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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九章 九節度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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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俅鐵了心要干的事情,無論是鄆州知州陳文昭,還是十節度里面資歷最老的王煥,都是遮攔不住的。這兩個人雖說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即便放在大宋能臣堆里也是絲毫不減其光芒的,可是跟代表皇權的高俅一比,頓時黯淡許多。

  這下可好,原本還只是在搜捕梁山細作時順帶行一些渾水摸魚的丑行,現在卻都成光明正大了。數萬代表著大宋官方的武裝禁軍,在未曾遇到半個強人之前,卻先把供養自己衣食的父老鄉親們害了個夠。

  與之前興仁府一般,無師自通出血交過不菲“保護費”的商賈富戶們暫時是安全了,只是看著惡狼一般的朝廷軍隊,在地方上胡作非為,他們也是心有余悸,都在暗地里感嘆:梁山強人雖是近在咫尺,卻也未曾侵擾我等!哪知朝廷一來,就生生挖下一成血本。看來縱是十個王倫,也抵不上一個高俅啊!

  “他娘的!我們算哪門子官軍?從興仁府直搶到這鄆州,簡直比虎狼還遭人嫉恨唾罵!老子幾十歲人了,從身入綠林到招安做官,丑惡的事情見多了,如今才知道這些人若是跟高俅一比,都是他娘的吃齋念佛的老太婆!”

  從平陰縣帶兵歸來的李從吉(隴西漢陽節度使),發現那幫老相識正聚在一起聊著什么,上前便破口大罵。

  “少說少做,偷閑躲靜你難道不會?”張開(中山安平節度使)丟了句話出來。

  “你說得倒是輕巧,不如你老哥教教我,怎么跟高俅交差?”

  李從吉翻白眼道。要說大家當年落草時,互相都知曉對方名頭,后來招了安做了官,又沒少打過交道,是以人熟不講禮,都很隨意。完全看不出來節度使的氣勢和派頭。

  張開嘿嘿一笑,回頭望向梅展(潁州汝南節度使),李從吉見狀道:“鬼鬼祟祟,有話就說,看他有甚么用,八棍子打不出個屁來!”

  梅展人稱梅大郎,性子平和,見說卻也不惱,笑道:“李節度急甚么?這不是籌糧的風聲傳開了么,各地富戶們不是分頭上供?咱們不拿這燙手折壽的錢。權且拿來買個心安,成不成?”

  王文德(京北弘農節度使)覺得梅展所言是個辦法,點頭道:“高俅命我等籌糧,如今糧食沒征上,咱們便交銀子上去,好歹有個說辭!”

  “不妥!”一直靜聽大家說話的項元鎮(瑯琊彭城節度使)忽然開口,頓時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梅展問道:“這位見了銀子,不比見親爹還親?難道他還真要跟咱們幾個老家伙過不去?”

  “幾位老哥哥。你們真以為高俅此舉只是單純的籌糧?”項元鎮面色凝重道。

  “無非中飽私囊,大賺一筆!”眾節度使都鄙視道,還以為項元鎮要說點什么特別有料的話,原來是這老掉牙的潛規則。

  “哥幾個都是好漢子。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殺敵的事情,如何知道這里面的道道?”項元鎮搖了搖頭,手指著南邊,道:

  “高俅前番在這鄆州緝捕梁山細作。原是想以他們為人質,迫使以‘義氣’著稱的王倫率傾巢而出。哪知這梁山上的小輩比猴都精,事先撤了個干干凈凈。叫我們白忙一場!濟州張叔夜手下有個知縣,好像是姓宗罷,算了,這人名字想不起來,也無關緊要了。總之他在我大軍未至之前搶先下手,搞了梁山一個措手不及,倒是收獲頗豐,捉了一百多號細作,只可惜半夜移交給濟州團練使黃安時,叫梁山救兵中途殺出,都給救了出去!高俅這才沒了辦法,只好祭出另外一記殺招!”

  眾人沒想到項元鎮居然知道這般多內情,都催問道:“賣甚么關子!還有甚么殺招?”

  “要知道那后生小子對外示可不單單只有‘義氣’之名,這后輩高明得很,比我們當年都要厲害,居然曉得招攬民心,簡直比田虎那個蠢貨高明太多,如此一來,兵源便不缺了!”

  也不知項元鎮以前是不是說書先生出身,講得是繪聲繪色,陰陽頓挫,聽得身旁幾個節度使是若有所思,只聽他繼續道:

  “想這附近百姓視這后輩為再生父母,如今高俅打劫其子女,父母能躲在水泊中不出?若真不來,日后這梁山再喊甚么替天行道,蠱惑人上山,誰還把他當回事!所以說,這王倫是成也百姓,敗也百姓!”

  要說項元鎮這些節度使雖然對高俅有所不屑,倒還是忠于朝廷,想謀個善終的。將來戰場上,也會不遺余力的輔助高俅,這和王煥的想法如出一轍。

  只是聽他們口氣,似乎并沒把梁山泊太當一回事,不過說來也好理解,梁山紅起來也就兩年時間,以這些綠林加上官場數十年戎馬生涯的老麻雀,若說怕了王倫這個新近崛起的后輩,那就真是笑話了。

  “放屁!”

  這時圈外傳來一聲怒喝聲,直叫全神貫注的眾人都是臉色大變,要說他們都是節度使的身份,就是官家、童貫,也不好當面喝斥,只不過他們在這里吹牛打屁,非議高俅,實在曝不得光,若是泄露,又是麻煩。故而只見眾人都是含怒往外看去,看清過來的兩人面孔,都是如釋重負,不過大家面上卻又露出一絲不以為然的神情。

  “二位將種向來是不屑與我等這般低賤出身的人往來,此時鬼鬼祟祟偷聽老子說話,算甚么行徑!難道你們家教便是如此?”項元鎮素來看不上這兩人,又被他們打斷聊興,當即冷嘲熱諷道。

  江湖上都傳十節度皆是出自綠林,后來才被招安的,其實并不盡然。比如其中就有兩位乃是朝中重臣之后,根紅苗正的將門虎子,雖然與其他八人同列十節度之名,真正關系卻不如大家想象中那般鐵。

  這二人聞言對視一眼,只見其中一個略微要年輕一些的漢子道:“甚么成也百姓,敗也百姓?王倫這廝蠱惑人心。愚夫草民不知也罷,你們都是朝中重臣,軍中大將,居然也在這里傳謠?”聽他的口氣,竟與項元鎮等人是平輩相稱,想來也不是簡單人物。

  項元鎮一聽卻不依了,冷笑道:“姓楊的,聽說你那小叔父就在梁山落草,憑你也配跟老子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高俅好算沒有昏聵到家,不然將你下獄。豈不是出師未捷身先死,給世間閑漢又添一個話頭!”

  被項元鎮出言譏諷的男子姓楊,單名一個溫字,官拜江夏零陵節度使,人送綽號“攔路虎”,乃是武侯楊令公的曾孫。

  要說他的年紀比楊志大了一輪不止,卻比楊志矮了一輩,這兩年他被這個堂叔父實在害得著實不淺,搞得朝廷幾番要罷免他。楊溫不知托了多少關系,花了多少冤枉錢,才保住屁股下面的這個位置(和十節度使里多數守著黃歷等著“離休”的人不同,楊溫年紀并不大)。說來此事簡直成了他的心病,此時卻叫項元鎮揭了他的傷疤,當即咬牙切齒的望向對方,一字一句道:

  “我此番就是替楊家除這害群之馬來的!”

  “大義滅親。佩服佩服!”項元鎮拍了拍手道。要說這話倒也算不上嘲諷,但他回頭卻與老兄弟們多了一句嘴,瞬間叫楊溫氣炸了。原來他說的是:“端的豪門無親情,我們這些小門小戶出來的算是見識了!”

  但見“攔路虎”楊溫揮拳就要來打項元鎮,卻被他身邊同來那人死死抱住,這邊項元鎮不躲不避,嘴里卻不干不凈,把楊溫氣了個半死,嘴中唾液亂飛,直罵到了項元鎮的八輩賊祖宗。其他幾個節度使都是抱著手,看一旁看熱鬧,沒一個人扯架。

  只有梅展是個老好人,見局面演變成這般,擋在項元鎮身前,打圓場道:“咱們吵歸吵,罵歸罵,但莫要傷感情。想如今這天下,也就剩我們這十個樹大招風的人,外面人還不知如何眼紅我等,眼下徐京又折在田虎手上,官場上不知多少人想看我們這些老家伙的笑話!咱們若再來個窩里反,豈不遂了這廝們的意愿!”

  和楊溫同來那人聞言也道:“梅節度說的是正理,想咱們這幾個人,加起來三四百歲了,火氣還恁般大!”

  “韓節度從何而來?看著愁眉苦臉!”梅展連忙借著這話,要把話題扯開。

  “我和楊節度準備來和幾位商量,一起上書,將此間發生之事上報朝廷!”這位被梅展稱呼為韓節度的男子,姓韓,雙名存保,官居云中雁門節度使,乃是故世的太師韓忠彥的侄兒。話說這十節度里面,就屬他的背景最為深厚。

  項元鎮聽得一愣一愣,見他們倆個官宦子弟居然要在上書參高俅,火氣頓時消了不少,十分詫異的對楊溫道:“老子還以為你對高俅是感恩戴德,他又給你們找了條發橫財的路子,沒想到你倒是條漢子,方才言語不當,得罪了!”

  楊家這幾個后輩,弓馬倒是精熟,不知為何性子都偏狹了些,項元鎮的話并沒有得到楊溫的熱切回應,只是點了點頭,便算對付過去了。

  “若要署名,老子算一個!”忽聽這時張開出言道。

  “我們這幾個人,如何能在一張紙上署名?依我看,咱們各寫各的,反映得還詳實些!”韓存保分說道,他雖是故世的老太師本家侄子,卻也是手握兵馬的武將,本來對他們就不感冒的官家若是猜忌起來,是不會管他姓不姓韓的。

  “也是,咱們各人寫各人的罷!”梅展點頭道。

  “王節度那里,由我去說!”王文德自告奮勇道。那日被高俅招去之后,王煥就稱病不出,高俅也拿他沒有辦法,只是看在大敵當前的份上,暫時忍了這口氣,只等秋后算賬。

  “那我便去尋荊忠(清河天水節度使)!”李從吉道。

  楊溫聞言不由冷笑一聲,道:“荊忠在東阿縣搶得比誰都兇,就是丘岳、周昂也及不上他。你叫他去告高俅,還不如叫他告自己!”

  “糊涂!”梅展長嘆道:“想我們這些人,都是過時的人物,還能蹦跶幾天?留個好名聲求個善終才是最要緊的。這荊忠見錢眼開,還想升官進爵,干脆叫高俅和童貫讓位給他好了,真是想不開!”

  “高俅丟根骨頭出來,他便上前叼起來,丟自個兒的臉也就罷了,連帶把我們十節度的臉也一起丟了!想我們為國效力,哪里敢有半點怠忽?高俅居然指望我等與他一同分贓,靠拿銅臭之物來收買我等為其賣命,真是狗眼看人低!”韓存保忿忿道。

  前面幾個野路子出身的節度使雖然說起高俅都有股蔑視的味道,但好歹沒有明著罵。到底還是這韓存保底氣十足,官家的寵臣又如何,說罵便罵,毫不忌憚。

  眾人見說都是嘆息,此時頭一次見韓存保居然也有這樣另類的一面,這些草寇出身的節度使對他印象頓時好了不少,大家同為武臣,地位也不相伯仲,更重要的是,又有共同瞧不上的“領導”,接下來的氣氛便融洽多了。只是最后梅展擔心大家聚在一起久了被人說閑話,大家這才散開,各回營寨準備去了。

  時光如梭,話說高俅的掃蕩戰術已持續有五七日了,哪知王倫穩坐釣魚臺,居然還是沒有動靜,高俅氣得大罵王倫是個騙子,竟然完全不顧百姓的死活。當下拉過孫靜道:“怎么回事?你的計謀全然無用!”說來好笑,這時高俅的妙計又退還成孫靜的拙計了。

  孫靜卻不慌亂,稟報道:“小人剛剛聽到一則傳聞,不知在恩相面前,當說不當說?”

  “你說!”高俅望了他一眼,道。

  “聽聞這鄆州百姓都在私底下傳,據說王倫這廝居然給他們許下諾言,直稱官軍搜走多少糧草,全算在他們身上,叫百姓們不要抵抗,徒增傷亡,等……等……”

  孫靜說到這里,明顯有些顧慮,高俅發跡于大宋最驚險的權利場,早就慣看風云,當即道:“一群飯桶,梁山明明有細作活動,偏生一個人也捉不到!罷了,你直接說!我還是聽得兩句逆耳之言的!”

  “這廝們說,等打退了天兵,百姓家里被搶走多少糧草,梁山便補貼給大家多少!”雖然高俅很是大度的樣子,但孫靜還是不敢實言相告,因為梁山的原話乃是“等砍了高俅這廝……”

  “蛤蟆吞天,好大的口氣!我就不信我還治不了這廝們!”高俅拍案而起,孫靜生怕這位與梁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恩相怒而興師,等不及江南來的水軍,強征漁船作戰,連忙道:

  “恩相息怒,小人還有一計,定叫那梁山賊人,再無退路可走!”

  高俅見孫靜對自己居然還有保留,眉頭一皺,不耐道:“有計何不早獻,何故拖到此時才說?”

  “只因此計是個絕戶計,是以小人先前不敢……”孫靜還沒說完,只見高俅面上露出歡顏,他是最愛使絕戶計的人,聞言哪有不親切的?當即伸手把孫靜招到身旁,孫靜跟隨高俅久了,此時心有靈犀一點通,毫不遲疑便附耳細說起來。

  只因他聲音很小,旁邊沒人能聽得到他說了什么,只是從高俅越來越是明朗的表情來看,這一計定是陰損到家,毒辣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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