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感覺渾身疲憊不堪,但是王倫就是難以入眠,倒不是認床的原因,而是腦海中關于前世晁蓋之死的謎團漸漸清晰。
當時晁蓋和宋江的路線之爭,確實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一方要繼續聚嘯山林,而另一方鐵了心要招安,這在山寨里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但是宋江在內部斗爭中,使用暗殺這種伎倆來做掉老大以求解決矛盾,已經突破了內斗的底線,無疑是極其卑劣和下三濫的。
怪不得宋江第二次打曾頭市時,跟曾家人打照面時極少提起此番是為晁蓋報仇而來(仗義黑三郎突然不仗義了?),居然從始至終只是逼曾頭市交還兩次掠奪的馬匹和郁保四,這種舉動簡直莫名其妙,把好好一場出師有名的哀兵之態,卻生生降低成兩股地方勢力討價還價、黑吃黑的低級層次。
更離譜的是,曾頭市方面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射死了對方老大,還應對方要求,干凈利落的出賣了郁保四,并傻乎乎的期望跟宋江講和。
殺人老大無疑結下血仇,就算宋江無心給晁蓋報仇,但是堅決的態度是要有的,不然靠名聲吃飯的宋三郎怎么能有臉立足于江湖?好歹在大宋繁衍生息了百十年的曾頭市怎么會犯這等幼稚病?
原本王倫就有些疑惑,如果真是史文恭這等高手射殺的晁蓋,自己豈會心里一點數都沒有?反而一味糾結著到底還不還一匹寶馬的末枝細節,他若是知道自己殺了對方老大,宋江若是也能夠對晁蓋的死問心無愧,那這兩撥人豈不是一邊在裝傻,而另一邊則在演戲?
答案呼之欲出。
所以宋氏梁山在第二次征討曾頭市時,無疑顯得有些鬼祟,放著大將林沖在山寨雪藏,帶一個剛上山不久的河北首富出陣。卻又不給他表現的機會,故意只讓他走個過場跑個龍套,哪知盧俊義最后搶戲成功,活捉了史文恭,當著眾頭領的面完成驚天逆轉,這才又一次讓宋江沒有得逞,無奈想出比賽攻打水泊周圍兩座城池的損招。
是該給晁蓋打個預防針了!
王倫翻了個身子,此時不遠處焦挺如雷鼾聲好不宏亮,王倫將頭捂到被子里,在這個難以入眠的時刻。悶悶想著:這一箭到底是誰射的?
那時節,梁山上箭fǎ好的頭領,首推小李廣花榮,其次便是十八般武藝打小練起的青面獸yáng志。這兩人一個是宋jiāng心腹,一個是被晁蓋劫了生辰綱的冤大頭。故而晁蓋在點將之時,這兩個一個都沒帶。這樣問題就出來了,且不說這兩人的秉性適不適合搞暗shā活動,即便宋jiāng派他們偷偷潛入,以這兩人在山寨的知名度。保不齊便會叫嘍啰們認出來,一個不慎便會引火燒身,難度系數太大,也太冒失。
那么。到底會是誰下的黑手呢?
王倫越想越覺得隨軍頭領的嫌疑最大,冇何況其中有五人身份比較特殊,那就是當初剛一上山,便差點吃了晁蓋一頓打的楊雄、石秀。以及宋江的鐵桿心腹穆弘、燕順,外加一個弓馬嫻熟的孫立。不過孫立基本可以排除,畢竟從其后來一直被宋江打壓的情況看。似乎此事又跟他沒有關系。不然宋江不可能不向其酬功,怎么也得讓他進天罡三十六人圈子。
難道是他?
最后在王倫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影來,可是細細一著,有覺得有些對不上號。而且也不能排除一般的嘍啰和小頭目們,難保里面就沒有幾個箭法出眾的。想了半天,沒些頭緒,王倫只感覺眼皮變得很重很重,隨著困意的侵襲,頭腦中那個反骨仔的形象也慢慢變得模糊起來。
天漸漸亮了,卻沒人敢來催促剛剛經歷了數百里急行軍的王倫起床,等王倫睜開眼時,已經日上三竿,焦挺已經起來了,坐在帳口打發時間,王倫問了一聲:“睡得可好?”
“好著哩!”焦挺就答了三個字,便沒了言語,還是那么簡單明了。
“你當然睡得好!”王倫在肚里腹誹了一句,李助這個營帳是個小包,沒占多少地方,是以焦挺那張臨時搭起的鋪位隔得并不遠。
“等你成了家,看那小錦兒怎么睡!”
王倫搖搖頭,起身洗漱了。帶著焦挺出門時,只見青草蛇李四帶著人筆挺挺守在門口。王倫見狀問道:“一宿沒睡?”
“前半夜是張三,后半夜才換的小弟,睡了哩!”李四嘿嘿笑道,“焦哥鼾聲不小,我們在帳子外面倒不寂寞!”
王倫搖頭一笑,交待眾人稍等,回身入帳去了筆墨紙張,研開墨,揮毫而就,等筆跡干透,將信疊了,出來對李四道:“等張三醒了,叫他跑一趟腿,前去二龍山,請晁天王發三千石糧食并馬料,再派一位軍師過來襄助!”凌州雖屬河北,但是挨著京東的青州,實際相隔卻也不遠。是以郁保四能長期在這兩地流竄。
“哥哥放信鴿回山寨不就成了,蕭大官人和朱軍師不都在?要那吳用個半調子來有啥用處?”李四不解道。
“半調子有半調子的好處,有時候他還真能辦成事!別問了,去罷!”王倫將信交給李四,擺了擺手。
李四懵懵懂懂的去了,王倫舉步往主帳而去,焦挺帶著一小隊親衛緊隨在后,這一路上遇到的嘍啰不少,卻沒人上前查問,想是李助已經有過吩咐,這些人雖不敢上前,卻都是偷眼打量當先那個穿白衣的書生,眼神中飽含敬畏與欣喜,好像有了依仗一般。也難怪,連打兩場敗仗,連老大都快折了,還能有高漲的士氣才怪。
王倫來到大帳,見柳元和潘忠還在那里示眾,不禁搖了搖頭,這時有個漢子正特意等在門口,一見王倫,十分熱情道:“恩人,昨晚小弟睡死了,個板馬滴也沒哪個克叫我一聲,搞得沒能過來迎接,實在太過失禮!”
王倫見是馬勥的弟弟馬勁,擺手笑道:“馬叔兩個兒子,都是知冷熱的人,他老人家有福氣了!”
馬勁聞言滿臉是笑,拱手道:“我家老頭勞煩了恩人一年多,小弟想起來就慚愧!幾次想專程到梁山致謝,可惜一直走不開,恩人切莫見怪!”
“這也要怪,豈不累死!走,兄弟跟我進去看看王盟主!”王倫拍拍馬勁肩膀,笑道。
“盟主他換了地方,李軍師和劉頭領帶著大家伙正在里面相候!”馬勁忙道。
“人現在怎么樣?”王倫問了一聲。
“神醫說盟主現在情況越來越好,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能醒來!”馬勁此時露出一臉的欽佩,道:“喉嚨中箭都能治好,怪不得我老頭那點事,到神醫手上就不算事了!”
王倫哈哈一笑,其實安道全治愈咽盒箭是有“先例”的,當年張清征遼時,喉嚨上中了天山勇一箭,也是叫安道全救回來的。王慶還是命好,要是沒有柴進這回事,安道全若是要從梁山趕來,只怕他熬也熬死了。
王倫又跟馬勁寒暄了幾句,正要入帳,這時從里面走出兩個人,正是李助和劉敏,一見王倫便噓寒問暖,兩人說了幾句,便邀請王倫進帳,王倫欣然入內,焦挺把親衛留在門口,隨王倫一起進去了。
一進大帳,只見里面挨挨擠擠站著冇二三十個京西、荊湖的綠林豪杰,見王倫進來,齊聲道:“見過梁山泊王倫哥哥!”
“有禮了!”王倫拱手朝四周敬了一回,又朝杜壆點了點頭,李助和劉敏便請王倫上座,王倫不是田虎,堅持坐在一邊,李助和劉敏無奈,只得空出上座,陪王倫座下,又叫眾人都坐。
“跟田虎那廝知會了,可惜這廝太沒義氣,只推營寨還沒扎好,不能來助!”李助言歸正傳,說起正事。
王倫還沒發話,只聽眾人都是大罵起田虎來,場面十分火爆,倒是一時分不清誰是真心唾罵,誰是為了掩飾自己身上那點事而假意為之。
王倫等眾人罵聲漸止,擺手道:“來不來隨他,凌州不過一座中州而已,前番劉豫犯我梁山,已經帶走五千人馬,現在城中能剩多少人馬?”
眾豪聞言都是點頭稱是,有人說起劉豫自不量力,引得大家哄堂而笑,忽聽杜壆道:“小弟愿為前驅,破那凌州!”
馬勁也道:“量此孤城,打它有甚么難的?也算小弟一份!”
這兩人表態之后,其他人都無人說話,一時冷了場,和剛才頗為主動的情形形成鮮明對比,滕戣冷哼一聲,瞪了眾人一眼,昂首道:“如此我房山人馬,必不能落后!”
王倫見狀暗道王慶手下這一大攤子真成了有肉大家吃,骨頭嫡系上,只是笑了笑,也不說破,對焦挺道:“傳我的令,命林教頭和盧員外、郝頭領起兵過來會合!”焦挺聞聲去了,營帳中又活躍起來,王倫見怪不怪,提議去看看王慶,頓得大家響應。
等王倫看過王慶,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和眾人一道出來,這時自己兵馬已經開來,林沖和盧俊義都在營外領兵,只有郝思文領著單廷珪進來,單廷珪一見王倫便道:“哥哥,小弟在山寨飽食終日,未建寸功,一直心中有愧。若要取凌州城池,無論如何,且讓小弟先去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