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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好戲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一品富貴

  “你盡做白日夢,”大姐生氣地說,從懷中又掏出一張契約書,宋九想要發財,但發財之前,還要李鐵匠做一樣東西,沒有這個東西,天上是不會掉金磚下來的,用家中部分房屋當了一百貫錢,時限三個月,而且宋九父親雖死,原先在河中威望很高,給的利息也不重,月息百分之三,也就是三個月必須償還九貫利息。在宋朝,這個利息就當是大白菜價格。

  宋九哪里來的錢還?拖上三個月,還不起,人家就是熟人,也要將父親治的宅子真的收走。

  大姐得知消息,焦急萬分地湊了錢,將宅子重新贖回。

  “大姐……”宋九不知道該怎么說,都說宋朝富裕,幾十萬幾百萬貫家產的大富人家彼彼皆是,那是后來,現在這樣的大富商仍然很少,包括大姐的酒棧,這個錢幾乎相當于大姐那個酒棧一年的純收入。

  這個沒事,有人說前世修來的夫妻,夫妻之間,姐弟之間都是一樣的親近關系,況且父母不在了,姐弟更應當走得親近,不要說一百貫錢,就是五百貫錢,必須拿的時候也得拿,可是大姐夫啊。

  “大姐,你怎不相信我呢?”

  “你長那么大,多會掙過錢。”

  “大姐,今年科舉一個大宋朝只中了八個進士,你還讓我讀書科舉,為什么我掙點錢你不相信?”

  “這怎好相比!”大姐又伸來手指敲宋九腦門子。

  汴水、金明水、蔡水、五丈河四條大河將東京城切割成一丁丁一塊塊,又有大大小小幾十個湖泊,三月寒暖交接之時,晨曦便多,晨曦化成晨霧,四周高大城墻將霧氣阻擋,晨風吹不散,霧氣在城中飄來蕩去,宛若仙境。

  宋九穿過層層紗霧,來到李鐵匠的鐵匠鋪,大姐將契書從當鋪里贖回,等于是宋九向大姐借錢了。

  欠當鋪的錢他不怕,欠大姐的錢他反而有些心神不寧。

  可是不能急,質量是關健,出了人命宋九更是兜不起。

  李鐵匠奇怪地問:“小九郎,你做的是何物事?”

  “它算是一個吊機吧,起重式簡易吊機,”還沒做好,宋九先察看,原理不復雜,不過有幾樣應當是這時代都未出現過的,比如螺絲,還是特大號螺絲釘,有螺絲釘就必須制造扳手,這兩樣東西出現可能會起劃時代的作用,可能也不會起作用,鑄就工藝太落后了,制造成本最少比前世提高了幾百倍上千倍。

  宋九也未考慮過,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顧天下,自己都顧不上來了,還顧其他人?

  還有一樣東西,這時代有了,但必須要精密,原來是軸承,軸承也有,可這時候的軸承同樣落后,宋九不敢用,用齒輪代替了軸承。

  “小九郎,你是想用它來吊貨物?”

  “中的。”

  李鐵匠卻越發地不解。

  “李翁翁,過幾天你就知道啦,中午隨我去河堤,我們先將高臺組裝起來。”

  “中。”

  反正宋九是付了錢,想要怎么弄就怎么弄。

  宋九背著手,慢慢往回走。

  河中太偏,本來汴水就十分浩淼,后周粗定,宋朝立國時間也不長,雖將京城整治,拓寬道路,又修了一個外城墻,反而對河中更不利。本來汴河于下土橋一分為二,中間形成一個巨大的沙洲,現在外城墻一起,沙洲在城內只剩下三分之一面積,僅有兩個便橋與南北相通,南邊汴水支流便橋還是通向倉庫區的,真正民用的只有北邊便橋。這種地形導致河中地區不僅是京城的貧民窟,也是京城著名的臟亂差地區之一。

  一年四季在于春,一天之季在于晨,街上開始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宋九擠過人流,回到家中。他家還住著六戶房客,兩戶賣小百貨的,自制自賣的那種,還有兩戶來自河東汾水百姓,他們哪里低洼,經常泛濫成災,加上后漢與后周、宋朝打來打去,索性來到京城討生活,與七姐夫一樣,在河堤上做苦力為生。還有兩戶是在桑家瓦子里找生活的哥,一個是與宋九去年一道科舉未中的舉子,于是住在宋九家,晚上到桑家瓦子說書賺點錢過日子。這個說書非是說后來的演義與長篇小說,是小說,皆是中短篇小說,有白話,有詩賦,白話時是講,詩賦時就必須唱,有白有唱,短者半個小時能說完了,長者一兩個時辰也就說完了,中間關健處賣一兩個關子,討聽眾的賞錢。最后是一對賣狗皮膏皮的兄弟,賣之前于瓦子先表演一段,人睡在鐵刺上,邊上一人還用鐵錘子往下砸,砸得觀眾心驚肉跳,一邊表演一邊吹噓,兜售膏藥。

  后兩戶人家要下午才開始出去,上午正是他們休息的時候,其他四戶人家準備出發了,看到宋九,打了一聲招呼。

  宋九應了應,坐在屋中畫圖紙。

  外面響起一陣樂器聲,宋九奇怪地出來看。

  一看氣著了,一行下聘禮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向他家走來。河中近三千戶百姓,婚嫁喪娶頗為正常,結婚之前必須男方要下聘禮,女方要鋪嫁妝。

  這一行隊伍不對,河中雖貧困,也有少數人家比較好的,例如劉家,例如朱家,就這么大點地方,勉強一坊面積,一半人都能認識。這支下聘禮的正是朱家的人。

  兩家都是商人,家資不菲,有意要聯親,速度很快,媒婆過來,測個八字,問過財產家庭收入狀況,男方派人看一下新娘子,再下訂酒婚書,就到了送聘禮鋪嫁妝這一環。速度有些快。

  劉家的小娘子十七歲了,快點也不奇怪。但朱家到劉家本來有一條大道,他們不走這條大道,偏偏從宋家門前苦井巷走,劉家有錢,朱家也有錢,聘禮隊伍很長,前面的人快來到宋家,又刻意慢下,蝸牛般爬行,各種樂器不停地吹。

  吹的什么曲子宋九未聽出來,時不時聽到芳草、莠草,莠草就是狗尾巴草,因此有一個成語叫良莠不齊,這一折騰,無數鄰居過來圍觀,宋九在家里面氣得肺都要炸了,氣得跑到院子里跳腳。

  說書的朱三從院墻那邊伸出頭道:“賢弟,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又親自上門羞侮,是可忍孰不可忍,拼吧。”

  “朱兄,咱們一道拼。”

  “賢弟,是奪你的妻,不是奪我的妻。”

  “朱兄,你想我吃官司啊。”

  這是京城,又不象河兩岸苦力群毆,法不責眾,自己拿著一個大棍子前面往朱家隊伍里一沖,后面衙役就會將自己抓到開封大牢。

  “那你就慢慢聽著吧。”朱三幸災樂禍地說。

  兩人同是舉子出身,都是多次科舉未中,同病相憐,平時關系不錯,開開玩笑也不要緊,但宋九心中卻是憤怒到了極點。

  原來宋九是什么德性,他不知道,但聽別人評價時,能分析出一點,這個宋九十分自律,非是象自己,賭狠要強吃喝玩樂,那個宋九喝酒都很少,去年放榜未中,卻喝了許多酒。論德操,比自己不知好到哪兒去了。

  不中不丑,當時他才十八歲,有的考到三十多,四十多五十多,六十多歲的都有,之所以那天喝得爛醉如泥,就是擔心時間拖得久,劉家那邊等不起。

  癡了、傻了!

  癡到這種地步,他也沒有讓大姐上門過多糾纏。

  自己來,未當一回事。考中了,什么劉家張家的小娘子,隨自己挑,考不中,什么家娘子都不行,就這么簡單。

  沒有想到古文那么難,特別是四六體駢文,一年時間都學不好它。難考就不考,自己也在尋找出路,包括這個機械,它僅是第一桶金,應當還有許多法門的,想做官難,想發點財還是比較容易的。

  劉家來退親,宋九也無所謂,退就退吧,老管事說了一句俏皮話,宋九也沒有生氣,人家現在條件是比自家好,也怕自家上門羅嗦。

  事實兩家在商議親事,自家一直沒有上門糾纏,何苦?那是自找沒趣!

  朱家鋪嫁妝繞到苦井巷自家門前就不對了。

  又于自家門口將腳步故意放得慢慢的,更不對了。

  又吹什么芳草莠草的,不但是不對,這是分明一巴掌一巴掌往自己臉上扇啊!

  巷子里圍觀的街坊鄰居越來越多,宋九聽到各種議論聲,有的人說朱家嫁妝多,有人說朱家這樣做過份,有人說宋九也不好,癩蛤蟆何必想吃天鵝肉,若是宋九父親不死,還差不多。這三種說法是比較公平的,原來宋九若不讓大姐派人上門提親,也沒有今遭這回羞侮。

  還有一種說法,并且得到大多數人認同,大姐開酒棧,什么樣的客人都有,性格不潑辣不行。這是生活需要,性格潑辣不代表著人不要臉。可是街坊們不知道內幕,看到朱家有意來羞侮宋九,以為劉家與朱家訂下親事后,大姐上門鬧事,讓朱家不快,才這樣做的。

  聽著這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宋九越來越氣憤。

  想了想,拿著一個彈弓,幾粒石子,爬到院子中西側的古槐樹上。

  這棵槐樹不知多少年了,父親來到京城安家樂業之前,它就在這里,長得枝繁葉茂,去年夏天,宋九時常在它下面乘涼。

  悄悄爬到樹的高處,潛伏在樹葉中,將彈弓石子拿出來,看著下方。

  很長的隊伍,有錢人家,聘彩多,什么都有,酒、羊、茶、水果、肉類、金銀、布帛、綢緞、首飾,領頭的是朱家新郎倌的三叔,朱家四兄弟中的老三。

  宋九取出三粒石子,對著朱家三叔就打了過去。這時彈弓沒有橡皮筋,用的是真正的牛筋,力量反而更大。宋九原先在學習之余,用它來打鳥的,運氣好,晚上就能炒一盤子。現在不打鳥,打人。

  三個石子飛了出去,眨眼無聲無息到了三叔身前,一粒打空,一粒打在朱家三叔頭頂上,還有一粒打得更偏可打得也更巧,正好打到馬腿上,還是最大的石子。

  三叔捂住腦袋,正在奇怪自己頭上挨了什么東西,那么痛,馬卻吃痛驚了起來。

  還有更巧的事。開封經過柴榮重新修葺后,各條主要街道變得很寬廣,五十步,三十步,二十五步,若按后世的算法,一步相當于一點四幾米。最主要的御街寬達一百四五十步,兩百多米,比唐朝的朱雀門大街還要寬五十步。

  非是浪費,而是交通造成的結果。

  宋朝交通工具是牛車羊車,人力車,少量馬車,人是步行的,騎馬的都很少,因此無論是行人或者運輸工具速度都很慢,若沒有這么寬,馬上就能交通堵塞。

  那是主要干道,宋家門前的苦井巷與后世巷子一樣,比較狹窄,西邊就是十字巷,又有一個斜坡。賣豆腐的古老漢從南邊斜坡高處將豆腐車推過來,看到這么多人,又沒有辦法將小車子剎住,只好大聲嚷嚷:“讓讓,讓讓。”

  本來沒有事,但朱家三叔馬受驚,不聽使喚,馬車眼看就要相撞,古老漢歲數終有些大了,腿腳不靈便,便強行將豆腐車往邊上推讓,豆腐車一下子與后面挑聘禮的人撞到一起,車子翻了,禮擔也倒了,嫩豆腐、老豆腐、豆腐干、豆腐花、豆腐渣,一股腦撒在漢子挑的綾羅綢緞上面。

  “這也行啊,”宋九眼睛都快看得掉下來,滋溜一下,從槐樹上滑下,有好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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