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馬背上的契丹人是不是這樣,反正缺馬的宋國騎兵一般是不大愿意在夜間趕路的,因為這種危險的行軍方式會對本來就寶貴的戰馬造成無謂的傷亡。
張清和花榮都是禁軍出身的軍官,盡管梁山馬軍的配馬率要比朝廷好上很多,但是愛惜馬匹的習慣對他們來說應該是已經深入骨髓。
只可惜,在登陸高麗的第一個夜晚,他們卻不得不疾馳在漆黑而陌生的小道上,爭分奪秒的朝著目的地前進。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讓這倆位頭領一反常態,不計代價的連夜行軍?
答案只有一個:史文恭緊急求援了!
照說蕃落軍也有十五個營的編制,光騎兵就有整整五千騎,且沒有一個缺員。另外兩千五百人雖然屬于輔兵,但成色亦是出自于高麗京軍,遴選進入蕃落軍的標準高達二十取一。若是這些蕃落軍的輔兵放下草料拿起刀槍,放在如今半島上混戰的三方勢力中,絕對是讓李資謙、弓奇之輩垂涎三尺的精銳。
擁有如此實力的蕃落軍,傲氣教師史文恭居然言辭懇切的求援了,不得不叫友軍大出意外。
“哥哥,再這么趕下去,輜重營快跟不上趟了!”負責后軍的丁得孫親自趕到中軍,張口便對張清示警。
“我軍前鋒離羅州還有多遠?”張清的眼神在兩位副將身上來回轉動,沒等龔旺回答,又望向丁得孫:“花將軍前鋒離我們又有多遠?”
“我剛剛問過史文恭的信使,距離此地不到三十里地!”
“花知寨前鋒距離我軍輜重隊不遠,大概在五、七里地的位置!”
兩位副將的回答讓張清陷入沉思,好在他沒有費多少工夫便有了決斷,“我軍既然是緊急馳援,就不能在路上浪費太多時間!看來咱們是不能一起走了!丁將軍速帶輔兵和大隊脫離,只要明日趕到目的地便可。另外跟花將軍說一聲,請他務必派兵沿途保護我軍輜重,我們馬六軍那點家當可都在里面!”
丁得孫聞言,面上露出一絲難為情的神情:“分頭趕路小弟沒異議!但是咱們的輜重,咱們自己派人保護就是。叫人家分兵,人家也是同去支援的,這個口小弟不大好意思開啊!”
“我這里五千人,去了還怕填不上窟窿,如何經得起分兵?時間不等人,援軍只有去得越早、去得越多,才會越有利戰局!你只管跟花知寨說,他是個識大體的人,會明白我的意思的!”在張清看來,梁山軍都是一體,既然是執行同一增援任務,他離戰場最近,他就要盡量把有生力量全投入到戰場上去。
“現在是搶時間,不是搶功勞!”張清又強調了一句。
丁得孫和龔旺聽到這句話,臉上都浮現出一絲無奈苦笑。出發的時候他們倒是躊躇滿志,可是此時,已經熄了爭功的念頭。
似蕃落軍搞出的這么一個大事件出來,不光是他們,整個梁山軍短時間內誰還好意思提功勞二字?
人家野心派和保王派相互掐了大半年,仗打得那叫一個激烈,基本上是一個城池一個城池的血戰,雙方流的血恨不得把護城河給染紅了。眼看大仁國這些豪強們把吃奶的勁都使上了,好容易這才換來今天的局面,哪知竟全毀在一個意料之外的攪局者手上。
這人簡直是南北兩派的克星。先是玩了一把將保王派打得只剩一口氣的野心派,一口氣便抹殺了征南軍的主力陣容。后來反手居然又把韓安仁給勸降了。韓安仁是甚么人?前后鼓動了數十萬奴隸上戰場,丟了數十州縣就是不肯認輸的死硬分子。結果,當他遇上史文恭,就像老鼠遇上貓,再也不咋呼了,就這么低眉順眼的從了。
這下好了,所有的焦點,一下子全都集中在史文恭身上。城外是數萬俘虜,城內是數萬降兵,外加成分復雜的三十幾萬口人(主要是釋放的女脾)。所以說有時候人的胃口太好,絕對不是件省心的事兒。
“開國頭功啊!這兩個糞霸,也不知出征前拜了哪尊真神,竟叫他們時來運轉了!”龔旺直到此時還是十分懊惱,其實,這先鋒官好多人都爭過,包括他的主將張清。
相對于基本上全伙出動的梁山步軍,馬軍這次出動的編制倒是談不上多。就因為幾位軍師在一起研究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高麗人基本不敢和對野戰,他們最擅長的方法就是堅壁清野,利用對手越來越沉重的后勤壓力來壓垮對手。
所以化身為大宋元帥的梁山泊主王倫只帶了徐寧(馬三)、張清(六)、盧俊義(七)、關勝(八)、花榮(十)五軍,外加守備軍的磐石、親衛、蕃落三軍。除了王倫的親軍和關勝,剩下的人基本都沒有經歷過開城之戰的洗禮,王倫主要帶他們來刷經驗的。
雖然注定成不了攻州破府的主角,但馬軍的同仁們第一次踏上高麗半島,還是很興奮的。從前在大宋,即便打破大名府這樣的超大都市,最終還是要放棄。就像獵人捕獵,即便捕到一頭大象,最終卻不能帶走,漸漸會讓捕獵失去激情。
但是,現在的一切都已經變得完全不一樣了。在這里,大家腳下每一寸跨越的土地,哪怕貧瘠得不能再貧瘠,都會讓人有一種全新的體驗,這和搶一把就跑的山賊體驗完全是兩碼事,它代表的,乃是開國的榮耀!
所以,為了爭當這個先鋒官,現場臉紅脖子粗的場面火爆到把婁敏中、祖士遠這些新近才加入梁山的頭領給嚇了一大跳。
落草之后在山寨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張清第一個出來爭奪這個職務,理由是老兵穩,靠得住。結果梁山馬軍創始人徐寧就笑了,一面表示張清說得好,一面主動請纓上陣。
老人之間還沒分個高下,新人們又參合進來,大家一開口就說不能不給新兵成長的機會。盧員外罕見的拍了王倫一記馬屁,說他把秦明、楊志這些老人放在家里,那是最明智不過的事情。不然仗都叫他們打完了,新兵干脆做一輩子的新兵好了。
盧俊義沒意識到,他無意識犯了剛才張清犯過的致命錯誤,那就是在花榮、龐萬春面前裝嫩。正好被后者順著桿兒就往上爬。這位兩浙來的好漢大概覺得活捉一個高俅不過癮,要在高麗延續他的光輝往事,所以對先鋒官志在必得。
眾人爭得不亦樂乎時,急需一個舞臺來洗刷恥辱的史文恭也忍不住上前請戰,惹得本來沒打算爭什么先鋒的關勝也加入戰團,這廝沒當先鋒就不把蒲東三杰里的老大哥放在眼里,若是當了先鋒那還得了?
這下熱鬧了,老成如盧俊義、徐寧,關勝都開爭了,場面還能冷清?只不過混亂中不知聽誰喊了一聲“我看磐石軍打頭陣最好!”
此言未落,當局者紛紛“驚懼”的望向寡淡的林沖,這位老大若要來爭,大家還玩個屁?還好除了略有些激動的索超外,林沖本人根本沒有借題發揮,坐在旁邊像個局外人一般。其實在這位教頭心里,只怕早把自己當成王倫的第二親軍,王倫的中軍在哪里,他便出現在哪里。至于搶功甚么的,沒多大興趣。只可惜苦了急先鋒索超,興致被勾起來的他,最終白白高興一場。
最后還是王倫一錘定音,任命了史文恭的蕃落軍來充當先鋒。其實王倫對史文恭和蘇定本人還是持肯定態度的,只不過對于這支倉促成軍,又由高麗人為主的隊伍卻有些拿不準。要不是聞煥章的一番話,他也不會冒這個險。
原來,史文恭自從上了濟州島,島上的頭領都還沒有認熟,就開始在降兵里面選兵,選完兵之后卻從不練兵,反而是整天給降兵上課。他也不說別的,只是把他旁聽過的講武堂的教程拿出來現學現賣,最后竟然整出一件咄咄怪事:
濟州島諸軍里戰力最強是哪支隊伍,這說不好。但士氣最變態的,絕對是這支由降兵構成的蕃落軍。
所以最終機會落到史文恭的頭上,偏偏王倫給出的說法還叫眾將無法辯駁:大家出門在外,總得讓向導走前面吧?
就這樣,一步趕上,步步趕上。這史文恭也爭氣,王倫給了他一個舞臺,他就還了王倫一場精彩絕倫的勝利。
“就從我們山寨來看,不少民間教師出身的頭領心思野得很!喜歡用巧、弄險,覺得堂堂正正收效太慢,其實用兵之道并不排斥用險,可總不能次次弄險吶!若是被人吃透了,將來會栽跟頭的!”
張清的一句感慨,引起了兩位副將的深思,不過時間緊迫,眾人也沒在路上耽擱,一切按照張清的命令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當第一抹晨曦初現在羅州城頭時,張清和他的馬軍第六軍已經趕到了目的地,可是滿世界也找不到史文恭的影子,龔旺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哪知卻聽張清罵了一句:“吃肉吃上癮了,把我們都當跑腿的了?”
龔旺不解,問張清其意,只見張清甚么都不說,伸手指了指那座被拆了城門的羅州城樓,龔旺這才發現這一奇事,當下哭笑不得。
這時城樓上的降兵看到又一隊宋人過來,鑼鼓聲大作。不多時,只見表情復雜的韓安仁帶著一幫朝臣出來,開口就問張清:“請問王元帥現在何處?”
“正在前來此地的路上。怎么,韓太師有事找我家元帥?”張清問道。
“我倒要問問你家元帥,怎么天朝還有這樣的將軍?他怎么能做出管殺不管埋,管招降不管安置這種有辱天朝國威的事情來?哄我開了門,自己卻又走了,還要我來安撫城中軍心民心!也罷,這我也認了!但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把我所有城樓的城門全給卸下來啊!張將軍,你是個明白人,你說他這是甚么意思?!到底是信我還是辱我?”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