的地位。等他終于得到了蕭陌的手令,將這位婀娜的日本女人從俘虜營中提出來之后,兩人都松了口氣。
“荷蘭人再也回不來了。”何斌道:“不過我為皇太子殿下器重,多半也能在此地撈個一官半職。”
“妾身由衷為足下高興。”雅子跪坐在何斌面前,深深埋下了頭。她說的是泉州話,若不是本地人甚至聽不出她日本人的身份。
何斌伸出手,摸向雅子發際,輕輕碰觸冰冷的耳垂:“從了我吧。”
雅子微微偏過頭,臉上露出一抹羞澀:“妾身弱質女流,這種事又如何能夠做主呢?”
何斌哈哈大笑,再也不顧矜持,撲向雅子,將她攔腰抱起。雅子旋即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順勢抱住了何斌的脖子,輕輕吹著何斌的耳朵。
崇禎二十一年二月十七,近衛第一軍在南臺灣登陸,接收荷蘭城堡熱蘭遮與附屬的烏特列支圓堡,控冇制了各條水道,并在北線尾島和大員島駐軍。
十八日,南臺灣原住民諸社宣布接受大明治理。近衛一軍第二師先遣營在赤嵌社領地內的漢人村落駐扎,并卸載物資,準備筑城。按照預定的行政規劃,這里將是臺灣府府治所在,為臺南縣縣城。
十九日,明軍接受安東尼堡八十名荷軍的投降,接收安東尼堡,并更名為基隆縣。
同日,荷蘭駐軍貝克上尉率領的三百荷蘭士兵向明軍投降,希望能夠返回巴達維亞。
二十日,明軍在魍港筑城防御,設臺中縣;在澎湖列島圈地設鄉,隸屬臺中縣管轄。
崇禎二十一年三月初一,臺灣府首任知府正式視事,正是此番復臺中頗為出力的何斌。
鄭芝龍對此并沒有異議。
當初皇太子提議由他收復臺灣,讓其長子鄭森出任臺灣知府。然而他自己錯失良機,如今鄭森還在海軍大學就學服役,當然不可能再回來當這個知府了。好在何斌也是他的舊部,而且頗為懂事,提攜他一把未為不可。
除了何斌之外,臺南知縣郭懷一也是鄭芝龍舊部。他與臺中知縣吳化龍都是當地“頭家”,頗有人脈,與鄭芝龍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基隆知縣卻是李真虛所薦,姓陳名知恩,本是個不起眼的小商人,但父憑子貴,他有個好兒子叫陳念祖,正是李真虛新收的弟子。若不是因為陳念祖年紀太小,這基隆知縣恐怕就是他的了。
在大家都將目光投向明面上的大餅時,熱蘭遮——現在的大員城的一座磚瓦房前,低調地掛上了“皇明南洋公司”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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