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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殺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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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九隔著院墻認錯,潘憐兒在里面不同意,讓丫環出來說想要自己原諒他,必須將宋九喊大姐。姐弟關系,就不會曖昧,人家也不會取笑。可是這個要求太古怪,潘憐兒要做宋九的大姐?一群二世祖們全部大樂。但不大好說,若真不要臉的,說不定就答應了,這一認雖丟臉,自此以后,宋家等于與潘家攀了一點邊。可宋九哪里會同意,要求換一個條件,替潘憐兒唱幾首正經優美的小令。潘憐兒也答應了,宋九第一首小令正是歐陽修的臨江仙: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小樓西角斷虹明。闌干倚處,待得月華生。

  燕子飛來窺畫棟,玉鉤垂下簾旌。涼波不動簟紋平。水精雙枕,旁有墮釵橫。

  這首詞成就相當高的,特別是那個滴碎荷聲,富有無比的想像力。

  宋九會作小令只是作不好,但會抄襲,不過詞不僅要對偶,壓韻,還有重要的一條,真正在宋朝填詞還要押律,也就是每一句讀出來的發音符合這個詞牌曲譜,宋九唱臨江仙,必須按照臨江仙的曲譜去唱。不能說宋九是樂盲,也能唱卡拉OK,也能彈吉他,但后世音樂與宋朝音樂是兩回事。宋九哪里知道臨江仙什么譜子,腦海里還時不時浮現出潘憐兒動人的身姿,不但跑了調,不知跑了十萬八千里。臨江仙是常見的曲牌,趙匡也時常聽,句不同,曲相同,再聽宋九唱,不由樂得想噴茶水。

  丫環進去請示,實際說開,潘憐兒也沒那么生氣,畢竟宋父是父親的老戰友老部下,聽著宋九的歌喉,她在里面樂得也不行。不過對丫環說道:“不行,太香艷,要重作。”

  這些天自己被閨密們再三嘲笑,今天得將一口氣出足。

  丫環轉達,宋九頭痛,這也香艷?但他一顆火熱的心仍然沒有冷下去,喜歡人家就要牽就人家,想了想,改成納蘭性德的臨江仙:長記碧紗窗外語,秋風吹送歸鴉。片帆從此寄尺涯。一燈新睡覺,思夢月初斜。

  便是欲歸歸未得,不如燕子還家。春云春水帶輕霞。畫船人似月,細雨落楊花。

  這首詞若唱得好,在這時代不知道迷倒多少美妹,但從宋九嘴中出來,根本不是那味道,聽得趙匡想動身,用太祖長拳飽揍宋九一頓。

  丫環總算領教了,無視宋九的跑調,想文字,這一想便癡了。

  宋九拱手:“麻煩你再問你家娘子。”

  丫環驚醒,進去復問,潘憐兒又說:“不行,還是艷。”

  所以說艷,乃是后面一句,畫船人似月,細雨落楊花,實際是在想象與伊人春光共度的光景,化虛為實,極其浪漫,可以說這一句乃是神之作,將文人那種欲說還休的濕騷味兒發揮到了極致。

  但整首詞來說,說艷終有些過份。人家擺明了是在刁難,宋九無輒,大不了再換吧,他又中氣十足地吼起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它不是羅貫中寫的,而是明朝大臣三大才子之一的楊慎寫的臨江仙,毛宗崗父子評刻《三國演義》時放在了卷首,后來又成了電視劇的主題歌。

  吼完,宋九拭汗,這一回與艷俗一點關系沒有了吧。

  丫環跑進去又問,一會兒又出來道:“不行,你哪里有白發?”

  “這樣啊,也行,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黑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當聽到黑發漁樵江渚上時,連趙家兄弟倆都笑得透不過氣來。趙匡義拍著桌子道:“這廝,該殺。”

  小丫環進去問話,潘家小娘子正在拍打著小胸脯,一邊拍一邊笑得花枝亂顫,道:“我的娘額,我不行了,我笑得不行。”

  不但她,幾個二世祖們同樣樂得不行。

  整件事就是那首小令引起的,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潘美兩個大兒子就沒有調戲過人家美妹?小令有些含沙射影,又有一個玉蘋,兩重心字羅衣能讓人想入非非,也不過如此,一未直接說流氓話,二未動手。寶也耍了,又出來三首比較正經的小令,潘惟德對內院吼道:“小妹,夠了,小九能瞬間作出三首小令,多么不容易啊,那一首也夠我想上一個月的。”

  宋九雷了,想一個月,想一年你也不行。

  怎么辦呢,人家說能想一個月就想出一首,那就一個月。丫環又出來喝道:“不行,這首小令太粗陋,還得重作。”然后叉著腰狠狠地瞪著潘惟德兄弟幾個。

  潘惟固無奈,附在宋九耳邊說道:“兄弟,你再委屈唱兩首,晚上我請你吃酒。”

  潘美兒子多,惟德、惟固、惟正,還有一個才出生沒多久的惟清,只有這一個寶貝女兒,往后還有,潘美臨老還得了一個小兒子,兩個女兒,那兩個女兒嫁的人可都是了不得的人,不過都沒出生。物以稀為貴,兄弟幾人只好讓著這個寶貝妹妹。

  趙匡道:“田夫人怎么也不管?”

  “她讓惟德兄弟支走了。”

  一群人不知道皇上就在茶樓上看,其他幾個二世祖轟然叫好,要唱,要唱。宋九東張西望,唱沒事,可終是抄襲,抄襲也不怕,關健以后靠這個出名,個個讓自己填詞,自己能記得多少。這個名不能出,偶爾一兩首沒事,不能象大白菜一樣往外拋,他對著院墻說道:“潘家小娘子,這樣吧,我講一個故事,再唱一首感人的俚歌。”

  “什么叫俚歌?”不錯,潘憐兒這一回直接在里面說話。

  宋九精神抖擻地說道:“就是白話唱的歌。”

  “好,但是不能香艷,不能粗陋。”

  “放心,它很感人,我先講故事,從前一個窮書生坐在林子里讀書,突地傳來吱吱的聲音,書生抬起頭,只見一只雪白小狐貍望著它,口中哀聲連連。說來也怪,小白狐走到書生面前,兀自停下。書生一把將狐貍抱著,看到狐貍后腿上中了一箭,他替小狐貍將箭撥出來,撕下爛袍子,將小狐貍傷口包好。小狐貍竟忍著痛疼,在書生懷中一動不動。”

  “書生抱著狐貍剛要讀書,馬蹄聲轟然而至,數十大漢騎著馬飛奔而來,問書生,兀那書生,可曾見過一只受傷的狐貍。書生說兄臺說的可是一只白狐。大漢身邊閃出一團綠影說正是它,我射中了它,那畜牲呢?書生只聞香風撲面,看到一張嬌美絕倫的臉,意亂情迷,大半天指著身后,剛剛從這邊跑過。大漢們走了,小狐貍從袖口探出頭,眼中充滿了感謝。書生輕撫狐貍說,小狐貍,快躲起來,別讓人再傷著你。”

  “狐貍竟通人性,滑下跛著腿,前腿合一沖書生作了一稽,雪白的身體扭成一團,在夕陽下翩翩起舞。書生看呆了,舞畢,狐貍再朝書生稽首,三步一回首,消失在遠山中。書生還是每天坐在樹林里讀書,聽到馬蹄聲,就會驚喜而起,可他再也沒有遇到綠衣少女。但他不知道,每天清晨,樹林間有只白狐瞪著靈動的眼睛望著書生。只是他奇怪,每當他思念綠衣女子時,遠山上仿佛有一團白影,迎著夕陽翩翩起舞,書生尋過去時,卻什么都找不到。書生就這樣生活著,一直到老死,也沒有看到綠衣女子,她與他不是同一個世界。大家說,書生讀了一生書,當真白讀了。但又有人說到過一只白狐曾出沒在書生的床前,又有人說每年書生祭日,墳頭都會有人拜祭。”

  “很多年,很多年過去了,大約是一千年吧。滄海桑田,當年的樹林鏟平了,原來是狀元高中,皇上將公主下嫁給狀元,在這里修建一處宮邸。進了洞房花燭夜,狀元看到一身綠裝的公主,好面熟啊,似乎在夢里見過無數次,卻總記不起來。這時門突地撞開,是服侍自己多年的丫環,她從小就開始照顧狀元,喜歡穿一身白衣。丫環說,郎君,奴婢自幼伺候你,今天要與你道別。狀元心痛,問為何故。丫環撩起腿,指著腿上的傷疤對公主說,臨走之前,想報當年一箭之仇,請郎君賜恩。狀元護住公主道,你究竟為何事?丫環見狀元不同意,凄然說,郎君當年相救之恩,恨不能立即相報,修行千年方能變成人身,今天郎君金榜題名,前緣盡了,以一恩消一恨,望公子珍重。說著再次稽首,退到庭院,翩翩起舞,但見皎皎月下,白衣勝雪,似夢似幻,舞到深處,丫環吱吱而鳴,聲聲凄然。明月當空,狀元仿佛又看到了一千多年的夕陽遠山,青山高處,那一團白影踏歌而舞。丫環舞畢消失,狀元差人找了無數次,再也沒找到。”

  十幾個二世祖聽得入神,小丫環號淘大哭。

  然后宋九開始唱歌,是真正的俚語,大白話歌曲,正是《白狐》。按照后世的唱法,宋九沒有跑調,唱出那種沙啞凄涼的味道。還未唱完呢,潘憐兒從院墻后面走出,一邊掛著眼淚一邊用小粉拳狠打宋九:“你這小壞人,為什么不讓狀元將她留下。”

  這個故事,這首歌曲,那怕它是真正的俚歌,在這時代殺傷力太強大了。

  趙匡搖頭,宋九要說給院墻那邊的潘憐兒聽,聲音大,他隱隱約約也聽到大概,差一點煽得他都產生了感傷。他身邊的老太監直接掉眼淚。不過他非是平常人,對老太監說:“劉公公,你去將那小子喊來,不然大庭廣眾之下,潘美那個女兒失儀,未免有些不美。”

  “喏。”

  趙匡義忽然說道:“皇兄,臣弟聽著這個故事,怎么兩個女子似乎有潘小娘子與那個行首的影子?”

  “是啊,他還未死心哪,暗示我會等你一千年,可惜潘美女兒未聽出來。這個渾小子。”不過趙匡不會去干涉,潘美同不同意,是潘家的事,看樣子就是嫁過去,雖委屈,但相信以這小子的狡黠才情,也不會過苦日子。

  劉公公走到潘宅門口,有幾個二世祖認識他,奇怪道:“劉公公,你怎么也來了。”

  一個個眼巴巴地等潘憐兒哭完,指望她再敲詐一個好聽的故事。劉公公小聲說道:“各位,你們進屋吧,官家就在茶樓上。”

  “皇上?”

  “是啊,宋九郎,好運氣,皇上要召你過去陪他吃茶談心。”

  皇上要找宋九吃茶談心,潘憐兒不好再揍宋九,但恨恨地瞪了宋九一眼:“你這個壞人!”能不壞嗎,一會兒讓她笑,一會兒讓她哭,壞死了。

  潘惟德擔心地看著宋九“好色”的眼神,還有小妹的樣子,對宋九說道:“九郎,從此以后你就是咱兄弟,別忘記了,晚上我們吃酒,還有,我小妹的主意你可不能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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