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和尚好好的為何突然臉色大變?原來在官道之上,忽從斜刺里撞出一隊潰兵來。為何說是潰兵?只見這伙人旗幟倒拖,衣甲不整,全不是正常行軍的模樣。
這和尚是個見多識廣的人,見狀暗暗叫苦道:若是遇上正常行進的軍伍還好,起碼還有紀律官長能夠約束著。可這潰兵,哪里能用常理來推斷他們的行為?分明是理也說不通,打也不好打。
和尚心知這點,當機立斷,叫道:“回頭!”
除了看守馬匹的三五教眾有幾把刀槍外,其余眾人手上都無兵器,此時不跑,更待何時?當下跟著和尚齊齊調頭,往來處奔去。
“董頭領,有個禿驢帶著十來鳥漢,見了我們便調頭,追不追?”前隊小頭目見狀,連忙回頭稟報了帶隊的頭領。
“干他娘,老子平時怎么教你們的?出來行走江湖,最重要是要給人面子!這禿驢既然要跑,咱們若是不追,豈不是不給他面子?一個字,給我追!”這位董頭領將手上三十斤重的潑風刀一撇,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趕馬便走。
董頭領身邊一個頭領見他沖了出去,也要催馬趕上,卻被另一頭領拉住他的馬韁,勸道:“沈驥!沈兄!咱們剛叫史文恭這瘋狗咬了一口,隊伍猶自心寒,莫要再生事端了!”
“耿恭!虧得軍師說你和個甚么大漢將軍重名疊姓,怎么生就一副鼠膽?這幾個鳥人,算是生啥事端?再說董澄哥哥都上去了,咱們不跟著,叫甚么兄弟?”沈驥鄙視的瞪了耿恭一眼,將對方手臂猛的一扯,奪回馬韁,兀自走了。
耿恭無奈。只得吩咐左右道:“我去稟報大王知曉!你們繼續趕路!”
徐方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身后追來大概二百余騎,眉心皺成一個川字,大聲道:“大師,叵耐這廝們咬著不放,怎么辦?”
“把金銀財物都棄了!我就不信,一江水都喝了,最后噎死在這一口水之上!”那和尚下令道。
眾人雖是江南水鄉過來的,卻是教中少有的馬術高手,一邊馭馬飛奔。一邊解下身上所帶盤纏,頓時一陣錢雨襲來,直叫董澄手下的嘍啰驚呼連連。沈驥大叫道:“哥哥,這廝們還真有錢哩!看他們身上包袱都丟了,咱們就算了罷?”
“俗話不是說,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這廝們正往凌州而去,咱們不正好也要過去?只當咱們打個前站罷!再說了,老子不光要錢。連他們的馬也要!”董澄回頭大叫道:“后面的弟兄留幾個把錢給撿了,其他的給我追!沈驥,眼下這不現成的活靶子,就當練練箭法。沒人笑你的!”
“大師,這伙太不講規矩,得了錢還不退!”劉瓚見這伙人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變本加厲的放起箭來。不由大怒。
“長槍與我!你們先走!”和尚見這般下去不是頭,忍痛用右手控馬,換出左手來。朝身邊帶槍的教眾叫道。
得了和尚吩咐,教眾不敢怠慢,連忙將武器拋給了他。那和尚接了槍,招呼也不再打,只是調轉馬頭,反往追兵陣中反沖鋒起來。
“大師!”劉瓚和徐方大急,回頭叫道。這時和尚已經沖入敵陣,下意識避開兩個敵將,只是拿那桿長槍做長棍來使,左右橫掃,等他沖破敵陣時,已有五七騎摔下馬來。
董澄見狀大怒,道:“沈驥,你帶人上去,一個不留!老子親自會會這禿廝!”
沈驥連忙應了,帶著百余騎繼續追趕劉瓚、徐方,董澄帶著剩下之人,都調轉馬頭,指著和尚罵道:“禿驢,老子今天便送你去見如來佛祖!”
一個反沖鋒下來,這和尚雖未受傷,可是右臂箭傷處開始滲血。只是他毫不在意,把槍一橫,喝道:“狗賊,爺爺當年劫道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個狗窩里窩著!江湖規矩,劫財不要命,要命不劫財,你懂不懂?”
董澄見狀大笑,道:“喲,還是個同道!那好,禿驢,你且說你是哪里的?”
和尚冷冷一笑,沉聲報出自家字號道:“我乃江南摩尼教方教主手下護教法王鄧元覺!”
“方臘?老子好害怕啊!”董澄陰陽怪氣的叫了一聲,很有優越感的嘲笑和尚道:“方臘怎么了?老子連梁山泊王倫都見過!你家方臘很有檔次嗎?”
“病從口入,禍從口出!兄弟,你悠著點,玩笑是不能亂開的!”鄧元覺長吸了一口氣,殺意漸濃。
“你他娘的這么喜歡吟詩作對,當甚么和尚,考狀元去啊!哼哼,江南方臘,只知道糊弄些無知小民,搞甚么吃菜事魔,我看你這禿驢一身橫肉,都是吃菜長出來的?呵呵,護教法王!你若再跟老子有一句不敬,叫你做護教陰王!”
董澄對方臘顯然不是一無所知,這摩尼教雖然沒有占山為王,但是在江湖上還是有些影響的,只可惜方臘的老巢在江南,到了這河北,也只剩一個名字了,最多供人在茶前飯后閑聊時說出來彰顯自己很有見識,僅此而已。
鄧元覺嘆了口氣,終于體會到甚么叫做鞭長莫及,當下不再遲疑,舉槍沖了過來,董澄見狀興奮道:“都別動,看我來跟這鳥法王廝并!”說完倒提著手上潑風刀,大喊一聲,“叫你死個明白,老子是河東田虎手下頭領董澄是也!”,通報完名號,縱馬與鄧元覺戰在一處。
鄧元覺右臂有傷,疼痛就不說了,關鍵是使不出力氣來,控馬只能依靠雙腿。手上這桿普通長槍,又不是慣用的兵刃,加之又是左臂來使,讓他在單挑中很是吃虧,一時跟董澄斗了三十余合,竟沒能占據上風,心下頗為懊惱。
鄧元覺感覺郁悶,董澄比他更郁悶。話說他今兒陣前十合敗在史文恭槍下,叫自詡猛將的他完全沒有臉面,原想找個鳥人出口氣,不想這禿驢倒是真有些本事,半天硬是占不得他半分便宜,不由得面紅耳赤,直奮力揮刀,往對方身上招呼去,恨不得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
只見這兩人又斗了十余合,董澄仍然沒有取勝的跡象,沈驥卻已經帶著俘虜回來了,被綁得嚴嚴實實的劉瓚、徐方兩人被沈驥帶人在地上拖行了一路,已經奄奄一息,只是嘴中仍道:“狗……賊,有本事跟我們單對單!”
“你腦子不清醒,你們是兩個人哎,單對單,笑話!”沈驥回了一句,見董澄和和尚戰到一起,四顧罵道:“都是死人,叫我哥哥一人出死力!”
董澄還是要臉的,當即道:“都不許上來,老子要活捉這禿驢!”
沈驥急道:“哥哥,這廝們是江南方臘的手下,是過來搶傳國玉璽的,那東西居然叫他們得手了,就帶著身上,叫小弟搜出來了!”
鄧元覺聞言氣血翻騰,不顧傷痛,爆喝一聲,雙手拿槍,猛的朝董澄刺來,董澄拿刀一擋,頓時冷汗直冒,原來這和尚一直單手相爭,他看出和尚另一只手帶傷,還準備耗死他,哪知對方雷霆一擊,頓叫他虎口發麻,咬著牙擋開這一槍。正待松一口氣,哪知這和尚的坐騎發出一聲痛苦的長嘶,四肢支持不住,居然被這和尚下蹲之力踩趴了,董澄驚駭的同時,再看這和尚,已經高高躍起,長槍變棒,已經狠狠砸下,只聽“咔嚓”一聲,長槍折了,董澄連人帶馬已被打翻在地。
鄧元覺穩穩落在地上,將木刺抵住董澄的咽喉,叫道:“誰敢輕舉妄動,我立刻取他性命!”
“住手!”隊伍后面涌來數十騎騎兵,原來耿恭好說歹說拖來心情不好的田虎,一見這一幕,田虎大驚,急忙叫道。
沈驥也是嚇得不輕,連忙道:“這是我家田大王,和尚你且放了董頭領,有事好商量!”
“我叫你還我傳國玉璽,再把我兩個兄弟放了,你肯嗎!”鄧元覺怒道。
“甚么!?傳國玉璽!”后來的田虎大驚道,連忙問道:“和尚,你是甚么人?”
鄧元覺見是田虎親至,也不咄咄逼人,給他三分薄面,道:“我乃江南方臘手下鄧元覺,從凌州城中殺了王慶手下一伙人,又騙過梁山王倫,才得的這枚傳國玉璽,你們這樣半路攔截,不怕跟我家教主結了死仇?”
田虎一顆心呼之欲出,當即強穩住心緒道:“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鄧元覺看了身下的董澄一眼,道:“在你心里,這人再重也抵不上這枚玉璽!如今我豁出去了,只要你放我兩個兄弟!如何?”
田虎想都不想,叫道:“放人!”
沈驥不敢違令,連忙解開徐方、劉瓚,其他人都叫他們當場殺了,只留了這兩個俘虜。
“大師,不可如此!我倆個就是死了,也沒這顆玉璽重要啊!”劉瓚和徐方喊道。這兩人被拖行了一路,都不曾流淚,此時卻忍不住趴在地上哭喊了出來。
“玉璽總歸是身外之物!”鄧元覺將木刺一拋,起身道:“我既然帶你們過來,就要帶你們活著回去!教主那里,我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