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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四 洪爐照破夜沉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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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紅盒傳報,姚桃幾乎都要以為是陸素瑤嫉妒她,故意打斷她與皇太子的交談。

  然而紅盒傳報就意味著有足以影響到社稷安危的大事發生,無論什么時候都可以直達殿下手邊,沒有任何人有權利拆看。

  朱慈烺不動聲色,吩咐一句:“給加班的人備些吃食。”旋即帶著一票人馬離開了財務科——如今的戶部——小院。

  在朱慈烺書房的耳屋里,一個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千戶雙腿分開,站得如同鐵塔一般。見皇太子進來,那千戶上前躬身行禮,雙手奉上一個紫檀木盒,只因為用了朱紅封泥所以叫做紅盒。

  朱慈烺親自接過紅盒,邊檢查了一下封泥,邊往書案走去,打開了著紙盒。紙盒里靜靜躺著一張米白色的宣紙,上面沒有半點墨跡。

  “你先出去吧。”朱慈烺道:“侍從室取回執。”

  錦衣衛千戶躬身而退。

  朱慈烺讓陸素瑤取來了讓小火爐,上面坐了一壺水,等到蒸汽出來之后,將那白紙放在蒸汽上熏了片刻。原本米白色的宣紙上,漸漸浮現出兩行字跡,果然是京中宋弘業送來的頂級情報:

  “九酋擬遣固山額真葉臣走大同取山西,由覺羅巴哈納、石廷柱南下取山東。”

  朱慈烺捏著情報,又看了兩遍,最終將目標放在了“擬”和“由”兩個字上。看來巴哈納和石廷柱南下是已經確定的事,而葉臣取山西是還沒有最終定論。聯想到之前滿清內部的爭議,看來滿清的重點還是放在了西北面,所以派兵遣將更為謹慎。

  不過這樣的戰略決策也符合滿清的當前需要:西北的大同榆林一線與蒙古相接,如果能夠占據這片地方,關內關外便渾然一體,就算無法打下整個明朝,也能造成南北朝的局面。而山東對于滿洲人而言只有一條運河,顯然沒有秦晉那般重要戰略地位——他們可不會先知先覺地知道江南竟不戰而降。

  而且兵勢如水,由高向低打總是占有優勢。除了本朝太祖之外。開國帝王建功立業無不先取秦晉之地。若是有能夠守御二省的兵力,朱慈烺也不會愿意從山東起家。

  再有一點就是:恐怕滿洲人更加忌憚李自成,而殘明對他們而言還是能夠借以籠絡人心的旗幟。有這一出一進之間的優劣之別,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他們要選擇西北作為主攻方向了。

  “閔子若!”朱慈烺喚來自己的副官,道:“記錄,軍令。”

  閔子若不敢遲疑,當下掏出硬面小抄本和炭筆,準備記錄。

  “第一,傳令坦克司,護駕只到臨菑。然后回歸近衛一營建制;第二,傳令單寧。近衛三營盡快收復廣平九縣,扼制滏口陘;第三,傳令蕭陌,明日啟程返回濟南,我跟他一起去。第四,傳令肖土庚,火器司移駐濟南。新近鑄造的一七炮優先配發近衛一營;第五,傳令陳德,優先安排膠州至濰縣、濰縣至濟南的道路工程。”

  閔子若下筆如飛,有些地方只以自己能夠辨識的符號做了記錄,生怕漏掉任何一點。

  朱慈烺等閔子若停筆,又道:“第六,傳令蕭東樓,集結部隊,移駐兗州。扼守青石關,隨時準備出關接應。第七,傳令羅玉昆,收復淮安,我要見到劉澤清,或者是他的人頭。然后固守徐州。記下了么?”

  “回殿下!記下了!”閔子若額頭已經泛起了一層汗光。

  “立刻傳下去,不要耽擱。”

  閔子若哪里敢耽擱,飛也似地跑了出去,邊跑邊喃喃自語重復剛才得到的軍令,以免等會連自己記下的符號都忘了。

  陸素瑤很快也被喚了進去,奉命去準備皇太子出陣的戎裝和換洗衣物。

  朱慈烺獨自坐在書房里,展開全國地圖,手指圍著山東畫了個圈,終于安下心來:七條軍令之后,整個山東除了西面與河南交界處略顯單薄,其他方向已經沒有威脅了。而河南當然更沒有威脅,自從李自成退出了北京,整個河南聞風而動,興起了上百支“義軍”。

  不過這回,義軍都是打著“滅賊復明”的旗號。

  而且之前歸德府知府桑開第和參將丁啟光光復了歸德府,逮捕治下各縣的偽順縣令、官吏,送往南京。為此朱慈烺也不吝賞賜官爵,委任桑開第巡撫河南,丁啟光為河南總兵,盡快收復失地,恢復大明統治。

  雖然從數據上看,豫兵似乎也是不容小覷的力量。但實際作戰能力上,他們卻屬于負分,甚至比沒有更可怕。因為一旦遇到稍稍有力的攻擊,他們就會返身逃跑,沖亂己方的陣腳。

  如果說東宮軍能夠承受十分之三的戰損而不潰敗,那這些土賊和流民組成的隊伍,恐怕連百分之三的戰損都無法承受。

  雖然還不知道巴哈納和石廷柱帶了多少兵南下,但是照之前的情報分析,人馬應該不多。不過眼下還沒有大量守將投降滿洲,所以這批兵馬勢必是東虜真夷,戰斗力較強。

  準確地說,是野戰能力較強。

  東宮軍系統雖然不懼野戰,但更擅長的是依據工事進行守城,這主要是因為火炮不便運輸的緣故。同時守城戰說穿了就是拼消耗,守方消耗的是物資,而攻方消耗的是人命。這又恰恰是朱慈烺的優勢和多爾袞的劣勢。

  若是打掉了多爾袞伸向南方的爪子,是否會引來十萬東虜的傾巢而出?

  朱慈烺朝后仰倒,靠在椅背上,微微閉上雙眼,對于未來的戰略性問題也難以把握。

  任何一個有理性的元帥,都不會盡數調動大軍,讓自己的本陣空虛。如果十萬滿洲兵南下,旬月之中不能分出勝負,李自成難道會在山陜坐視旁觀?不過多爾袞已經做過這么一回了,此番滿洲大舉入關,正是拼著沈陽的空虛不顧——當然,在遼東地方也沒有什么武裝力量能夠威脅到沈陽。

  這時候若是在旅順有一個師,絕對能讓多爾袞膽戰心驚,輾轉反側。

  ——要是毛文龍的東江鎮還在就好了。

  朱慈烺猛地抬起頭,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這是他前后兩世養成的習慣,一旦發覺自己陷入負面情緒,就用這種刺激掙脫出來。不得不說,這種小刺激還是很管用的。

  皇帝和內宮諸娘娘的圣駕離開萊州,引得百姓在城外連綿數十里,就為了看一眼圣容。當然,他們什么都看不到,最多只能看到排場而已。

  “這路上……”崇禎皇帝的交通工具是一輛坐在加大加寬的四輪馬車,由八匹純色馬拉動,已經算是當前朝廷能夠維持皇帝體面的最大程度了。

  周后一樣坐在馬車里,聞言抬起頭:“怎么?”

  “你不覺得沒甚顛簸么?”崇禎很想掀開簾子去看看,地上到底鋪了多厚的土。他最終還是坐了回去,只是嘆道:“國運如此,實在不該再如此勞民傷財。”

  周后放下手中的書,不以為然道:“你剛才不也聽到了?外面百姓山呼萬歲,可見春哥兒做事還是有分寸的。”

  崇禎沒有說話。他剛才清楚聽到道路兩側傳來山呼之聲,沒有絲毫不情愿和悲愴,反倒夾雜著溢于言表的欣喜之情。這種難得的擁戴讓他極其享受,恨不得停下車駕,去見見這些在艱難時刻仍舊忠于大明的子民。

  不過想到這條路,崇禎又有些遲疑,在他觀念里,任何大的工程都伴隨著勞民傷財的副作用,尤其是修橋補路這種沒有任何收益的工程。

  ——見了慈烺,還是要說一說。

  崇禎心中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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