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象觀是盧象升的二弟,因為入仕較晚,所以沒有機會一展所長。在原歷史時空中,他在明亡之后帶領義軍抗清,最終不屈而死。盧家三兄弟中最幼者盧象晉,在兩個兄長抗清而死之后,佯瘋避世,圖謀復明,可謂一門忠烈。
“聽聞盧督讀書時,也是早起習武,然后讀書的。”朱慈烺笑道:“莫非是家規么?”
盧翹楚沒想到自己報出了父親的名諱,就讓皇太子殿下想起了伯父,而且一掃之前威嚴肅穆,反倒像是鄰家兄長一般。這突如其來的親近感讓盧翹楚大為感懷,道:“家中只有伯父才是如此。卑職幼年隨伯父讀書,與諸兄弟一般,學得一二。”
“聽聞盧督練功大刀有百四十斤,可是真的?”朱慈烺前世在盧象升故居里見過那柄銹跡斑斑的練功刀,一直懷疑看似文弱的書生怎么耍得起來。
“確實如此,此刀尚在家中,只是伯父天生強力,自他之后再無人能用。”盧翹楚道。
朱慈烺笑道:“你可知道二師的來歷?”
盧翹楚微微搖頭,暗道:難道我能直說他們是山賊歸順?還是留些顏面吧。
朱慈烺側首吩咐閔子若:“你去把蕭東樓和曹寧叫來。”
蕭東樓和曹寧先后到了皇太子公事房,見了秦良玉紛紛行禮,又看到一個沒有胡須喉結的中校與會,猜到這是新派來的訓導官了。因為有高起潛坑害盧象升的事,天雄軍老兵對于太監的感觀一向極差,所以兩人也渾若未見,連個正眼都不給盧翹楚。
朱慈烺看在眼里,也不說破,指著盧翹楚道:“這就是你們二師的訓導官。日后治軍要多聽人家的意見,洗洗匪氣。”
蕭東樓曹寧都是剛被敲打過,不敢不服,躬身謝了朱慈烺,仍舊不肯對盧翹楚正眼相對。
盧翹楚心中略略有氣,也存了要壓他們傲氣的心思。臉上嚴肅起來。
朱慈烺卻更希望看到一出前倨后恭的喜劇,忍住笑意道:“盧訓導,可有話與他們說?”
“回殿下,卑職暫時沒甚話說,等日后閱歷了營中,自然有話說。”盧翹楚抱拳道。
蕭東樓眉頭一皺,望向曹寧,見曹寧也是一臉驚駭,知道自己沒有聽錯。
這分明是女子聲音!
盧翹楚原本聲調高亢。與宮中唱戲的宦官并無二致,是以連秦良玉一時都未曾聽出來。在遼東磨礪了兩個月后,聲帶受損,聲調低了兩個八度,反倒跟太監尖銳的嗓音區別開來,成了頗有磁性的女低音。
一時間,兩人不知道是太監更讓人討厭,還是女子更讓人憂慮。
“殿下。我第二師是主力野戰師,女子來擔任訓導官。如何跟得上大隊行進。”蕭東樓道出了自己的疑慮。
“蕭將軍,”盧翹楚搶道,“卑職來之前已經看過了我師行軍規范,自信可以押后隊行進。”
秦良玉搖了冇搖身子,制造了些許聲音,提醒盧翹楚:上司在說話的時候怎能夠隨意插嘴?
這姑娘家學是好。可怎地這般不懂規矩,豈不是拿自己前程開玩笑?
盧翹楚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索性緊閉秀口,顯然還是有氣。
“訓導官是有馬騎的。”朱慈烺對蕭東樓道:“而且各營文職軍官與軍事官本就有體能區別,你這個理由可不成立。”
曹寧心中默默將師訓導官的待遇過了一遍。發現師訓導官有自己的帳篷,有自己的侍衛,有自己的坐騎……果然是不用跟男兵混在一起的。這種待遇可比花木蘭那時候強多了。
“但是……”蕭東樓還要辯解,卻被朱慈烺抬手止住了,道:“她是盧督的嫡親女侄,自幼受盧督教誨,也是為了盡盧督未盡之志才投軍報國,你等就這般不能容人么!”
蕭東樓和曹寧聞言,不自覺地去看盧翹楚正臉,這才發現果然有當年盧督的影子。兩人心頭一熱,尤其是蕭東樓,乃是盧象升親兵營家丁,這份情感自然而然移到了盧翹楚身上。雖然盧翹楚是個女子,遠不如盧公子有號召力,但秦良玉就站在這里,誰敢說這位女公子不能成為第二個秦良玉?
“殿下教訓得是!”曹寧到底是讀書人,變臉如同翻書,當即道:“日后還請盧訓導嚴加管教,只為我第二師能練成強軍,再復天雄軍威風。”
盧翹楚知道伯父帶的便是天雄軍,只是不知道二師這些山匪跟天雄軍有什么淵源,又見兩人前倨后恭,變臉飛快,毫無操守,反倒是提高了警惕。
朱慈烺難得起了童心,也不插話,笑眼旁觀剛才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兩人,此刻一副肝膽相照、兩肋插刀的表情。而盧翹楚卻是自我保護起來,將這股突如其來的熱情擋在外面。
“二師雖然有各種毛病,但還是能打的。”朱慈烺對盧翹楚道:“你在這兒大可施展抱負。只是你也該知道,訓導官不同軍事主官,驚濤拍岸不如水滴石穿,飛沙走石不如聚沙成塔,要戒急戒躁。”
“卑職謹遵令旨。”盧翹楚躬身行禮領命。
朱慈烺又留了秦良玉說話,讓二師這三人自去做事。蕭東樓走在前面,曹寧退了一步,讓盧翹楚走在第二位,倒是頗有謙讓之風。
三人到了外面,蕭東樓轉過身,道:“盧訓導,照營中慣例,新官上任是要聚餐慶祝的……”
“無妨,我能喝酒。”盧翹楚豪爽道:“只是軍法規定戰時不可聚飲,還是得打完此役再說。”
曹寧暗道:我們也沒準備請你喝酒啊。
“盧訓導,”蕭東樓嘿嘿笑了兩聲,“是這,有個兄弟因為犯了軍法,要流放去遼東充軍,我們還要為他餞行,你看能否放在一起?”
盧翹楚雖然在遼東磨礪了兩個月,仍舊不失天真,玉手輕揮:“無妨,一起便一起罷。他是甚么罪過要流放去遼東?”
“代人受過。”曹寧飛快說了一句,將話題引入了第二師的日常工作和生活安排上。
盧翹楚對這“代人受過”四個字頗為敏感,若是仔細品讀,豈不是說軍法不公么?她本想打破沙鍋問到底,但想起剛才皇太子殿下的勸誡,終究還是忍了下來,準備了解情況之后再慢慢“感化”他們。
城外又傳來戰士的歡呼聲,正是打退了滿清的又一輪進攻。盧翹楚按照工作要求,得去慰問傷兵;曹寧也要去清點戰損和殲敵數目;蕭東樓得召見下屬軍官,聽取戰斗匯報。三人正好各行其事,分了三路,約好晚間再一同聚餐。
相比第二師在天津城內的從容不迫,已經盤算著戰斗結束后的安排,滿清帳中卻是一團壓抑晦暗之色。
先是過年之前在京師發生了京觀之事,鬧得沸沸揚揚,人心惶惶,滿城驚恐。濟爾哈朗怎么都猜不透,五千首級在十天之內就飛越了三千里,而且還沒驚動沿路守兵。若是明軍有如此大能,為何不潛越三千戰兵呢?活人總比死人頭更容易運動吧?莫非真有鬼神之力?
憑他的智商見識自然無從看透曹寧的計策,也難以回復多爾袞派人指斥他的書信:
“……國防重地,使敵出入無礙;一辱再辱,乃至于此,尚可加乎?……”
這封由多爾袞口述,文吏操刀的書信冇肯定經過文飾。照多爾袞的原話,其實是:“你們列兵十數萬,竟然讓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連個鬼影子都沒看見!被人羞辱到這個程度,怎么不去死!”
雖然同是攝政王,但濟爾哈朗終究是理虧在前,只能捏著鼻子忍了。
直到鰲拜被明軍送到陣前,濟爾哈朗終于能夠回答“尚可加乎”這個問題了。
事實證明,的確可以更羞辱一些。
鰲拜身套女子衫裙,頭上戴了假發套,脖子上掛著滿漢雙語寫成的“滿洲第一巴圖魯”牌子,被人抬到清軍陣前。
非但鰲拜受了辱,濟爾哈朗受了辱,所有被賜予“巴圖魯”稱號的諸申勇士受了辱,整個滿洲都受了奇恥大辱!
按照滿洲軍法,鰲拜應該被斬首,然而濟爾哈朗實在不愿意對這員猛將下手。如此一來,就連先帝當年定下的規矩都受了辱。日后將領更不會拼死作戰,反正現在不同往日,吃了敗仗也不會被處死。
“求王爺許奴才戴罪立功!”鰲拜除去了女裝,跪在濟爾哈朗面前。
濟爾哈朗看著鰲拜頭上的傷痕,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明軍用魚鰾膠將女子頭套黏在了鰲拜光溜溜的腦袋上,一時間也刮不干凈,倒弄得像是狗啃過一樣,就連毫無審美能力的滿洲人都看不過去。
“王爺,京師又信來。”戈什哈站在大帳門口,為濟爾哈朗和鰲拜解了圍。
濟爾哈朗宣信使進來,驗了印信,取出多爾袞的書信。原來是聽政太后就放棄北京來咨詢他的意見,希望他能暫時放下軍務,回北京參政議政。
從這書信中看,卻是聽政太后對多爾袞已經極其不滿。不過濟爾哈朗也談不上讓她滿意,只是兩個果子里選個不太爛的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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