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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九 江上烏帽誰渡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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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祖高皇帝最初設立大都督府,掌天下之兵。洪武十三年,罷中書省,仿《周禮》六卿制度,設六部直屬于皇帝。同時也將大都督府一拆為五,分為中軍、前軍、后軍、左軍、右軍都督府。

  按照高皇帝的設計,五軍都督府互相平行,按照地域劃分轄區,管理轄區內的都司衛所。

  明朝都司所轄的衛所并非只有軍戶,一樣也有民戶,而且都司本身還有司法管轄權,可以說是國中之國,權力極大,將都督府拆分成五部,只是分權,并沒有權責上的限制。

  五軍都督府有統兵權,卻無調兵權。一旦國家用兵,是由兵部下發調兵文移,從各衛所抽調戰兵,指派總兵官為將。所以兵部有調兵遣將之權,但本身手里是沒有兵的。

  同時為了做到軍事保密,五軍都督府下轄的軍戶丁口,從不報備兵部知道。明朝的兵部尚書,根本不知道國內有多少衛所兵。而五軍都督府掌握在固定幾家勛戚手中,時日一久便盤根錯節,又有上下其手的空間,最終導致衛所屯田被世襲軍將侵吞,軍戶逃籍,轉為將領家奴。

  到了嘉靖之后,五軍都督府甚至失去了事權,全面淪為勛銜。其統兵職能落在兵部頭上,而衛所卻已經全面崩壞,無兵可調,只能允許募兵制大行其道。這又成了國家軍隊向將領私人軍隊轉化的淵藪,最終釀造出晚明的藩鎮。

  沒有一個當權者會忽視兵權,更不可能讓手中的兵權旁落。

  朱慈烺是皇明太子,不是大將軍,不可能所有精力都放在軍事建設上,所以從制度上杜絕這支軍隊倒退回私兵制度,是很有必要的。尤其趁著現在軍中還算干凈,山頭派系還沒有出現,更有必要在制度上加以明確。

  “五軍都督府我還是想歸于一統,重設洪武初年的大都督府。”朱慈烺道:“但都司衛所肯定是要撤的,所以都督府的權責只在于統兵、練兵、募兵和打仗。下分總參謀部、總后勤部、總裝備部和總訓導部。簡單來說,總參謀部管怎么打贏仗;總后勤部管衣食住行;總裝備部管武器裝備;總訓導部管士兵們腦子里在想什么。”

  “兵部主要還是管老幾樣:餉費核發、調兵遣將、將領升降、賞功罰過。”朱慈烺道:“如此一來,兵部就不能不了解軍隊狀況。不光是要從都督府拿資料,自己還要加以核對,以免都督府再次不堪。”

孫傳庭微微點頭:皇太子這是用兵部來監管都督府,仍舊是以文統武的路  。至于兵部本身的德能勤績,仍舊是在都察院考核。如此從制度上看,各部的權力就平衡了。照老制度,兵部是完全無法插手都督府事務的。

  吳甡在一旁聽了,也覺得這是個四兩撥千斤的好法子,心中不免贊嘆:這種法子殿下也沒找人商議,自己就能想出來,這也算是非同尋常吧。

  “軍事制度方面,我就想了這么多。”朱慈烺道:“二位老先生都是老于國事的,幫我想想還有沒有紕漏。”

  吳甡和孫傳庭各自想了想,最終總結道:“將兵分離,則恐兵不知將、將不知兵,重蹈故宋覆轍。兵將一體,又怕形成尾大不掉的藩鎮。殿下此法,將兵仍在一處,然則軍費餉額在兵部,統兵、用度在督府,二者都可以直接對軍中插手管理,的確是極好的方略。”

  “那內閣就照這個方略上本給皇父吧。”朱慈烺點了點頭:“他能夠隨心所欲遣派江南官員,這點小問題,應該不會加以阻撓。”

吳甡和孫傳庭不自覺地對視一眼,頗為皇太子事事都從交易角度思考感到費解——這明明是宦海沉浮  十年之后才該具有的技能啊!

  朱慈烺朝椅背后一靠,道:“我有些累了,就不送二位先生出去了,還請見諒則個。”

  “殿下切切保重。”吳甡和孫傳庭起身告辭。

  朱慈烺的確是累了。

  軍隊、行政兩邊都要抓,兩手都要硬。恰恰管理制度化是朱慈烺的優勢所在,看到低效的制度難免急著加以更正改進。也幸好他是皇明太子,又成功奪權,幾乎可以算是“出口成憲”了。

  這簡直是前世夢寐以求的帝王般的享受。

  ——不過要是前世的團隊集體穿越過來,效率一定更高。

  朱慈烺心中意yin了一番,權當休息,又搖鈴召喚陸素瑤進來。

  “田存善到了么?”朱慈烺問道。

  “田存善已經在外面候著了。”陸素瑤道:“殿下與諸位老先生商議政事,故而沒有敢傳報。”

  “傳進來吧。”朱慈烺的聲音略顯疲憊,旋即豎起了一根手指。

  陸素瑤福了福身,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又捧著一條燙過的面巾進來,為朱慈烺擦了臉,燙了雙眼。

  朱慈烺精神一振,看到田存善也到了門口,招手讓他進來。

  “千歲爺!奴婢在外日思夜想……千歲爺又瘦了!”田存善跪倒在朱慈烺面前哭道。

  “起來說話,登州那邊如何了?”朱慈烺問道。

  田存善當即收了眼淚,起身道:“千歲,登州水師已有規模,這些日子又截獲了許多去北邊的商船。建奴水師都是十余年前的老船了,見了登州水師根本不敢出港。不過建奴怕我水師登陸,竟將百姓遷入內地二十里!”

  “這是老奴時候的故技,他們也只會遷海這一招。”朱慈烺不以為然道:“火炮在船上能用么?”

  “能是能,就是打不準。”田存善道:“可沈將軍說,十炮里能中兩三炮已經是不錯了。”

  朱慈烺點了點頭,道:“正好你回來。我問你,你是愿意在我身邊辦事,還是繼續去登州做訓導官?”

  田存善眼淚瞬間下來了,道:“千歲爺,奴婢從小伺候您。一日見不到千歲,就一日吃不好、睡不好……”

  “行了,”朱慈烺不耐煩道,“你去水師呆這么久,也不見黑了,可見平日就沒怎么下海!”

  “千歲爺!奴婢、奴婢……”田存善臉上憋得通紅。

“日月可鑒這四個  說不出口是吧?”朱慈烺冷冷道。

  田存善噗通跪倒在地:“殿下明鑒!實在是奴婢上了船就吐……沈將軍說這是爹娘給的,改不了,后來也就……也就不太上船了……”

  朱慈烺心中暗惱:自己竟然粗心大意到這個程度……田存善在西苑的人工湖里不暈船,不代表去了遼海不暈船……這么幾個月,水師竟然是在沒有總訓導官的情況下發展的,真是坑了。

  “你早該來信跟我說了!”朱慈烺不悅道:“這樣,訓導官的差事你先卸了。我這兒有另外一件事交給你辦。”

  “殿下請吩咐,奴婢斷斷不敢馬虎。”田存善連忙道。

  “去江南找王之心,”朱慈烺道,“找些當地有名氣的文士,辦三五份報紙,給我盯著《江南士林報》罵。”

  “報紙?”田存善不是在海邊就是在趕路,正好錯過了《皇明通報》的發行,對報紙茫然無知,只是隱約中好像曾經聽皇太子提過。

  “不知道就下去問!”朱慈烺沒好氣道:“我先給你出個主意,別只找跟東林有仇的人,最好是找東林內部的人。”

  田存善心中一動:這分明是政爭啊!看來這是東林余孽偏要作死啊!不過那個《江南士林報》又是什么來頭?

  “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動身去南京。”朱慈烺道:“出去吧。”說著,朱慈烺已經搖了手中的鈴鐺,陸素瑤很快走了進來,恭敬地等候吩咐。

  看到自己的位置已經徹底被女官取代,田存善心中頗為失落。不過想到剛才皇太子隱蘊著的怒意,看來這辦報若是辦好了,也是一樁大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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