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大是行首,這個小蘋也是行首,但行首與行首不同,胡老大這個行首是指團行負責人,妓館也要負責人,起初這個負責人同樣叫行首,不過意思在演化,不是負責人,而是專指花魁,就象小姐,這時是指妓子,到了南宋同樣可以稱呼良人家的娘子,漸漸娘子被小姐取代。
妓子見過,這個面有些廣,包括伎與妓,大姐酒肆里就有,河中百姓窮,加上京城娼妓業發達,于是一些妻子為了養家糊口,便來大姐酒棧里賣唱、陪酒、行拳,賺取客人的賞錢或者店中的一些提成,有的姿色好,走出第一步就走出第二步,隨客人回去過夜,有的還堅持著底氣,可免不了會遇到客人的輕薄。
拋開表面,有的妓子實際心地善良,在家中是賢妻良母,不過相對而言,做了這一行久了,奉場作戲慣了,對感情很難專一。因此有一句話叫戲子無情,那個無義,這時代戲子與婊都是妓。包括后來鼎鼎大名的劉娥,賣唱花鼓時也能稱為妓。
有沒有情份與宋九沒有關系,他也不想納一個回來做妻做妾,只是未見過真正的行首。想來京城數萬妓子,能被譽為花魁的不會太差,可他還是實話實說:“我未見過你家娘子。”
小丫環十分失望,差一點暗示:“九郎君,若你想起來我家娘子,一定要來啊。”
宋九對這個行當陌生,未聽出來,北瓦在哪兒?在城北,北州橋夜市北舊封丘門,舊封丘門北,總之在京城外城的最北邊,若這時造好了鐵塔,它就在鐵塔山不遠處。自己發神經病啊,跑那么遠去逛!繼續道:“我真的未去過北瓦。”
小丫環痛恨他不解風情,一跺腳走了。
她走,宋九也回去。
有一個閏三月,四月天氣真正熱了,宋九搖著蒲扇,走回家。
推開門,還是與往常一樣,家中涌來許多渴望學到什么的青少年,技術交出,沒有保密的必要,于是宋九天亮打門,天黑關上門,放任他們進來學習觀摩。甚至有學子抄好了小冊子,看到字跡工整的,還派發出去。至于黑板粉筆的什么,就不提供了,想學習的自己制造,不想學習只是來看新奇的,給他們也等于零。只不過實用課不在家中,而是到了河堤上,每天到傍晚時分,宋九帶著學子到河堤上盤一下當天的賬目,指導著他們如何結算,如何做賬薄。還在學習中,不能放手。
但這樣并不利于教習,可宋九無法婉拒,他與朱三學歷有了,這時代舉子還是很少的,年齡卻太小,親和力有了,震懾力不足。
家中亂蓬蓬的一團。
里面朱三正在教學子識字寫字。
宋九習以為常,正在進去,又看到劉嶅,他身邊還有兩個四十幾歲頭戴儒巾文士打扮的漢子。
看到劉嶅,宋九臉色有點不大好:“劉判官,又有何事光臨寒舍?”
他呆在河中,身份不高,消息不靈通,但會想。
想得很暗黑。
當天趙匡義看到高臺,注意了,可是未重視,可他身邊有一個團隊,說不定劉嶅就是這個團隊中的一員,出主意的人多,因此讓劉嶅過來詢問,為了得到公式,代還了一百二十緡錢陪款,不過拿到公式有什么用?宋九還有制造原子彈的粗顯原理,能不能造出原子彈?這件事就淡了下去,結果物事出來,起到效果。趙匡義才借助胡老大討書的名義,讓劉嶅過來察看。可自己是舉子,不是匠戶,不大好強行讓自己交出技術。因此又派了大內密探零零七零零八過來,隱在暗中察看,所以對自己動向一清二楚。說不定河北百姓鬧事,趙匡義還有意派了人在背后唆使。
東西出來了,狗頭拜了,還來干什么?
劉嶅道:“宋九,你這樣教不對,學習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故我帶來幾十本《說文》《字林》《千字文》。”
中國古代有三大啟蒙讀物,一是千字文,二是三字經,三是百家姓,三字經與百家姓還未出來,千字文早就有了。說文與字林相當于后世的新華字典,也是學子上學時必讀讀物。
不過宋九沒有要,這些個學子與想科舉出人投地的學子不一樣,歲數大了,不是小孩子,學習的知識也不是為了科舉,因此五門課當中數學占了一門,會計占了一門,實用還占了一門,物格又占了一門,這才是經義,學經義非是讓學子死記硬背或者吃透,僅讓他們有一個了解,了解的過程中順便多認識幾個字。
教的字一是經義中的字,二是速成的字,也就是碼頭上常見貨物以記賬所用的字與阿拉伯數字,以便在最短時間內就能實用。
若正規教,那完蛋了,除了九經,說文,字林,千字文,還有三蒼,爾雅,國語,孔穎達的五經正義,史記、漢書、后漢書三史,切韻等書,自己干脆將自己的家變成太學吧。
不過有這三本書比沒有好。
然而宋九定定地看著劉嶅,問:“劉判官,開封府怎能有這個好心,不對,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你這小子!”劉嶅氣得敲他的腦袋。他不是普通的判官,而是以工部郎中的身份出任開封判官的,國家的五品寄祿官員。就是因為沾到工部這個腥氣,這才一次次前來與這小子打交道。
“難道開封府真的發了好心?”
“小子,別氣壞老夫。”
“那臣就謝過朝廷好心。”
劉嶅想堵上耳朵,堵不成只好當耳邊風,將宋九拽到兩個漢子面前道:“這是國子監的張叔達博士,這是國子監的燕史正博士。”
“晚生見過張博士,燕博士。”
叔達與史正是字,不是名,名是什么宋九不知道,也不問,他們是外人,來者是客,宋九很恭賀地行了一禮。
劉嶅又說道:“你與朱三郎教這么多學子,太過吃力,府尹憐憫,刻意派兩個博士過來協助你教導,他們一個善長律法,一個善長算術,皆是國子監不可多得的人才,望你們以后同心協力,為改變河中面貌作出貢獻。”
真正的在打官腔。
“劉判官,我供應不起,這些學子是免費學習的……”
“兩位博士的費用不用你掏腰包,并且明天開封府會派人過來,在你家再打通一個房間做書舍,反正你家空房子多,放心,這個費用也不用你掏。”劉嶅氣苦道,與這小子打交道,別的無所謂,也不能說他良心壞,但有關健的一條,就是錢得說清楚。聽說圣上一直猶豫著讓給他一個官做,劉嶅很擔心哪,這小子一做官,十之八九是一個大貪官。
房子真無所謂,以前宋九將房子出租,不僅是為了錢,便宜父親在河中治宅子,當時河中還比較荒涼的,于是治了一個大宅子,僅園子就有兩處,房舍共有三十多間,一個是自己住的,一個是下人住的,自己將原先下人住的院子與房屋租出去,還是空蕩蕩的。現在開封府派人來送書,送教書的博士,出資改造教室是好事兒。
然而宋九十分懷疑,盯著劉嶅看:“劉判官,你真不想奸不想盜?”
“你這小子!”劉嶅氣得暴跳如雷,嘴噴白沫,帶著兩個博士離開。宋九仍然感到不對,自己沒有將他這個五品官當一回事,會不高興,可怎么感到他眼光閃濼不定,開封府又想打什么主意?
與什么人能打交道,但不能與這個宋太宗打交道,就象韋小寶與康熙一樣,自己與他賭,那是奉賭必賭。
怎么自己就讓趙匡義盯上了?宋九苦悶萬分,學子們捧著三本新書十分高興。值錢啊,現在的書。傳說中歐陽修藏書三萬多冊,那個財富大了海去,僅是書的價值就最少在兩萬緡錢以上。除非是佛經,這個是度化人的,所以它最便宜。歐陽修絕對不會藏多少佛經。宋九翻了翻,千字文是有注解的那種千字文,說文又叫說文解字,收錄了近萬字,加上注解近二十萬字,字林更多,這兩本書都算是大部頭書籍了。而且開封若大的判官數次來到宋家,說明朝廷重視,又派來兩名真正的國子監博士,學子似乎看到他們前面鋪滿了一條黃金大道。
宋九看著他們興奮的眼神,不由地搖頭。他教的是實用法門,朱三無所謂,聽自己意見教,可兩個國子監博士過來,他們是真正的儒生,會將學生帶向何方?
夕陽西下,皇城往西北去的一處豪宅里,幾個美麗的少女看著燕子盤旋低舞,對其中的一個少女打趣地唱道:“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土橋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復照彩云歸。”
“你們不要笑話我哪,我去找幾個哥哥去。”少女氣呼呼地說道。
幾個閨密只是樂。
少女跑到前院,找到大哥二哥,道:“大哥,二哥,外面的人都在笑話我。”
“父親大人臨行前,一再囑咐我們在京城不得惹事生非。”
“那就眼睜睜地看著外面人取笑我。”
“二妹,你想怎樣?”
“揍那小子。”
“對,將那小子的牙全部打掉,看他以后還敢不敢胡言亂語,”少女的三弟從后面探出頭惡狠狠地說道。
“這個不好吧,”老大遲疑地說。
“大哥……”少女軟磨:“這些天人人都在笑話我,我快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