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找徐允禎和張世澤說清楚,只要給我湊齊三千青壯,我就不計較京營空餉的事,否則鬧開了大家都難看。”朱慈烺敲著如意:“要是敢拿病弱老幼來充數,我就讓這些人天天堵他們家門口要糧餉,別以為我做不出來。”
吳偉業心中一涼,硬著頭皮道:“殿下,此非君子所為,更非太子所為啊!”
朱慈烺臉上一寒,并不說話。
“誰說是太子的意思?”田存善的眼珠一掃,墊步出班道:“諸位,這是不才日前給殿下的啟本,雖遭殿下斥責,奴婢仍舊以為對付那些人梟巨蠹,就不該講什么仁義!哪怕被殿下責罵,奴婢也是不肯甘心的!”
眾人紛紛望向吳偉業。
吳偉業仿佛被千針萬箭刺得滿身窟窿,心中暗道:既然連背黑鍋的都跳出來了,我還管什么呢?當下只得道:“微臣這就去拜訪那幾位國公。”
朱慈烺這次看田存善的目光就溫和了許多,讓田存善頓覺渾身上下暖洋洋的。
劉若愚將這收在眼里,心中不由輕蔑:你也總算找到自己的位子了。只可惜,佞臣這條路,一旦踏上去可就回不了頭了。劉瑾、魏忠賢,早就給你立好了榜樣。
朱慈烺卻不在乎自己手下有佞臣。
若是全都像吳偉業這樣的君子、詩人,那這世上的事也就沒法做了。誰聽說過李自成手下有什么君子?人家照樣打了北京城下,有大把的“君子”為他開門,勸他登極稱帝。
劉若愚旋即又將目光放到了太子手上把玩的白玉如意上。
他清楚地記得這柄如意是自己當時奉太子之命,賜給糧商張德隆的。當時那個糧商十分放肆地接受了賞賜,竟然不知道辭讓,而如今這寶貝又回到了東宮外邸,其中想來另有一個曲折的故事。
“你先去吧。”朱慈烺對吳偉業道,旋即抬起目光:“所有軍官和姚桃留下,若愚你做堂錄。其他人可以先散了。”
被點名留下的幾個人紛紛挺直了腰板,待其他人躬身告辭,方才往前換了位置。
“這次天津大疫恐怕比京師之疫更為兇烈。”朱慈烺道:“武長春。”
“卑職在。”武長春沒想到自己會是第一個被點到名的,連忙上前應道。
“此番主要靠的就是你軍法部了。”朱慈烺道:“不要怕殺人,凡是敢違抗防疫戒嚴令的,大可殺之而后報。”
“殿下,”武長春有些意外,“這回需要軍法官獨自執勤么?”
“主要是軍法官帶領下的京營和城防營。”朱慈烺站起身,旋即拉出一張放大了的皇明職方地圖,讓劉若愚掛了起來,以如意輕點圖上道:“天津是京師出海要道,必須要盡快整肅出來。”
否則沈廷揚怎么回來呢?朱慈烺算算日子,那位去江南幫他找地,安置匠戶的四品官,也應該要回來了。
“我東宮侍衛營要去西邊。”朱慈烺道。
蕭陌單寧等人紛紛豎起了耳朵。如今西邊的亂賊幾乎自成一國,尤其是闖賊,甚至據說已經僭稱王爵,開府授官。太子此時提出要西向進兵,絕不是去玩鬧的,多半是要好好干他一仗。
以東宮侍衛營這么點人數,想來要收復河南、湖廣那簡直是癡人說夢。眾人知道太子一向英明,絕對不至于做出這等蠢事。而且太子雖然名為撫軍,實際上只有防疫這一事權,若是擅自提兵西向,即便勝了也未必是一樁好事。
“如今山陜不穩,河南闖賊勢大,湖廣有獻賊屠掠,朝廷必然要征兵發剿。我身為臣子,豈能坐視?再者上,我軍雖然新練,但軍紀嚴密,日日操練,糧餉充足,此正是沙場建功立業之際,焉能放任此百年機遇不顧?”朱慈烺朗朗道:“作訓官回去之后,還當加強對抗實操。還有,那個最近招募的閔展煉,到底有沒有本事?”
朱慈烺對于國術云云并不十分信服。他前世的生活圈子與國術實在相差太遠,只能從過于發達的咨詢中獲得云龍一爪的信息,而那些信息往往都是孤證,無法深信。更有許多騙子,以國術之名招搖于世,被人揭穿,使得到底有沒有那么傳奇的技擊術成為謎團。
然而從常理推斷,武將世家的打熬力氣之法應該是有的,否則怎么可能提刀躍馬鏖戰整日?別說沙場搏殺,就是后世的職業拳賽,一個回合也不過三分鐘,否則就連職業運動員的體能都支撐不住,何況此時的民兵?
單寧聽太子問到了點子上,當即回道:“殿下,閔展煉之法卻有成效!而且他與殿下所傳操典,頗有暗合之處。”
“哦?”朱慈烺的操典可以被視作軍訓大綱,竟然會與此時的拳家暗合,莫非冥冥中真有傳承?
“閔展煉也對操典深為信服,贊嘆殿下深得‘惟精惟一’之道。”單寧道。
朱慈烺抬了抬手,止住了單寧的奉承,道:“只說暗合之處。”
“是,”單寧略一整理思路,說道,“閔展煉也是讓士卒將一個動作反復操練,糾正其發力手勢,非要練到隨心而發,自然而動的程度方才合格。又讓士卒持槍對刺,使士卒不懼尖銳,加快反應。”
朱慈烺點了點頭。
“只是……”單寧略一猶豫,又道:“殿下曾經要士卒們練的身上肌肉,與閔氏練法有些不合。”
“哦?怎么個不合法?”朱慈烺對肌肉的了解純粹來自健身房的教練,只知道那些人力量極大,在冷兵器時代應該也算一把好手,照他們的練法練多半沒錯。
“閔展煉說,那樣練出來的肉會死。”單寧覺得自己好像在說人壞話,連忙追加一句:“卑職也覺得,閔氏之言似乎有理。”
朱慈烺默然片刻,道:“軍議之后,傳他入見。”
單寧心中并無波瀾,這些日子與閔展煉日夜相處,只覺得此人溫和有度,更似慈祥長者,絕沒有半點殺人惡徒的戾氣。田存善卻是心中打鼓,暗自道:殿下也真是什么人都敢見,若是此人心懷不軌,做出忤逆之事怎么辦?周圍侍衛,有幾個能攔得住他?
朱慈烺卻不肯相信天家子弟已經成了眾矢之的,會有那么多忤逆之徒想取他性命。即便真有人要謀殺太子,也絕不會來自做了十年土牢的江湖打手,而應該是那些朱門高墻豢養的死士。而且照張洪任反饋回來的消息,自己在民間的聲望還是很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