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最頭痛的事無非就是東虜西賊。
以他的認知,只要有銀子就能養兵御敵,天下太平。故而大明根本的問題是在銀錢上,如今看到兒子出宮不到兩個月,已經能夠自給自足,乃至于有多余的錢編練京營,實在是欣喜得不知作何言語。
朱慈烺很清楚自己的功績關鍵在什么地方,正是:御下。
作為一個天然的上位者,未來帝國的皇帝,無論是過目不忘還是算無遺策,這些都不是最關鍵的才能。只有表現出駕馭人才的能力,才符合他一國儲君的身份。
因此上,朱慈烺對父皇道:“兒臣能有些許功績,都是上下一心,能才效命的結果。其實兒臣不過中人之姿,忠貞之士因為陛下尊威,才肯為兒臣一介孺子效力。”
“這也是你御下有方,統御有德。”崇禎果然得意道:“我兒當知,唐太宗曾言:天下英才皆入我彀。此方是圣天子之言!”
崇禎對唐太宗的推崇是有目共睹的,就連書法都臨摹唐太宗,至如今寫出來的御筆果然也有七八分唐太宗的意味。
欠缺的那三兩分,便是剛烈之氣。
崇禎長于深宮婦寺之手,怎么可能理解戎馬一生的唐太宗?
“兒臣一定牢記在心,不敢須臾忘記。”朱慈烺應道。
“才能者不可以庸俗之輩待之。”崇禎教導道:“若果然有才能絕艷之輩,你大可給個六、七品官,再越級加個散官,便是足夠的恩典了。朕明日知會吏部,讓他們優先任免你提的任選。”
“是,父皇陛下。”朱慈烺不悲不喜道。
“吏部尚書李遇知清廉奉公,當初先帝夸他是個‘勞臣’。”崇禎帝臉上浮出一層笑意:“他歷任四朝,宦海沉浮,難得的是不改本心。你可以與他多親近,但不可直呼其名,要稱先生,以示尊敬。”
“兒臣記得了。”朱慈烺并不覺得崇禎說話啰嗦,實際上若是皇帝懶得啰嗦,那才是麻煩。
父子二人在主敬殿說到夜深,坤寧宮派人來問太子是否還要入宮請安,這才算是打斷了超乎時限的面對。崇禎本想再批閱奏本的,但又極想與妻兒共享天倫,便命了王之心將奏本帶去坤寧宮,若是一些小事自然就可以便聊邊批閱了事。
朱慈烺看看時間也晚了,回到外邸未必能做什么事,找了個更衣的借**代了一下明日各科室要準備的材料,尤其是京營方面的消息情報,然后才跟著崇禎往坤寧宮去了。
周皇后等了一晚上終于等來了兒子,對于丈夫的不滿明顯露于顏面。崇禎對此早就習以為常,并不以為忤,自嘲似的笑了笑也就過去了。
“我兒年紀也長成了,原本我與你父皇的意思是明年給你舉行大婚。”周皇后拉著朱慈烺的手,一臉喜悅道:“不過如今看你防疫賑災做得老成穩練,想著早些辦更好,大約年底就讓你大婚,明年可以緊著你妹妹的大事了。”
“哦?坤興選的是誰家的公子?”朱慈烺對自己的婚事反倒不怎么感興趣,反正他知道是寧氏女就足夠了。皇明從來不與貴戚通婚,所以也別指望岳家能幫上什么忙。
說起來,寧氏別幫倒忙就已經不錯了。
“尚未選定呢,等翻過年去再讓禮官、司儀選個良家子。”周皇后說著,臉上笑顏綻放:“說你的事呢!給你選定的寧氏女,已經問了名,靈臺說是大合。”
儀禮曰:“婚有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
男家行納采禮后,要托媒人詢問女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以便卜問吉兇。同時也要問清楚女方生母的姓氏,以分辨嫡庶。時下人多勢利,許多人家在問名時還要問門第、職位、財產以至容貌、健康等諸多側面。天家倒不需要如此復雜,只要看著新婦順眼,家教尚可便行了。
而且也不需要朱慈烺親自送大雁過去,自然有禮部官員代勞,這也算是重生在天家的福利之一吧。
至于靈臺則是與外廷的欽天監對應的內監衙門,同樣負責觀星卜筮,與欽天監一同修訂歷法。而且太子妃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肯定不能讓外臣知道,只能交給靈臺的中官來占卜吉兇。
“哦,好。”朱慈烺隨口應道,又連忙補上一句:“多謝父皇、母后費心操勞。”
“這是人生大事。”周皇后笑道:“說起來,你皇伯母也很喜歡那寧氏女,只看了一眼就咬定她是個乖巧淑德的。”
“皇伯母的眼光一向是極好的。”朱慈烺順手拍了兩位皇后的馬屁。
然而周后還是發現兒子對大婚的事興致缺缺,被掃了興頭,本想再說兩句,皇帝陛下卻已經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這種情形之下,她也只能說:“我兒早些回去休息吧。”
朱慈烺頓時精神一振,起身向皇父皇母告辭,打起儀仗往端本宮去了。
太子剛走,周后便越發覺得不爽利起來,拉著皇帝丈夫問道:“我兒都十五了,尚未經人事么?”
崇禎臉上頗為尷尬,道:“這事難道不是該由國母掌管么?”
周后這才醒悟過來,連忙命人去傳召太子身邊女官過來問對。
姚桃作為正七品司正跟在太子身邊,本來就該主動過來匯報工作,之前剛與劉姑姑說完,沒走出多遠便被人追上了。太子對此倒是十分體諒,二話不說便揮手放人,只是關照了一句:“別讓母后擔心。”
“臣明白。”姚桃自豪道。
宮中等若姚桃的娘家,現在偶然回宮,能夠在娘家人面前掙點面子終究是人間喜事。追來通傳的那女官聽到姚桃自稱以“臣”,瞬息之間態度就熱絡了許多,再不是一副公事公辦的面孔。
姚桃回到坤寧宮,向皇后見禮,等候垂詢。
周后開門見山,問道:“東宮可有人服侍了么?”
姚桃毫不見羞澀,道:“東宮尚未召人侍寢。”
周后微微皺眉,道:“明年東宮就要大婚了,怎么還不知道派人服侍?”皇子的性教育從來不局限在圖冊上,必定有專人侍寢,耐心細致地手把手教授。
姚桃無奈道:“奴婢也曾進言殿下,無奈殿下一心奉公,不喜女色,又以傷身為托詞,奴婢也不好再說什么。”
聽聞兒子不近女色,保全精神,周后還是很高興的。她只是喜中略嗔道:“即便再衛道學,也得留下子嗣煙火才行。如此,宮正不要忘了再派個女官過去,專司東宮起居之事。”
劉氏連忙出班,口稱領旨。
姚桃患得患失,心中只不知誰會來分她的權。不過再轉念一想,自己是太子殿下的賬房先生,無論那位掌起居的女官再得寵,終究不能在公事上與自己爭權。如此想來,姚桃很快便恢復了鎮定,行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