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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九 滿庭紫焰作春霧(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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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天天好心情!—————————————

  左良玉若是早一千年出世,也不脫為一代梟雄。他幼年時候父母雙亡,由叔父養大。身材魁梧,力大過人,尤其擅長開弓射箭。先是在山海關當兵,因為勇悍一時,成為軍官。一路升遷,曾因為參加兵變被撤職查辦,起復后調入曹文詔麾下。后來他受侯恂提拔為副將,調往中原剿賊,最終成為一方軍閥。

  在這個勵志故事之下,他還是個大字不識一筐的粗鄙武人。左軍軍紀極度敗壞,民間所謂“賊過如梳,兵過如篦”,主要就是因為左良玉縱容兵痞。若說這是將領的性格所致也就罷了,偏偏他這樣縱容,戰績卻還一直拿不出手。

  另一方面,左良玉又是個知道感恩的人。侯恂提拔他之后,他每次路過侯恂老家,都要去給侯恂父母請安磕頭。侯恂后來出京督師,也是他手下留情才沒有被坑死——只是被坑進了監獄而已。

  這回東宮軍與左良玉毗鄰而居,朱慈烺很快就下達了侯恂的新任命:總督河南、湖廣屯糧事務。

  侯恂年紀已經大了,兒子順利搭上皇太子的龍舟,成為知府,他已經頗為滿足了。這回出山也純粹是借著過去的余威,壓住左良玉不讓他動彈罷了。

  左良玉在原歷史時空中雖然有過“清君側”的記錄,但那是李自成南下荊襄給他造成的巨大壓力,與其說是造反。不如視作逃跑。現在他已經病入膏肓,純粹是靠一口氣硬挺著。只要不是壓迫過甚,也不至于鋌而走險。

  朱慈烺知道左良玉最多還有四個月陽壽,也不催他,只等他一死就接手湖廣防務,整編左鎮官兵。

  這四個月倒也不是朱慈烺大方,實在是手下沒人。

  無論是軍官還是行政官員,東宮都是異常緊缺。

  “從山東村學里調學生來實習吧。”

  朱慈烺面對河南各府縣的叫苦,只能盡快補充底層書吏。

  東宮體系之所以能夠在短時間內掌握地方政權。主要就是靠完善合理的文職官吏體系,建立大量的文字檔案,將原本被當地吏員視作傳家寶的社會數據,全部收回,重新編撰。

  這個過程對人力的需求量十分龐大,而且還要排除當地吏員家族的干擾,必要時還要殺雞儆猴。絕非上頭一句話,下頭跑跑腿就能解決的。

  吳偉業身為懷慶知府,從十二月初五日到任,會見轄下兩府各縣的官吏僚屬、官紳勢家,直到初十日方才真正開始辦公。忙完了這些開場事,他便要按照工作大綱先從編戶齊民上著手。同時招募舉人、生員,外聘賬房,清點府庫。

  誰知這個在山東最基礎的工作,竟然推行不下去。

  原因很簡單,魚鱗冊是征田稅的。黃冊是確定戶口賦役的。這兩項肯定被把持在府縣書吏手中,不愿重新修訂。而且大明的冇黃冊只算民、軍、匠戶。如奴仆等賤民是不計算在戶口之中的。東宮撤衛所入府縣,自然得到了軍戶們的歡迎,但侵犯了軍籍地主的利益;編訂賤民入戶籍,則損害了奴主的利益。自然會被被人抵觸。

  新圈銓選出的縣官又都是這些家庭出身,所以從知府以下,誰都不愿意做這種事,就算是要打板子,也都互相包庇,硬生生將吳偉業的工作進度拖延下去。

  吳偉業嚇得整夜噩夢。他可是知道東宮的規矩,一旦進度拖延,要寫的檢查、報告可就是連篇累牘,篇篇都是日后定罪的鐵證。作為榜眼,他不愿意自己的仕途就此終結,尤其是之前還被著實敲打過一陣。

  “忠伯,你去歸德府,幫我找朝宗問問計策。”吳偉業終于坐不住了,叫過身邊老仆。

  這老仆是吳家的老家人了,深諳庶務,也是頭幾月才被派來吳偉業身邊照顧。名為主仆,實則卻是半個師爺,也算是吳偉業鉆了東宮禁用私人的空子。

  那忠伯早就私下里都將各門關系摸了一遍,見少爺終于開口求策了,方才道:“少爺,這事你就算去問了侯公子也是無奈何。”

  “那怎么辦!”吳偉業急得口腔潰瘍,此時咬到舌頭,更是鉆心地痛。

  忠伯道:“這些地方豪門,早就已經通好了氣,就連那些縣官都不把你放在眼里。私下里還有人說:也不知大明能在此間呆到幾時……”

  “什么!”吳偉業暴跳起來:“竟然還有人敢出此悖逆之言!”

  “是啊,”忠伯悠悠道,“所以如今根本不著急下手訂立戶口,關鍵還是得立威。”

  “立威?如何立威?”吳偉業聽說過山東整肅時候的恐怖,幾乎家家關門閉戶,但凡有點小過被人揪出來,便是充為苦役,煞是可怕。只是他當時為萊州知府,下面的累活臟活都有縣上官吏去做,萊州又是天子駐蹕之所,所以還算“和諧”。

  “老奴已經打探得侯公子、廖公子是如何做的了。”忠伯湊上前,小聲道:“先以家丁仆從充為警察,招募流民和破落戶為巡檢,然后……”忠伯豎起手掌,手刃朝下一壓,渾濁的眼珠中迸發出一股厲色。

  “這……不傷天和么?”吳偉業不自覺地心跳加速起來。

  “聽說開封府的鍘刀天天都是血淋淋的。”忠伯壓低聲音道:“整個開封府,但凡朱門,必是披麻戴孝之家。”

  “廖興竟然如此狠辣!”吳偉業又是一驚。

  “有道是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尤其是眼下亂世,少爺若是心存仁善,不用重典,恐怕上頭就要用重典了。”忠伯勸道:“到時候懷慶衛輝兩府固然無人能逃,連帶著少爺都要栽進去。”

  吳偉業有些動心。他是被皇太子“教育”過的人,肯定不能犯第二次錯誤。既然廖興、侯方域都不管不顧地下了狠手,自己就算有樣學樣,充其量是工作能力的問題,而不是態度問題。

  皇太子在關注能力的同時,對態度也是很上心的。

  “就怕御史彈劾……”吳偉業心中仍有些牽掛。

  “殿下故意不安排提刑使司入駐地方,除了人手不夠,恐怕也是給府縣官一個機會。”忠伯勸道。

  “現在讓家里送家丁來也來不及了。”吳偉業徹底動心了,忍不住哀嘆道。

  “少爺,不用從家里來,可先提審各縣送來通匪投賊的囚犯。”忠伯道:“老奴聽說其中有幾個曾是地方上的典史、捕頭,投順之后做了闖逆的武官。這種人本就是地頭蛇,又能見機行事,不是迂闊之輩,若是少爺給他們一條生路,他們必然為少爺辦事。”

  吳偉業遲疑道:“這些人若是反……”

  “真要有造反的膽子,早就拉著人馬落草去了,還會被系在大牢?”忠伯反問道。

  吳偉業終于下定了決心,清了清喉嚨,道:“我這就提審這些人犯,更衣,升堂!”

  忠伯看出自家少爺是強提著一口硬氣,恐怕過一夜就潰散了,連忙跑出去傳令開堂。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衙役們方才懶洋洋地排班站好,口宣“威武”。

  李三立是懷慶府河內縣的捕頭,本以為自己位卑人微,投降通匪之類的事查不到自己頭上,所以才能毫無掛礙地迎接大明王師。誰知道王師根本不冇講究,只要是穿制服的全都關了起來。

  他又以為這回不死也要脫一層皮,誰知道在簡單的過堂之后,新任知府老爺竟然將他傳到了二堂。一掃之前的官架子,和顏悅色地問起了地方上的雜事。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了,這是新官上任想找個地頭蛇來當爪牙!

  “小人愿為老爺效死力!”李三立緊緊把握住這突如其來的機會,跪在地上連磕幾個頭,由衷感激這位新來的大老爺將他救出火坑。

  吳偉業坐直了身子,微笑不語,心中總算松了口氣,暗道:好像也沒什么困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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