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平此時瘋狂的舉動,還真叫林沖和魯智深有些投鼠忌器,原本一個知府的閨女被知府所節制的武將拿來做人質,跟他們絲毫也牽扯不上關系。,ybdu,可是眼下這種情況卻不一樣,因為這個女子和自家哥哥有些斬不斷理還亂的情愫,那么在這兩條好漢心中,她就是必保的。
“董平,你還要臉不要!?當初便殺人父親,奪人女兒,現在又拿個弱女子做擋箭牌,虧你還披著這身官皮!你心里可有‘廉恥’二字?你這廝往日自詡英雄,卻屢屢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來,你這樣的敗類,怎還能活得心安理得!?”魯智深怒不可遏,怒斥道。
董平兩耳不聞,只是發出瘋狂的怪笑,近乎喪家之犬臨死前的哀嚎,絲毫不理會魯智深的大罵,林沖見他神智已近癲狂狀態,咬牙道:“放下刀有多遠走多遠!我饒你今日不死!”
如果這時有三甲醫院的話,林沖一定夠格去心理科作個主任醫師,只見原本幾乎發瘋的董平頓時正常起來,刀柄在手掌中劃了個圈,十分完美的插入刀鞘,做完這套花哨動作,董平也不看林沖,只是望著魯智深道:“禿驢,說句人話!”他剛才便是吃了漏人的大虧,在此性命攸關的時刻,怎會再重蹈覆轍。
還從來沒有活人在魯智深面前這般放肆過,只見他怒氣沖頂,猛起月牙鏟,一仗直打到路邊大石之上,只聽一聲爆響,頓見巨石爆裂,石屑四濺。林沖見狀嘆了口氣,心知師兄為了程婉兒安危,算是暫時忍下這一時之氣。當即喝道:“我師兄也放過你了,你快滾罷!”
董平冷笑一聲,非要魯智深親口承諾。當下把手放在佩刀把手之上,戲謔道:“你這禿驢力氣再大,本事再高強,可奈何得了我?”
林沖望著暴怒的魯智深,生怕他一時忍不住氣,關切中帶著一絲規勸道:“師兄……”
魯智深將手一抬,只見他朝林沖點點頭,隨即長吸一口氣,盯著董平,語態變得冷靜而低沉:“灑家此生。若不殺你,誓不為人!”
董平放聲大笑,忽又戛然而止,忽地臉色一沉,陰冷的望著魯智深和林沖道:“這輩子,我與爾等梁山賊寇,不死不休!”說完探身破裂的車廂,意圖捉個人質,護送自己一程。林沖和魯智深見狀大怒,正待怒喝,哪知這時背后傳來一個聲音喝斥道:“住手!”
董平一聽這聲音,心中不禁一抖。饒是他平日里巧舌如簧,此時也不知該說些甚么,只是一時語塞的回頭望著來人,那喝斥董平的漢子。孤身一人急急奔至跟前,望了一眼咬牙切齒指著董平說不出話來的程府老劉,怒道:“你不尊軍令。私自出城,此番卻又作甚么怪!”
“姓王的,你是不是來接程府家眷?怎么偏我就來不得?”董平算是個聰明人,知道今天的事情怕是不能善了了,畢竟拿知府的女兒做人質,回去也是難以交待,此時索性撕開臉面,將一年來心中憋下的火氣借機發泄出來,盯著此人道:“你有何德何能,不過溜須拍馬,與程萬里那廝做狗,老子早看你這廝不順了!”
“王觀察,這廝瘋了,剛才還要拿小娘子做人質,他瘋了,完全瘋了!”老劉重重這撫著胸口,等稍微緩過氣來,便大聲提醒道,生怕王稟上當受騙,叫這廝瞞過了。
王稟朝老劉點點頭,示意他心里有數,當下盯著董平,冷笑道:“你現在一口一個程萬里,好大的怨氣!當初知府跟前求親的那廝是誰?又是誰死乞白賴求人做爹?你還別急著否認,你敢說泰山不是爹!?天下人若都如你這般,求親不成,便含憤辱人,你說這樣的人算個甚么東西!?虧你還做到一府兵馬都監,統領萬千人馬,竟是如此德性,簡直是我大宋禁軍的恥辱!”
王稟罵完,尤不解恨,剛才潰兵已經招出實情,老劉此時又出言提醒,董平的心思他都已經看破,似眼前這種有才無德的人最讓有著切身體會的他痛恨不過,如果這樣的人上了戰場,必定是坑害身邊友軍的禍害,王稟對此人徹底失望,當下大喝道:“你這廝還不下來,與我回去在知府面前見個分明!”
“你這嫉賢妒能的賊,少癡心妄想誆我回去!老子這個鳥都監不做了,少拿上官的威風在老子面前顯!”董平破口大罵道,“你們兩個童貫走狗,狼狽為奸,老子一時糊涂,今天才算看破,老子不伺候了!”
王稟怒急反笑,指著董平道:“我若不是穿著這身衣服,今天便殺了你這畜生!我一生與人不結私仇,但在你身上破個例!我王稟放一句話,從今往后,大宋禁軍絕無你這廝立足之地!”
董平臉上不禁火辣辣的發燙,倒不是為了別的,王稟這廝簡直是釜底抽薪,斷人前程!以他在童貫跟前得勢的程度,再加上一個程萬里,估計軍中只怕還真是沒有自己一席之地,想清此節,董平心中忽然慌了起來,手不覺又握在了刀柄之上。
王稟冷笑一聲,仿佛看清了董平的心肝脾肺腎,罵道:“我就不信,似你這般無恥之人,舍得與人同歸于盡!”
“你還別逼我!老子若無路可走,也要找幾個墊背的!”董平語氣雖硬,但是話里已經有些求軟的意味了。
“滾!”王稟怒喝道。
也不知是王稟積威所致,還是董平心底也承認王稟是個說一不二的君子,當下把牙一咬,朝那荒野中沒命價的逃去。魯智深“呸”了一口,望著那個狼狽的身影大喝道:“狗賊聽仔細了,灑家只是今天不殺你!”
林沖朝王稟拱拱手,一言不發的轉身而去,老劉心中過意不去,爬起來便朝著林沖等人背影磕頭,只聽凍土上傳來“梆梆”的悶響。魯智深看不過去,把手一抬,道:“走罷,回去好生照顧婆娘!”
老劉面上露出一絲愧意,忍不住道:“不是小人不愿告知實情,實在是……”說到這里,只見這個五十多歲的人竟然哭了出來。
王稟嘆了口氣,上前扶起老劉,指著斷裂的馬車道:“速去看看大家傷勢,我有幾句話跟他們說!”王稟初見車廂大體還好,應該不會有甚么致命傷,無非是些外傷之類,對他這種尸山血海中下來的人來說,這些都不值一提,是以此時倒還冷靜。
老劉一驚,想起渾家傷勢,趕忙往車廂跑去。王稟望著林沖背影道:“林兄,謝了……”
林沖聞言站住,并未回頭,道:“王兄,保著知府家的小娘子回去罷!”
王稟見他說得輕松,心中忽然一緊,道:“你就這么放人,怎么跟王倫交待!”
“當初在黃州,又不是沒放過!”林沖嘆了一聲,仍未回身,道:“趁你屬下未至,我們還是在此分別的好,免得到時候風言風語,于我雖是無礙,卻叫你為難!”
“你早知道婉兒身份!?”王稟十分驚訝道。若說董平這廝壞事,叫林沖知道了侄女身份,這還說得過去,若說他早便知道此事,卻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了。畢竟程知府視這女兒如性命一般,養在深閨幾無人識,若不是身邊之人,誰能知曉?
林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追趕魯智深等人而去。
“等等!”程婉兒捂著頭從車廂中鉆了出來,正好聽到兩人對話,一時間心臟跳得極快,喉間發出一股顫音:“你們……你們……書生,早就知曉我是……誰?”
“襲慶府里官戶子女,姓程,小名婉兒的姑娘,除了程知府的千金,還能有誰?”林沖這回倒是轉回身,望著程婉兒道。
“他……打聽過我?為何卻沒有扣下……扣下我?”程婉兒緊緊盯住林沖,自己也不知為什么,只是滿心期待從他嘴里多得一絲消息也好。
“姑娘肯實言相告名姓,便沒有欺我家寨主之心,既如此,我家寨主又怎會相欺于姑娘?”林沖嘆了口氣,說實話他對這兩人的戀情也持悲觀態度,畢竟身份相差太過懸殊,當下搖搖頭,道:“世道太亂,姑娘還是和王將軍轉去為好!”說完又對王稟道了句“后會有期”,便大踏步離去。
程婉兒一時淚流滿面,淚眼婆娑的望向王稟,王稟也是快四十的人了,有什么事情是沒經歷過的?當下嘆了口氣,道:“丫頭,走罷!”
“叔父!”程婉兒初時不知實情還好,還能默默將那個書生放在心底,期望時間來治愈心中的遺憾,可此時知曉事情的經過后,分毫都待不下去,只是覺得心中一股一股的痛意襲來,叫她感覺酸楚無比。
程婉兒猛地拉著王稟衣袖,想說些甚么,只是那滿腹辛酸卻又無從說起。這時寒風勁掃,萬物蕭瑟,一個柔弱的身軀在由內而外,再由外而內的雙重涼意侵襲下,傷心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