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你跟我說句實話!這伙搶玉璽的人,到底跟你……”人前李助表現得十分維護王倫,但是眼下只剩兩人面對面時,他卻忽然發問道。
不對,準確的說,此時郭矸的尸體前有三人:王倫、李助、焦挺。此時凌州府衙前的整條街都被王倫的親衛封鎖了,再看不到一個閑人。只因李助一直把焦挺當成王倫的影子,倒也對他不加提防。
“師兄,你也跟我說句實話!若是這伙人就是我派的,你打算怎么辦?”王倫沒有回答李助的問題,反而迎著李助閃爍而又復雜的目光,反問他道。
這種相互試探對方底線的舉動,在兩個發問者之間倒是沒引起多大反應,但焦挺不覺渾身繃緊,警惕的望向李助。
他這個下意識的反應自然逃不過李助的眼睛,只見這位金劍先生望了焦挺一眼,認真道:“焦挺!我腰間這把劍,可以對著天下任何一個人,就是不會指向我師門中人!你大可放心,不必緊張!”
李助說完朝焦挺笑了笑,轉向著王倫道:“罷了!你敢問這句話,我就敢相信你跟這伙人無關!既然如此,愚兄回去就好做多了!”
王倫雙目如炬,望向眼前這位開口不離“師弟”的道人,一直弄不明白他為何對自己有這么強烈的善意或者說好感,當此時發現他說出“師門”二字來時,那種根本不像是裝出來的神圣而又莊重的神情,不由豁然開悟。
其實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看重的情愫,比如梁山好漢最為看重的義字,又比如其蕓蕓眾生看得很重的利字。或者李助看重的,正是一個親字,正如他嘴中所說的師門情懷。
原本這趟過來馳援王慶,其他方面的考量比較多一些,可以很坦白的說。其實最重要的原因并不是看在這位天上掉下來的“師兄”的面子,而是他要在玉璽這件事上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為梁山泊爭取發展壯大的關鍵時間。
雖然暫時救活了在別人眼中必死的王慶,但是對于王倫來說,并未曾有特別感覺。王慶活著,好處確實有一些,但即使他死了,對梁山泊來說也不存在所謂的損失。畢竟大家只是因沖突結識,又臨時湊合而成的生意伙伴,遠談不上是類似晁蓋那樣的生死聯盟。
但不知道是不是正因為這種無欲無求卻又傾力相救的姿態引起了對方心理上的認同感。總之無意中能夠在這個陌生的時代收獲一份來之不易的親情,還是叫王倫有些感觸的,起碼讓他有一種意外收獲的感覺。
這些雖然不是王倫轉戰凌州的全部意義所在,至少昭示著開了一個好頭。此時被半路殺出來這伙來歷不明的人所擾亂了全盤大計的焦慮感,也減輕許多。
“師兄,這伙人跟我無關!”迎著李助的目光,王倫坦然道。
“師弟你做事,我還是冇心里有底的!我只是要你一句實話,現在得到了。我們不說這個了!”李助擺擺手,道:“這和尚到底是甚么來頭,竟然讓人誤會是魯提轄,想來威猛不凡!”他在去高唐州求救之時。頭一個打交道的便是魯智深,是以印象比較深刻。
“天下能跟魯提轄齊名的和尚,倒也確有一人!”王倫朝李助默契的點點頭,當下收回思緒。把思路集中在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身上。
其實當陳赟說起這和尚來時,王倫第一反應便想到了,那個原本軌跡中與魯智深在杭州大戰五十回合不分勝負的寶光如來鄧元覺。只是沒有太多的證據支撐自己的直覺。故而王倫說來也不大肯定,“江南方臘手下有一個和尚,姓鄧,雙名元覺,人稱寶光如來,一根禪杖使得神出鬼沒,不知此番跟他有沒有關系!”
“方臘!?”李助聞言一驚,望著王倫道:“真是一個棍子攪到底,甚么烏龜王八都出來了!”
“師兄,你罵人可以,不要連自己也一起罵了!”王倫苦笑一聲,心中暗暗感覺有些麻煩,據他所知,這方臘可謂忍性極強的一個人,在江南潛伏十幾年一直沒有大的舉動,要不是被鄉間里正告發,他只怕還要等到時機更加成熟之時才會舉旗。眼下玉璽要是真是他取了,十有八九會繼續韜光養晦。
這樣一來,將來關于玉璽的下落傳聞,還會在江湖上亂傳一陣,說不定轉來轉去,嫌疑最大的還是自己,畢竟凌州是自己打破的。
想到關鍵之處,王倫頭腦飛速運作起來,此時凌州境內除了自己之外,加官府共有四方人馬,而自己現在要做的,一定要想盡一切方法,通過這四方人馬的口徑,把梁山泊從這趟渾水中洗凈再摘出來。
李助見王倫開了一句玩笑,便陷入沉思之中,知他萬事纏身,也不打攪,提出告辭,王倫回過神來,建議道:“師兄,三路人馬還沒有消息,不如咱們兩邊再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師弟,此事易辦!愚兄這就去安排人手!”李助總算是明白王倫為甚么事情發愁了,當即應允道。
王倫點頭謝了,親自送他到街口,兩人拱手而別,王倫駐足看了一陣,見街頭百姓稀少,吩咐焦挺道:“速去請單將軍到府衙來!”
焦挺點頭,命兩個親衛傳令去了,這時正要趕上王倫,忽聽街邊意動,回頭一看,大叫道:“哥哥,咱們出去的弟兄回來了!”
王倫忙回頭趕了過來,往焦挺伸手處一看,只見斗雞一般的韓世忠和李四邊走邊掐,興致不錯的劉敏和陳赟在旁邊勸著。
“哥哥,你可要跟小弟作主啊!”李四一上前,就撲到王倫腳邊,無比委屈的哭道:“韓世忠這潑皮,說我靠拍馬屁上位,我要是拍馬屁起來的,那哥哥算啥人了!”
“哥哥休聽他胡言亂語,且聽小弟如實稟來!今日我等奉命追拿盜走玉璽一伙人。途中遇上這和尚被田虎手下殺了個罄盡,原來是田虎從這伙人手上搶走玉璽,我當時就要帶著弟兄們去追,哪知這青草蛇李四是個鼠膽,偏偏怕死,拼命阻攔,此時還要惡人先告狀!”韓世忠手舞足蹈,十分憤慨。
李四等韓世忠說完,恰到好處的大叫道:“明明是你不自量力,要帶大伙兒去送死。我這里還有友軍的劉頭領和陳頭領作證,看當時的情況是追好,還是回來請兵的好!”
劉敏和陳赟這時卻變得十分緘默,只是李四朝他們望來時,才十分堅定的給予眼神鼓勵。
“請請請,人家站在那里等我們追不曾?說不定早派了快馬,把玉璽轉移了,我現在就是帶十萬兵,也不知去哪里尋去!”韓世忠大怒道。
這兩位爭吵之聲。在王倫聽來,只覺美妙無比。不想這個接力棒竟然就這樣被田虎愉快的接了過去,真是叫他大喜過望!這廝實乃三大寇中最為高調的一家,為人既無遠見。野心又大,玉璽到了他的手上,即便沒有別人推波助瀾,這廝估計也忍不住要昭告天下。如此一個活靶子豎了起來。若是能把朝廷拖上個一年半載,便是生生為梁山泊的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啊!
此時對于恨不得授予田虎“梁山泊的老朋友”稱號的王倫來說,最冇痛苦的事情莫過于。想大笑一場還要裝作異常憤怒,真是憋死人了。
算了,還是回去笑吧。
王倫臉上還算繃得住,但是一開口就怕走調了,索性一言不發的扭頭進了府衙,丟下面面相覷的劉敏和陳赟,其實他們對王倫這個反應是既有數又吃驚,有數是因為丟了玉璽這么大的事情,他心里不發毛才怪,吃驚的卻是沒有想到王倫也有這般失態的時候,心里恨得連句話都懶得說了。
兩人當下也不敢上前攪虎須,只是同情的看了李四一眼,便告辭了。韓世忠和李四見他們消失在街角,十分默契的相視而笑,鬼虧狼嚎的往府衙跑去道:“哥哥替我作主啊……”
兩人一進門,就看見王倫彎著腰不知在干嘛,兩人要湊上前看時,卻被焦挺攔住,兩人心感驚異,都不做聲了,半晌才能王倫直起腰來,搓了搓臉道:“好了,這個事情你們辦得著實不錯,回山之后必當論功行賞。另外,先把事情經過詳細與我說一遍!”
“你會拍馬屁,你先說!”韓世忠踢了李四一腳道。李四嘿嘿一笑,把事情經歷娓娓道來,王倫此時平靜了許多,心平氣和的聽完李四的訴說,道:“寶光如來現在何處?”
“已經叫人送到安神醫那里了!”韓世忠回道。
“轉移到我這府衙里來,命人不分日夜看守。他手上有郭矸這條人命,王慶的人此時是沒會過神來,過不了多久就會來找麻煩的!”王倫吩咐道。
韓世忠心神領會,知道王倫是愛才,當即出門去了,哪知他走到半路,卻又折返回來,只是盯著李四看,把李四看得頗不自在,只聽韓世忠道:“這出戲要是李四兄弟能再犧牲一下,就更完美了!”
“周瑜打黃蓋么?”王倫搖頭一笑,哪知這時身邊三個大老粗一點反應都沒有,更遑論共鳴了,只聽李四納悶道:“周魚?那是甚么魚?作甚要打黃蓋?”
王倫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說了一個超前的典故,但是坐了梁山泊頭把交椅的好處就是不必解釋那么多,當下咳嗽一聲,道:“就是我惱羞成怒遷怒于你,給天下人看!”
“要打軍棍么?”李四下意識摸著屁股道,要是張三在此一定搶著上了,畢竟哥哥的棍子,絕不會白挨的。
“首先,這不是命令,你完全可以拒絕,這個事也不是必須要做的,你不必有負擔!”王倫想了想,跟李四道。
“反正現在這天也不冷不熱的,這樣,不如把小弟押在衙門門口示眾罷,就像高唐州高廉那廝一般!”李四忽道。
韓世忠看怪物似的看著李四,道:“犧牲太大了罷?剁了你這廝的蛇頭,我還怪舍不得的!”
“呸呸呸!誰說砍了示眾來著!活人戴枷示眾!”青草蛇李四忿忿道。
這兩人又鬧了起來,氣氛倒是輕松起來,這時單廷珪走了進來,見大家都是一臉喜氣,笑道:“甚么事情這么喜慶?”
王倫笑著把大家請到正廳,等眾人都坐定了,便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單廷珪大喜道:“田虎這廝,關鍵時刻還真叫人另眼相看!只是李四兄弟吃虧了些!”
“不吃虧,就當守門了,也不用做事!”李四笑道,潑皮出身有個好處,就是不怕丟臉,若要是換成焦挺這樣的,寧愿挨上幾十棍軍棍,叫屁股遭殃,也不愿那張臉掛不住。
王倫見他渾不在意,沒有勉強不適的感覺,便拍板了,叫焦挺先帶李四下去吃頓好的補補,說不定這一示眾就是幾天,想補都來不及。韓世忠拍了拍李四的肩膀,也起身告辭,要去轉移鄧元覺。送走他們,王倫請單廷珪坐下,問道:“王慶手下還規矩罷?”
“就這么一會兒工夫,街上出了七起事故,王慶手下這伙人在城外看著還好,一進了城,簡直都現了原形!”單廷珪激動道,他算是凌州的地主,故而和郝思文帶隊巡城。
“處置了嗎?”。王倫問道。
“暫時把人扣了,特來請示哥哥意見!”單廷珪回道。
“對這伙擾民的人,該殺的殺,該辦的辦!要是掌握不好分寸,叫韓世忠陪你們去,他干這個都干熟了!”王倫沉聲道。
“雖是哥哥有言在先,若是殺多了王慶的人,兩邊怕起摩擦!”單廷珪說出心中顧慮道。
“既然有言在先,就該堅定不移。若稍微有些讓步,人家只當我們梁山泊是動嘴皮的!戕害百姓的情況只會愈演愈烈,你不要擔心,該怎么辦就怎么辦!”王倫道:“再說了,我總不能只遷怒自家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