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晨曦,散發著萬道霞光,彌漫在初春的齊魯大地上,無比醉人。
一支齊裝滿員的威武之師行進在梁山泊北岸的鄆州境內,但見锃亮的盔甲,鋒利的兵刃,雄壯的坐騎,高昂的士氣,無不展現著這只隊伍求勝的決心。他們邁著整齊的步伐,迎著曙光,踏向征途。
仔細看去,除去“河北玉麒麟”旗幟下這營兵馬略顯稚嫩,其他隊伍大多由梁山老牌勁旅組成。士卒們不說身經百戰,起碼也都經歷過惡戰、苦戰,甚至絕境中的死戰,寶貴的人生經歷在這些斗志昂揚的青年男子身上悄然積淀,讓他們有足夠的信心面對一切艱難困境。
更何況,此次的目標算不上有多強大。所謂的高唐州,不過駐扎著五營步司轄些指揮,滿打滿算不過兩千五百人,更不及梁山救援軍的十分之一。
此番王倫之所以擺出一副獅子搏兔的姿態,跟上次大名府之戰有著很大的關系。當時的情況和現在很是相似,都是目標并不強大,但是可能會隨之而來的后援力量,卻是不容小覷。而且這兩州牧守,背景也極其相似,梁中書背后的蔡京把持朝政多年,可謂當朝文官之首,而高廉背后的高俅,也不是吃素的,乃是官家最為倚重的統兵大臣。
高俅如今的地位,類似于首都軍區頭面人物,但是宋朝奉行強干弱枝的軍事政策,全國禁軍至少有三到五成都集中在京師地面之上,均由這位官家未登基時的心腹掌管(樞密院不統兵,管調兵)。而且高俅對地方上的禁、廂兵,也有名義上的控制權(被各州牧守分權不少),這樣一個深受官家信賴的人物。對各州府軍政主官的影響力不可小覷,王倫沒理由選擇忽視。
好在此次的目標離梁山泊并不遙遠,中間只隔著一個鄆州,位于梁山泊的正北面。距離也只有四百來里。而且高唐州在政治上的影響力,要遠遠小于大名府。種種因素綜合起來。叫這支準備充足的梁山大軍張弛有度,警惕而不緊張。
新上山的頭領石勇頗為好奇的觀察著這支“自己”的隊伍,感覺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鮮,身為土生土長的大名府人氏。他自認也見過些世面,但是眼前這支隊伍,給他的感覺無疑是震撼的。
“許兄,聽說哥哥落草不過三四年,初時梁山才不過一個數百人的小山頭,到底怎么在如此之短的時間里,拼出這么一份家業的?”對王倫的發家史。石勇無疑十分感興趣,不禁向同鄉許貫忠詢問道。
許貫忠笑了笑,望了一眼身邊的精神飽滿的披甲勇士,道:“這個問題人人心里都有一份答案。無論問誰只怕結果都不一樣!等你在山寨待久了,應該就會明白的!”
見許貫忠言語間頗多感概,石勇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忽又有些擔心道:“咱們這二三十個頭領把人馬全伙帶出來,山寨怎么辦?”
“這才哪跟哪?咱們這回下山的人馬還不到山寨馬、步軍的一半,且水軍一人未出,家里又有蕭嘉穗、朱武兩位軍師居中照應,朝廷就是再派一支兩三萬人規模的征討軍過來,山寨的弟兄們也能狠狠咬下他們一口肉來!”許貫忠自豪的笑了一聲,回道。
“乖乖!從前只聽江湖上傳甚么夤夜破登州,千里退王慶,大破河北數州聯軍,原來這些都是真的,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石勇搖頭感嘆道。
“鄒氏叔侄領著數千人馬駐扎在沂州,這你是知道的!估計你還不知,咱們還有三營近萬人馬部署在高麗國左近,前些時日打得他們潰不成軍,這次要不是去高唐州救柴大官人,只怕這高麗國的苦日子就要來了!”
許貫忠一向相信王倫看人的眼光,此時見他超拔自己這位同鄉為山寨頭領,相信他肯定不是兩面三刀之人,故而言語之間對這些山寨基本情況,于他也無隱瞞。
“咱們還干到番國去了!?”石勇這次是徹底驚到了,無論是在江湖上,還是柴進莊上,事先他都根本沒有收到一絲風。
“這才不過剛剛開始!”許貫忠抬頭望了一眼冉冉升起的旭日,若有所思道。
石勇努力消化著從許貫忠那里得來的信息,望著周遭叫他感覺新鮮的各種元素,當下只覺兩只眼睛完全不夠用。
不過和初來乍到的石勇不同,鄆州百姓理應是見慣了梁山軍馬進進出出,可此時大家依舊興趣高昂,紛紛駐足觀看。因為是乍然間遭遇,大家都有些措不及防,不然面對親如一家人的梁山子弟兵,食簞漿壺的場面必不會少。
“囂張,太過囂張了!”只見路邊兩個中年文士帶著三個伴當,五人獨立一邊,其中一人低聲感嘆道,“老爺,咱們這回怕是跳進火坑了!”
年紀看著略微年輕一些的中年文士卻不置可否的嘆了一聲,沉吟道:“也不盡然!你看梁山離著鄆州城池咫尺之遙,卻從無破城舉動,就是年前朝廷大軍討伐失利,他也沒有趁機奪城。此時他們大軍北去,看來是往河北境內,也是與我鄆州秋毫無犯!他若是為了借糧,何必舍近求遠?看來這些強人行事倒有規律可循,咱們盡量摸透他們的想法,對咱們日后保境安民,大有裨益!”
“老爺,你看此地百姓,哪里用得著咱們保境安民?”旁邊那位中年男子顯然有些不同意見,此時哭笑不得道:“婦人抱著孩子也敢在路邊觀看,居然毫無一絲懼怕,你看你看,還招手哩!真是見了強人比見了朝廷還親,你說這樣的百姓……”
“古人有云,‘虐我則仇,撫我則后!’百姓無錯,卻是錯在我們這些親民官員身上!”那中年文士搖搖頭,糾正著身邊之人。
中年男子沒有爭辯,只是左右望了望,小心提醒道:“老爺,咱們還是趕快進城罷,這梁山強人對百姓是一個樣,但對朝廷官員只怕又一個樣,此地多留無益啊!”
中年文士聞言點了點頭,不禁又回頭朝這種隊伍望了一眼,嘆了口氣,背著手,投東面大路而去。
只因路邊圍觀百姓甚眾,倒也沒人注意到這身份較為特殊的五個人。且說梁山救援軍在路上行了十多日,離著高唐州城池還有二十里地時,大軍安營扎寨,這時時遷帶人回來稟報道:
“這高廉倒是個精怪,好幾天前便關閉了城門,每日只開門一個時辰,且只許出不許進,城上禁、廂軍日夜守護,一時倒尋不到他破綻!”
王倫和許貫忠商議一番,吩咐眾人道:“明日一早,大軍開到城下,且看他應不應戰,若是一味龜縮不出,咱們再想辦法!”
眾人見說,都告辭下去準備去了,許貫忠見王倫低頭沉思,問道:“若是諦聽營的弟兄混不進去,哥哥莫非要請凌振頭領和工程營的弟兄下山?”
“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若是叫朝廷知道咱們有掀翻巨城,如揭紙片的利器,就算官家再是昏庸,也必會傾盡全國之力,除我梁山泊而后快!再者說,咱們按照新方子配出來的火藥,如要炸塌城墻,每次也得耗費千、萬斤之數,且要挖地道到城墻下面,十分費力,此時原料的來路沒有保障,不宜慌著自掀底牌!依我看,現在時機還是不成熟!”
王倫搖搖頭,他此次出山,就沒有帶凌振和工程營一起下山的打算,目前山寨也就攢了千把來斤新方子造出來的黑火藥,還是準備攢起來用在異國戰場上,若此時便曝光在宋朝君臣面前,無異于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只怕一手好牌便自己先放沖了。
許貫忠聞言仔細思索片刻,深為贊同王倫的觀點,道:“既如此,若是參透不行,咱們不如強攻,眼下梁山泊諸營步軍還沒有正面攻城的實戰經驗,此時正好拿這城小兵寡的高唐州練練手!”
兩人商量定了,許貫忠連夜叫人砍伐樹木,打造攻城器械,為來日攻城做著準備。
圍城里的高唐州,被一股緊張不安的情緒所籠罩。此時州獄里的氣氛更甚于此,小牢子們各個如熱鍋上的螞蟻,惴惴不安。雖說梁山泊秋毫無犯,但那是對普通百姓而言,他們這些人身為牢子,因為職業的關系,本來就口碑不好,更何況現在牢里又住了一個大神,畢竟誰都知道,這城外的兵馬到底是為何而來。
但見此時一個人影,從知州府上出來,徑回州獄而去,途中有識得他的人,都是表情玩味的稱呼一聲“藺節級”,這藺節級面上倒是看不出喜怒,只是一路點著頭,最終七彎八拐,來到監押著前朝皇孫滄州柴進的死囚牢前,眼見犯人正閉目養神,藺節級望里面道:“大官人,歇息好了麼?這便隨我上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