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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繼勛吃人肉迅速在京城流傳,但不管知不知情,還是沒有人敢談論花蕊夫人的死因。
可她的死,效果顯著,不但沒人敢談論花蕊夫人的死,連對趙匡義的是非都很少有人敢談論。
由此,趙匡義整治東水門外變得很順利。
他問宋九,宋九說我不想接手,事實除了宋九外,也沒有人有這個能力接手,那么只有一種方法,讓其自然恢復,但之前必須做一件事,植柳拆草棚子。
可執行下去沒有那么簡單,植柳河邊的房屋怎么辦?拆草棚子,那些仆役怎么辦?
chūn天漸漸深了,趙匡義開始整頓,不但植柳,還于河邊興修了一條大道,宋九說了,趙匡義還能不明白宋九意思嗎,實際宋九想法很簡單,使河北環境變得美好起來,自然而然就會有游客前去,生機也就重新恢復了。可這一來,拆掉的房屋會更多。趙匡義派了一些幕僚過去查看,除了一些必須要保留的房屋讓它保留,道路繞開,余下的全部寫上一個個大大的拆字。限制在十五天內必須拆掉,否則到時候官府會派衙役過來強行拆。
自己兒拆,還能得一些磚瓦木材,官兵衙役來了,什么也撈不到。
再就是那些草棚子。
衙內的契股倒下,許多衙內收手,或者轉移到河洲那邊,但還有一些衙內堅守崗位,主要是作坊,這些作坊仍能謀一些小利,有作坊就有工匠仆役,不過待遇比以前稍好一點,沒有人敢過份虐待仆役了。然而現在這些草棚子也寫上一個個拆字,仆役住哪里,自己兒想辦法去,能留著是你們的本事,留不著是你們無能,但這些簡陋的草棚子同樣必須在半月內拆掉。
接著配合蘇曉整合鬼店。
邸店空著也沒有關系,但必須按照造價估價,然后征收城廓稅,以前的稅務不計,但去年一年的稅務必須補交,今年一年的稅務也要交齊。城廓稅率不高,不過一個征稅與一個不征稅,截然不同。用此強迫店主將空店以超低價出售,賣不掉的自己兒拆掉,省得一棟棟空屋子一到晚上無人住而yīn氣森森。
若是換以前,這會捅一個不小的馬蜂窩,可此次開封府執行下去,十分順利。
趙匡義在整治河北,趙匡在宮中讀書,讀到尚書堯典這一段時,感慨地說了一句:“堯舜之時,四兇之罪,只從投竄,為何近代憲網如此之密?”
盧多遜說道:“陛下已經算是仁君,自開寶以來,非大惡者,多貸其死,自開寶二年至今,所貸死罪者幾乎有四五千人。”
趙匡微微有些自得,但一會兒蹙起眉頭,問了一句:“傳言宋九知惠州兩年,未判一名死囚?”
“陛下,此子不喜殺人,又是小州,時間又短,即便未判死囚,也頗正常。”
趙匡沒有被盧多遜的話迷惑,開什么玩笑,惠州還能算是小州?數萬戶百姓,幾十萬人口,乃是整個廣南戶數第四多的人口大州。執政兩年未處死一名犯人,那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他說道:“盧卿,你查一查,確認一下可有此事。”
盧多遜沒有太排斥,于是下去查了一查,果然確有此事。這讓趙匡產生了興趣。為何館閣官員貴就貴在此,人在京城也未必引起皇上關注,只有皇上關注了,才會有作為。
趙匡整天喝著燒酒,都能將宋九喝忘記掉。
宋九帶到皇宮,趙匡先沒有問死囚一事,而是問小麥:“宋九,那塊小麥長勢如何?”
“啟稟陛下,長勢良好。”
“收獲時朕一定要親自去看一看。”
“陛下,那種磷肥不能生產,因此產量再好不能作數,所取的僅是種子,即便種子推廣后,也未必能適應,說不定迅速退化。”宋九平靜地說,也就是不高產也無憂,高產也無喜。
“錯,朕還是要去看的。”
宋九這一回沒有作聲,看就看吧,也許到時候會給趙匡一個驚喜,但不會給自己驚喜,無論怎么高產,肯定達不到自己的目標。
趙匡又問道:“宋九,你在惠州有沒有判過死囚?”
宋九仔細回想,在廣南要治理惠州,還要兼顧著整個嶺南,真沒有想過,想了大半天道:“大約沒有吧。”
殿中除了趙匡,還有其他幾個重臣,宋九殺未殺人是小事,一州之刑獄,但能通過他的一些做法決定天下是寬刑還是嚴刑,因此幾個宰相與相關的重臣全部請到殿中落坐。
宋九道:“陛下為何關心此事?”
趙匡道:“朕前幾天看堯典,僅流放四兇,感慨今天刑法嚴密,yù執寬刑,于是召你入宮問一問。”
他一說宋九就懂了,趙匡總體而言,用刑是很寬,特別是天寶后,再也沒有弄什么族誅。這可能是受了佛教影響,才開始時趙匡恐怕也未必信仰佛教,然而時常去相國寺,經大和尚們反復洗腦,原來趙匡信不信不大好說,可現在肯定信了。
宋九猶豫一下道:“微臣在惠州有沒有判死囚真沒有多注意,但那是特例,劉鋹暴政,惠州就在廣州邊上,深受其害,微臣釋放了俘虜,贏得一些名聲,百姓期盼,微臣也做了一些仁政,故此犯下大惡者不多,但現在讓微臣去惠州,再也難做到。”
這是實情,不過宋九沒有停下,繼續說道:“至于殺不殺人,微臣認為殺人也不能說不對,不殺人也不能說對。也許微臣在惠州未判死囚,然而微臣曾建議潘尹二將軍將道路修達各山寨前,以便統轄,導致判亂更嚴重,實際等于是變相殺人。再說不殺人,佛教不喜殺人,可是微臣數艘船只剛從西方返回,曾說到天竺的事。天竺有恒河之美,挾金帶銀,珠翠無數,乃是一等一的物寶天華場所。但這些大大小小佛國除了少數人之外,大多數百姓生活很苦,幾乎與暴政下的偽南漢相仿佛。造成這原因,一是丑陋的種姓制度,不能齊人,二就是無完善的制度。何謂制度,無論是儒佛的仁,還是西方的仁愛,實際就是愛民為核心,再雜以法家的律法為表為輔助進行震懾,恩威并用,故國家才能久安。西方無儒家,一些國家強大不亞于我朝,屹立時間還比唐朝長久。”
宋九說到這里突然話音一轉道:“就象吃人,前秦姚萇吃人,但他愛民,雖是小人卻是真小人,吃人也只是吃死尸,故能立國。張巡許遠于雎州城食人,乃是數百倍叛軍相圍,他們用鮮血生生為江淮上千萬的百姓筑起了血肉長城,因為缺糧食人,故成為烈士。然而黃巢朱桀之流食人,五馬分尸也不足蕩其惡。”
開始那段話說得好好的,這一轉,趙匡臉sè巨變。
趙匡義坐在邊上恨不能上去狠踢宋九幾腳。
不過宋九終沒有多說下去,點到為止了,又轉了回來:“唐太宗曾義釋幾十名死囚,恕其回家團聚,無一囚逃走,然后貸其死罪,陛下你相信嗎?若是陛下暗暗授意官員貸其死囚死罪,微臣也保證我朝發生奇跡。可那樣,受害者家屬心中如何做想?堯舜僅是將四兇流放,一是上古之時不能全信,太遠了。二是當時百姓不開化,愚昧無知。若現在將時光倒回,愚民昧民,那是嚴重的倒退。故不能用上古之事與我朝此時相比。至于殺不殺人,臣以為不能為一昧求仁而不殺人,無律法jǐng戒,百姓慢怠,一些不法之徒便會肆意妄為。不能為求震懾過份殺人,殺人一多,必有冤殺,百姓怨之。可以殺人,但不可以殺不當殺之人,可以不殺人,但不可以不殺當殺之人。臣在惠州斷了一些案子,但若有犯人當殺,臣不會為薄名聲而赦之。但沒有當殺之人,臣也不會為避嫌疑而刻意殺之。這是微臣的想法。”
若是沒有吃人肉這一段,宋九這番論述甚至在這時代出現后,能記載于史冊。
不過有了人肉一段,趙匡只是默然之。
河洲宋九漸漸放手,除了南北各有一些空地外,基本都建設完畢,若不是因為研究還需要大量錢帛,宋九都想現在就交給朝廷。
但海上宋九未放。
到了分紅時候,僅是兩家內部分紅。
潘惟德幾兄弟也不查賬,宋九說多少就是多少,當然,宋九也不會貪污潘家的所得。將賬目分好后,潘惟德感嘆一句:“這個錢怎么用得掉?”
“想用不簡單嗎,要么我們將來兩家聯手,經營一個小島。”
“小島啊。”
“就是在南海里經營一個小島。”
“象虬髯客那樣?”潘惟正道。
“虬髯客僅是一個傳說,唐朝都記載到阇婆國東五千里的火山國(阇婆國就是爪哇,也有活火山,再往東五千里是何處,不得而知,難道是大洋洲,或者是通典誤載),那已是南海諸島的深處所在。為何還不見虬髯客所建國都蹤跡?”
宋九這是有感而發。
瑕不掩瑜,趙匡應當還算一個明君,不然他也不敢旁敲側擊地提一提人肉。然而就是趙匡同樣很多地方沒有做好。這也不能怪趙匡,制度是一步步走來的。即便宋九有本領將科技加速一個五百年六百年,制度跟不上去,他還是為這個國家擔心。要么就不想后人,想后人好不是給他們錢帛,而是給他們一個安全所在。
兩家財力越來越大,船只越來越多,若是帶上充足的武器,船上的人漸漸能適應南海那些炎熱的天氣,那么對那些小國家將會是通殺。現在百姓少,移民不得功,但這個時間會很快,頂多三十年,國家人口就會跟上去。
宋九可能是開玩笑,也可能是說真的。
然而潘惟德兄弟卻認為他在開玩笑。
宋九沒有多談,問道:“南方如何?”
“停下了。”
“停下?”宋九驚然。他隨潘美南征,現在多少懂得一些,曹彬大軍東下,略過湖口十萬唐軍,xìng質與潘美類似,潘美略過潘崇徹五萬漢軍,殺入連州韶州,南漢也許是及時組織了十萬軍隊迎擊,但那是烏合之眾,最強的軍隊還是在潘崇徹手中。這就是斬首軍事行動。因此曹彬此行速度要快,金陵危急,湖口十萬唐軍才沒有士氣,那么只能投降。一旦打持久戰,十萬唐軍動援起來,平南唐代價必然沉重。
事實南方出現了大問題,可是連趙匡都沒有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