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八年五月,太原行轅遷到了真定府,由總訓、總參、第一師參謀部組成了真定行轅,負責北線戰事。在有了整個河南作為后盾之后,更多的民力被利用起來,每過一天都有新的進展。
蕭陌和蕭東樓雙雙趕到行轅,請求覲見皇太子。不同的是,蕭陌好整以暇,來得從容,蕭東樓卻是風塵仆仆,顯然是得到消息后星夜前來。
蕭陌此來有報功的打算。洪承疇將進攻重點放在了真定和深州一線,都是近衛一師的防區。一師在大量裝備火器之后,遠程攻擊的短板得以彌補,越發像一塊布滿了鐵釘的盾牌。可以說,清軍的每次進攻都像是在送人頭,讓蕭陌的戰績越發輝煌,但他們仍舊樂此不疲。
蕭東樓卻是來請求擴編之事。近衛三個營,一營和三營已經擴編成了一師和三師,惟獨二營仍舊是營的編制。這讓二營的將校心中頗為不甘,但是整訓出來的新兵有限,二營在北線一直沒有成為敵人的主攻方向,按照總參謀部的邏輯:任務越重,配置越高。擴編的事自然一推再推。
蕭陌和蕭東樓在行轅大營外見面的時候,兩人都保持了起碼的禮節。不過剛剛坐下來沒一會兒,蕭東樓就忍不住找蕭陌的茬:“將軍這頭發可理得真好,半點都看不出來是理過的。”他說著,一巴掌抹下了頭上包巾,露出讓寸許長的頭發,以此表明自己對皇太子的追隨之心。
“殿下以髡刑自警,是臥薪嘗膽,又不是出家當和尚。”蕭陌說著也解下頭巾,放下披肩長發,朝身后侍從招了招手。后者十分默契地遞上一柄木梳。
蕭陌一邊梳頭,一邊道:“不過蕭營官這頭倒是剃得好,說不定殿下會因此派你們潛入東虜內部……唔,就是少了一條鼠尾巴。”
蕭東樓見了蕭陌的發式,心中頗為羨慕。雖然同樣是自髡,但蕭陌留得長發披肩。不用多久就能恢復滿發。
——自己好像太激進了些……
“這也難說。”蕭東樓嘴硬道:“如今北邊百姓都遭東虜髡刑之辱,派我部前往解救,倒是能激發同仇敵愾之心呢。”
蕭陌嘿嘿一笑,不上蕭東樓的當。他知道二營是來爭取北伐主力地位的,但這事跟頭發長短沒半分關系,必然是誰的戰斗力強誰當主力。
閔子若很快出現在了二人面前,朗聲道:“殿下請二位將軍入帳議事。”
二人同時起身,同時邁步,肩膀撞在了一起。震得鐵甲嘩啦亂響。兩人對視一眼,誰都沒有退讓,硬頂著又走了兩步。
蕭陌怒視蕭東樓:雖然都是少將,但我軍職比你高,自然應該走在前面。
蕭東樓斜目以對:你軍職再高,又不是我上司,憑什么走在我前頭?
閔子若干咳一聲,打破僵局。指了指頭上:“二位將軍打算光著頭去見殿下?”
冇明人說的光頭并非沒有頭發,而是指沒有巾、冠。不戴頭巾出門就像是裸奔一樣。比沒有頭發更不成體統。
這時候就體現出短發的優勢了。
在蕭陌整理頭發戴上頭巾的時候,蕭東樓只是把頭巾往頭盔里一鋪,再往頭上一套,大搖大擺地往軍帳內走去。看著一臉怨色的蕭陌,閔子若忍不住輕笑道:“將軍,殿下是將頭發披下來戴頭巾的。”
蕭陌一愣。飛快地用手將頭發捋平,仍由它們披在肩上,帶上巾盔朝里走去。
帳內除了蕭東樓之外,還有總參謀部的幾個將校,大帳中間擺著一張北直畿輔沙盤。上面已經插滿了代表敵我的三角小旗。
朱慈烺朝蕭陌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再次將目光投向沙盤。兩個參謀給蕭陌騰了一些地方,讓這位名滿全軍的少將站到了沙盤邊。
蕭陌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要準備進行反擊了。在這段僵持的時間里,近衛一師和二營控制著北直防線,主要工作就是訓練鄉勇、探查北直地形,制作沙盤。真、保一帶的沙盤是蕭陌每天必看的,早已經牢牢印在了腦袋里。
“現在駐守天津的博和托是阿巴泰的兒子,總兵力不超過五萬,其中建奴真夷只有一萬余。”參謀匯報著情報,手上的竹鞭落在天津上。
“中路的圖賴和遏必隆在天津、保定兩個方向的清軍之后,顯然是負責策應。總參認為,清軍的主攻方向還是保定府,由洪承疇、阿巴泰的主力大軍承擔。”參謀頓了頓,又道:“但是我們不能解釋的是:為何洪承疇一直以小股兵力進行試探,遲遲不發動總攻。”
用兵謹慎是洪承疇的特性,明清雙方對此都是知之甚詳。洪承疇最喜歡用的戰略就是“圍堵對峙”、“待敵自敗”。松山之戰他就是這個思路,可惜被黃臺吉劫了糧道,最終戰敗。在原歷史時空中,他受命為五省經略,從陜西到兩廣建立起一道幾乎令滿清破產的防線,最終熬死了南明,這才算保住了名臣的聲望。
但上述兩種情況都是因為他占據了戰略優勢,而現在運河被扼,每過一日,滿清脖子上的繩索就被收緊一分,“待敵自敗”實在比指望太陽從西邊出來還不靠譜。
除非洪承疇有足夠的情報證明大明內部會發生動蕩……但現在朱慈烺手中緊握兵權,不斷施加自己在軍中的影響力,就算內部有分歧,都不可能動搖皇太子的地位。
“總參可有何建言?”蕭東樓已經按捺不住,出聲問道。
那參謀看了一眼蕭東樓的將星,道:“總參提供兩套方案,一:以近衛第二營牽制天津清軍,由第一師突破圖賴、遏必隆的中路清軍,轉而東向,一舉光復天津,遏制京東到山海關一線。”
蕭東樓臉上浮現出不悅的神情。
那參謀繼續道:“二,以近衛第一師攻打洪承疇主力進行決戰,由近衛第二營夾擊牽制。這套方案的主要目標是保定府,方便大軍西進太行,策應近衛三師攻打清軍多鐸部。”
蕭東樓聽來聽去自己的營頭都是打牽制的命,不由撇了撇嘴,伸手摸著臉上的傷疤。蕭陌倒是放心了,看來收復畿輔之戰必然是以第一師為主力。不過從第一師的立場上看,還是打圖賴和遏必隆更為上算,這樣可以東向控制天津,等收復北京的時候,第一師肯定還是主力。
“蕭陌有何意見?”朱慈烺突然問道。
“殿下指哪里,我部便打哪里!”蕭陌鏗鏘表態。
朱慈烺微微搖了搖頭,道:“總參現在有些急躁了。”
此言一出,在場的總參參謀們暗道不好。蕭陌和蕭東樓也是一愣,旋即想到:自己身為一方守御將領,怎么會不通知自己就展開這樣級別的軍議?顯然是總參在投石問路。
“我軍自組建以來,可曾吃過敗仗?”朱慈烺問道。
“殿下英明神武,未曾有過一敗!”眾將校紛紛應道,各個都抬頭挺胸,以此為榮。
“這是咱們的戰術得當,將士用命,操練有素。”朱慈烺道:“然而關鍵是……”
朱慈烺拖長了聲音,掃視在場的將校軍官,方才道:“是我軍不開無把握之戰!自汝州以來,我軍每一戰都立足不敗,以強擊弱,目標清晰。在戰略目標無法達成冇的情況下,寧可放棄戰術上的勝利也要保全實力。這才是我軍戰無不勝的緣故!”
天下沒有真正無敵的軍隊,所謂不敗,只是挑選正確的戰場與正確的敵人進行正確的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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