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興對朱慈烺有種盲目的崇拜,聽了父皇的話當即就去找兄長的著述閱讀。
定王永王卻沒有這樣的性質,前者是不屑,后者還是懵懂無知的年齡。
“定王說:皇爺只是一味偏心殿下,他若不是年紀小,未必不能做成這樣的事。”丁奧親自跑到真定,告知宮中情報。他提督著東廠,主要負責探查奸細。皇宮作為他的主場,這種事還是得第一時間告知皇太子。
別看定王現在年紀小,誰知道長大會成什么樣?若是庸庸碌碌一介平凡藩王倒還罷了。若是日后有所不軌,今天這話不傳到皇太子耳朵里,輕則過失瀆職,重則就是立場問題。
朱慈烺重點看的是東廠提供的報告,雖然沒有挖到太多有價值的大魚,但也排查了足夠多的大明忠良。無論是證實還是證偽,都有其價值所在,從這個角度來看也說明朱慈烺的銀子沒有白花。
“定王的事我知道了。”朱慈烺隨手掀過了這一頁。沒有兵權誰敢造反?何況定王正在叛逆的年齡,對兄長難望項背繼而生出怨望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他的目光落在幾個打了標記的商號上,道:“原來是這些商家在私通山西虜商。”
投靠滿清的晉商八大家在明廷有個別名:虜商。
這些虜商原本就是靠出賣大明,同時為滿清銷贓、輸血而有如今的地位。滿清入關之后,多爾袞以順治的名義嘉獎了這些人,給予皇商地位,全攬了蒙古、關遼貿易。
這些虜商本以為修成了正果,可以品嘗勝利果實了。結果卻發現明軍出奇地擋住了清軍進攻,而且還一日日地壯大起來。眼看就要反攻倒算了。這當然不符合他們的利益,所以他們借著漢人的容貌,以及在江淮一帶的人際脈絡,再次干起了打探情報的老本行。
士人中有一類最喜歡吹噓自己手眼通天,這些人往往在朝堂上又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靠著這些人,虜商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得知大明朝堂上許多重要決策。再加上銀彈開路,要弄清各鎮守將、兵力,并不需要太大的功夫。
而以前的錦衣衛、東廠之類,并非真正意義上的間諜機構,說穿了只能算是特務打手,影響力也不會出京。皇帝在地方上的耳目是各地鎮守太監,而他們不會想到去抓奸細,因為毫無油水可言。
可以說,晉商八大家為滿清定鼎中原立下了不世之功。清廷只以張家口封謝他們,還是小氣了許多。
在這個世界,朱慈烺卻是最為重視機密和情報的人。他在前世就經常使用內部或是外部的商業間諜,那還是游走在法律邊緣的行為。現在可以理所當然地使用間諜和反間諜,哪里可能放過?他麾下兵力少,全靠充沛的情報才能保證好鋼用在刀刃上。同時也因為兵力少,所以要格外注意軍事機密的安全。
冇東廠擴張之后,那些大嘴巴的士人身邊很快就有了各種耳目。他們就像是散發著美味的魚餌。等著大魚前來咬鉤。虜商的探子并不知道已經有人在岸邊垂釣,毫無警惕地游來游去。東廠則按兵不動。將他們的整個情報渠道都摸透,只等皇太子下令動手。
“如今不同往日,軍情不會輕易讓朝堂知道。”朱慈烺道:“就算他們嗅覺敏銳,要想獲知確鑿情報也是千難萬難。這些商家先監控著別動,我還需要借他們之口傳播些消息出去。”
明軍三十萬攻打保定、天津的消息就是通過這樣的渠道送出去的。
洪承疇開始并不相信明軍能聚集起三十萬大軍,但他看了商家們送來的糧草調用憑證。以及民役的征發人數,默默一算,說不定還真有三十萬!這也是因為明軍走精兵路線,單兵補給量是滿清甲兵兩三倍,尉級軍官就已經達到了巴牙喇的水準。
在一個點上得到了驗證。對于其他同樣渠道送來的情報就會有所輕信。所以消息說明軍的主攻方向是東部戰線,戰略目標是山海關截斷滿清退路的消息,也不得不讓洪承疇有所準備。
“早在孫子那時候就說要會用間,我朝真正用間,卻還是從皇太子殿下開始的。”劉若愚坐在堂上,看著丁奧畢恭畢敬的站在身邊。太監的記名關系,就跟師徒關系沒甚兩樣,處得好的還真是情同父子。
劉若愚雖然有個侄子,但對于侄子的資質卻看不上眼,反倒對這個丁奧頗有青睞,閑暇時也愿意多教一些。丁奧也是待他如父,從真定行轅一回到濟南,首先就是拜見劉若愚。
“你要牢記一點,咱們都是皇太子殿下的私人。”劉若愚清了清喉嚨:“何謂私人?乃是至私至密之人!時時刻刻都要分清里外,該做的事就得做,不該做的事打死也不能做。”
“是。”丁奧原本話就不多,在劉若愚面前更是出言精煉,惜字如金。
“你知道?”劉若愚瞇起眼睛,笑問道:“那你說說,劉肆御前失儀之事,咱家為何要出頭?”
丁奧的確不知道。當時他知道劉若愚因此事去找東宮,就心存疑惑,甚至覺得劉若愚有些老糊涂。一方面自己這邊是效忠東宮的,帝后那邊只要面子過得去就行了,哪個身居高位的太監真把皇帝皇后當回事?另一方面,東宮擺明了是會偏袒劉肆的,甚至因此而表明一些態度,何必送到刀口上去?
劉若愚見丁奧沒有反應,解說道:“殿下看似云山霧罩高深莫測,其實是個單純少年。他胸中別無他物,只有一個澄清天下的大志。在此之下,便是一步步要走的路。他不管地上是泥坑還是石子,只是以最為有效的方式跨過去。所以他行事只有‘邏輯”沒有‘人情,。這點上啊,你看看殿下只寫《邏輯》不寫《人情》就明白了。”
“孩兒是在讀殿下的著作。”丁奧心道:你還是沒說為何要做那種事……
“既然讀了,就得會用。”劉若愚道:“事情本無對錯,關鍵是其中的邏輯關系。咱家去哭那么一場,正是捋順了這個關系。因為咱們是殿下私人,所以要替殿下哭,替殿下笑,替殿下難過,替殿下高興,替殿下有人情冷暖……至于是否得罪人,有用或是沒用,那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其他王之心、王平那些人,能想到么?他們只想到了這事做得對不對,漂亮不漂亮,卻忘了‘皇太子私人,這一身份。”
丁奧聽了醍醐灌頂,一下子就抓住了身為“私人”的要訣。
“但你也別以為只要真心為皇太子殿下籌謀,即便做錯了事也沒關系。”劉若愚口風一轉:“殿下天縱之才,乃生而知之者的圣人之姿,自然是有傲氣的。你看《百鳥朝鳳圖》,為何仙鶴能站在前頭,烏鴉連影子都沒有?”
“是。”丁奧心中一緊。所謂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天才很難容得下蠢材。
劉若愚說了那么多話,也覺得累了,道:“東廠以前在魏閹手里名聲不好,你行事還要謹慎小心。最好跟錦衣衛那邊學學,你看他們有聲音么?許多事能借警察之力的,就讓警察出手,所謂間也好,諜也罷,無非就是個‘密,字。”
“多謝公公教誨。冇”丁奧俯身拜了下去。
“殿下雖然沒有明說定王的事,卻也不能輕忽。”劉若愚端起茶盞:“咱大明朝又不是沒有過先例。”
丁奧應然,告辭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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