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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七章 楊門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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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對壘的兩軍大陣之前,前后進行了四場惡斗。

  常言道:會看的看門道,不會看的看熱鬧。在雙方無數高手的見證下(主要是梁山步軍的虎將們),有三對優勢太過明顯,反而不那么吸引人。

  比如韓存保對陣呼延灼,信心便打出來了。呼延灼相對來說不稱手的槍法難以壓制對手,而十分得力的雙鞭又被對方壓制,是以這仗打得無比憋屈。

  兩位前后任八十萬禁軍都教頭的對決中,王進和丘岳前三十回合精彩絕倫,但是三十回合這個分水嶺后,丘岳完全喪失了取勝的信心,但求有個體面的退場,這場廝斗的可觀性便注定打了折扣,除了欒廷玉這等刁鉆的專業人士以外,倒是漸漸失去不少觀眾的捧場。

  楊志和楊溫這兩位楊家第三代和第四代精英的對決,也沒掀起多大的波瀾。兩人都是一樣的楊家槍法,但年紀小輩分大的楊志好像更得家門武藝的精髓一些,他在這個年長侄兒面前,手上頗為游刃有余,楊溫的落敗只是遲早。

  唯獨林沖和王煥這一對,可謂是都發揮出最上乘的水準,完全可以看做是眼下大宋武林里硬槍與軟槍之間的巔峰對決,盡管手持白蠟桿如虎添翼的林沖攻勢愈見凌厲,王煥再吃虧也能咬牙硬抗下來。是以王進&長&風&文學{}方才對李逵的話雖說得篤定,但他也是目不轉睛的看著這一場堪稱教科書式的對決,心中生出萬千感慨來。

  “李員外這個買賣做得值哇!”

  四戰穩勝有三,使得隨軍軍師許貫忠心情大好,只見他手扶樓車,回顧王倫笑道。

  王倫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這眼前發生的一切對于在場之人來說,絕對是保新保鮮新鮮出爐,但是對于“過來人”王倫來說。卻是多了些循環播放時的感喟。

  原本軌跡之中,林沖落草之后,歷經侍奉三主的艱辛,一直到郁郁而亡,都未曾再摸過白蠟桿,上陣亦只是中規中矩,何嘗有此刻的意氣風發?

  也是,能在這草莽中破鏡重圓,又重新拾起人生的希望,林武師原本身上抑郁滄桑的氣息。都被此時的英武之氣所替代。僅憑這一點,王倫就覺得胸中有一團豪氣環繞,到底自己輪回一場,沒有白費老天爺的恩賜。

  “花賢弟現在何處?前去掠陣沒有?”王倫忽然問道。

  王倫突如其來的問話,直叫許貫忠一笑,他知道王倫擔心甚么,當下道:“花知寨這面響鼓,何須重錘?哥哥既然叫他盯住項元鎮,只管放一萬個心!小弟估計這位十節度里第一個神射手。只怕連出手攪局的機會都沒有!”

  王倫亦是一笑,搖頭道:“官軍死傷一人,高俅只當少了一條走狗,未必放在心上。可我軍出戰的都是山寨心腹兄弟,一個也不能有失!”

  許貫忠頗為理解的朝王倫點點頭,正要說話,卻被戰場上出現的一幕驚到:

  只見剛才呼延灼離陣而去的場景復又再現。明明取得優勢的楊志突然調轉槍頭,亦學著呼延灼往陣外馳去。與他對陣的楊溫遲疑片刻,終是飛馬追去。

  許貫忠深吸一口氣。意味深長道:“縱是嘴巴上你不繞我、我不服你,關鍵時刻,還是血緣親情占了上風啊!哥哥,楊制使怕是事先向你報備了罷?”

  “說是說過,卻沒說透,不過這些事也不需要說透!”王倫輕輕嘆了一聲。

  王倫云淡風輕的表態,讓許貫忠沒來由的心中一熱,有感而發道:“這班兄弟得遇哥哥,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他是個含蓄的雅致人,自己心中感動卻不明說,只是借楊志來抒發心中感慨。

  話不絮煩,且說楊溫正感覺來自對方手上那桿槍上的壓力越來越大了,哪知楊志居然賣個破綻,出人意料的轉身就走,既不言語,也不歸陣,反學那呼延灼往陣外跑去。

  楊家的人自投宋后,這一路百十年走來,跌跌撞撞,都是經受過莫大夾磨的,心中多熬出些城府。楊溫暗想楊志何必費力氣賺我,再斗幾十回合,我就是不敗,也是個落跑的下場,他此時看著我不行了,反自撤槍,往陣外而去,莫不是有天大的隱情?

  抱著這個念頭,楊溫遲疑片刻,趕馬追去。陣前王進陡然一驚,回首顧盼,見自家樓車上令旗不展,安安靜靜,不為所動,心中略有所感,只是擔心楊溫冒失,手撫弓箭,為楊志掠陣。

  王進這一動作,直引起官軍陣中一員大將的連鎖反應,這人下意識就要取箭去防王進,哪知動作忽然僵住,旁邊王文德發現異常,問道:“老項,怎么了?”

  項元鎮搖搖頭,低聲道:“不知道,我感覺給人盯上了!”

  王文德聞言一愣,似項元鎮如此失常的表現,他還是第一次遇上,忙抬眼朝對手陣營中掃視,想看看到底有誰能有能耐讓項元鎮如此緊張。

  且說楊溫追了楊志五七里路,漸漸離著大陣遠了,忽見楊志停下馬,楊溫亦勒住坐騎,此時一家兩代俊杰四目相對,氣氛平和了些,全無剛才你死我活的狠勁,兩人對視許久,忽聽楊志嘆了口氣,道:“你走罷!”

  “這條路是不歸路,我能走去哪里?”楊溫苦笑道。

  說來也怪,無論之前他對這個小叔父懷有甚么樣的復雜情感,但此時此刻,他卻毫不介意在他面前吐露自己心中苦水。哪怕他此時已然身居節度使的高位,而對方只是一個不被朝廷所容的草寇。

  “這是你最后的機會!”楊志依舊意簡言賅,長篇大論不是他的風格。

  “甚么機會?”楊溫明知故問,此時楊志的篤定卻讓楊溫有些不適應,面對落魄叔父時那種一貫的優越感,讓他不愿走得這般沒有尊嚴。

  “干干凈凈脫身的機會!”楊志說完看看了楊溫,又補充一句:“高俅已經是個死人了,你跟著他,早晚拖累得本錢折光!”

  “王倫有甚么本錢,能讓你說這個話?”楊溫不忿道。他對高俅不齒歸不齒,但他依舊沒有忘記自己的立場。他心中一直堅信,朝廷只是啟用了一個不適合的主帥來征伐梁山,但并不代表朝廷捕盜的初衷有誤。

  “王倫的本錢,你才窺得一二!聽我一句勸,回去罷!天波府在此濁世里熬到如今,出來你這么一個人不容易,不能就這么毀了,更不能毀在我的手上!”楊志吐露真言道。

  楊溫從來沒有從楊志嘴中聽到過類似眼下這種言語,不禁有些動容,愣了半晌,把牙一咬,道:“你跟我回去,我拼得這身官衣,也要保你一份前程!”說到這里,楊溫苦笑一聲,道:“其實加于我身的這些東西,本該屬于你!”

  楊志聞言一嘆,道:“我要的,我自己會去取,但絕不是從你手上接過來!”

  “跟著賊人一條道走到黑,對你就有那般大的吸引力?”楊溫萬分不解。

  “各人有各人的命數,我的命數,跟這座山寨上的人已然密不可分了!”楊志還是很對得住王倫的信任的,即便在這叔侄心腹相托的場合,也不曾說出梁山的虛實。

  “甚么命數?你姓楊,乃是我楊家楊無敵的后人!怎能叫痰迷了心竅?憑那一塊破石頭,上面寫上你的名字,你就死心塌地跟那廝做賊?”楊溫恨鐵不成鋼道。

  楊志表情泰然,并不解釋什么,只是繼續說道:“高俅不死在此地,也會死在梁山上。到時候你再從山寨下來,身上就有洗刷不掉的污點,官家也會遷怒于你,這是花多少錢財也贖不回來的印象!”

  楊溫算是叫楊志徹底折服,自嘲道:“看來,此番我定只能得托你的護佑,才能度過難關了?請問你在此私放我,在王倫那里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二十軍棍!”

  楊志的回答叫楊溫哭笑不得,半晌才道:“既然敗了,我也走得脫,我就更不能臨陣而逃了!叔父,你這個恩情我記在心里了!若你落在我手里,我必然會在官家面前力保你,哪怕脫了這身官衣!”

  “只怕你的官家,沒有我的哥哥好說話!”

  楊志苦笑道。犟種遇上犟種,相互拿對方都沒有招法。只是對方突如其來的一聲“叔父”,讓楊志心中的堅冰開始融化。他此時已然知曉,看來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勸不轉這位鐵了心要死戰到底的侄兒了,當即在心中設身處地的為對方尋找出路,良久才道:“韓存保和你關系如何?”

  “相交莫逆!”楊溫如何聽不出楊志話里的意思?卻是覺得他在勝敗未分之前,竟然如此言之鑿鑿,可氣可笑中卻又透著一絲親情的溫馨,終是忍住出言嘲諷的沖動,只是如實吐出四個字來。

  “那好,只求這廝可別死在亂軍之中!”

  楊志嘆了一聲,不再看楊溫,調轉馬頭,往陣中方向飛馳,楊溫此時既沒有追上與他同行,也沒有在背后喊話,而是保持著緘默,而快馬離去的楊志亦不曾再回頭。

  深秋的暖陽,灑落在這兩個漸行漸遠的身影上,說不出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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