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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六章 既遇君候,豈敢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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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森森的煞氣在漆黑的天地間彌漫,將這個多事的冬夜襯托得無比凄涼。

  五七條喘著寒氣的大漢舉步維艱,天幕上若隱若現的微弱星光根本不足以照亮他們前進的方向,縱然腳下的沃野寬廣無際,四通八達,可被這重重黑幕籠罩,除了心頭無盡的惶恐與失落,沒有一個人看得清未來它在何方。

  包括這位漢末名將關云長嫡派子孫,大刀關勝。

  此時的他,已從初遭陷害后的震驚、悔恨、憤怒等情緒中走出,獨獨縈繞在心頭的,唯有深深的自責與迷茫。

  十多個從蒲東跟隨自己出來的弟兄,原本抱著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哪知功業未成,大半兄弟反而死在“自己人”手上,怎不叫壯士寒心,英雄銷志。

  這時一場應景的冬雨,悄無聲息的從天而至,其間似雪非雪對冰滴,打在劫后余生的關勝臉上,那種有如刀割般的疼痛,從其臉龐一路蔓延到心靈。

  “關某無能,叫你們跟我一路受苦!如今落到這份田地,關某愧……對諸君!”關勝素來話少,此時字字泣血,當下一躬及地,久不起身,直叫從沒見他有如此舉動的親隨們大吃一驚,旋即一片心酸,如今到了這山窮水盡的地步,自己這樣的人或許還能隱姓埋名、茍延殘喘的活下去,可自家主將何許人也,與朝廷為敵便是絕了他復興祖業的夙愿,而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我在蒲東的故宅,還略有些財物,朝廷消息不可能這么快傳到那里,我等今晚就在此分別了你們且去取了,待來日有緣,卻再相聚!”關勝已經明白自己無法給身邊這些弟兄一個未來。與其叫他們再跟著自己受苦,還不如讓他們各奔前程。

  “既遇君候,豈敢負義!”黑暗中響起的五個異口同聲的回聲,叫這個寒夜多了一絲暖意。

  “糊涂!”關勝氣道,“世不容我,難道我再拉著你們墊背不曾?”

  沉寂代表著一種態度,黑暗中再無人說話,關勝和五個關西大漢就這般無聲的“對峙”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不遠處撞出一彪人馬。發現這邊情狀,為首一員大將驚詫道:“關將軍,為何至此?可是瞇遇襲?”

  關勝一見來人,嘆了口氣,道:“單將軍勿憂,瞇確實遇襲,只是劉知州安好,我等倉皇至此!”

  那人正是單廷珪,聞言下馬道:“我這一路往南。倒是沒有發現梁山人馬蹤跡,難道他們飛過來的不曾?”

  關勝是個性矜的人,摯友面前也不屑于說假話騙人,更不忍見廷珪蒙在鼓里。開言道:“兄弟,江湖上的好漢曾送關某等三人一個綽號,名曰蒲東三杰,這里面除了關某之外。另外兩人都在梁山泊落草……”

  “將軍你曾說起過,這些我都知道!”單廷珪詫異道,旋即神色一變。道:“劉豫放了那甚么施冇虞候?!”這時他越想越不對勁,怪不得劉豫曾單獨把他叫出來問話,他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不想這人城府太深,在把自己支開以后,還是對關勝下了毒手!

  “關某是他脫罪的最佳人選,縱然沒有唐、郝兩位兄弟的事,他一樣會在我身上做文章!”對于官場的險惡關勝早有心理準備,此時整個人身上透著一種看破世事后的坦然。

  “今天開口要決戰,明天閉口要決戰,好了,如意了,落得一個大敗虧輸的下場,兩位將軍失陷敵營,他不操心,居然開始找替罪羊了!”

  只見單廷珪激憤不平的來回走動著,想他跟這劉豫共事兩年,初時感覺還好,只是后來慢慢感覺這人有些不正,是以他和魏定國始終和劉豫保持著一定距離,公事上盡量配合,私下里保持距離,劉豫可能也有感覺,但文武之間倒也從未紅過臉,一直相安無事這么過來了。哪知此番一遇到大事,劉豫這廝本性就暴露出來。

  眼見火光下關勝的從人只剩下區區五個人,且都是一身血跡,顯然之前經過一番惡戰,單廷珪心中憤怒,翻身上馬,就要往破廟而去。

  關勝叫住他道:“你這里上百人,都看到你我相遇,回頭劉豫問起來,你也沒法交代!”

  “他都不給你交代,我給他甚么鳥交代!關將軍,實不相瞞,小弟忍這廝不是一天兩天了,要不是礙著頭上這頂烏紗帽,用得著一天到晚給這個交代給那個交代?現在倒好,一個兄弟失陷賊營,一個兄弟被奸人所害,怎么他娘沒個人給我一個交代!?”單廷珪多年的積怨一時迸發出來,只見竊竊私語的百人隊伍頓時安靜下來。

  就在眾人在想如何相勸之時,忽聽不遠處火光一閃,一個聲音道:“單廷珪是罷?我來給你一個交代!”

  單廷珪見說,下意識抽出佩刀,回身大叫道:“遇襲,列隊迎敵!”眾人聞言后雖有一陣慌亂,但都是紛紛上馬,欲做殊死搏斗,并無一個逃兵。

  關勝見狀,心中掠過一絲羨慕之情,還是各人一手帶出來的兵,關鍵時刻才靠得住啊!可惜此時說這些都沒有甚么意思了,只見關勝抬手示意單廷珪不要緊張,自嘲道:“唐兄,來取關勝首級?”

  “我倒是想,可惜打不過你,若反被你取了去,豈不糟糕?”來人果然是一直沒有露面的唐斌,只見火光下還有一人,正是關勝義兄郝思文。

  關勝搖頭一嘆,在這種時刻和兩位割袍斷義的義兄弟見面,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忽見這時唐斌伸手一拋,一團物事朝自己飛來,恍惚中看不起端倪,關勝下意識伸手一抓,只覺入手絲滑無比,拿到火把下一照,卻是一件上好的絲質綠袍,此情此景之下,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咱們三人的情義,豈是一件衣服能壞得掉的?若真如此,蒲東三杰豈不成了天大笑話?”唐斌走到關勝面前,盯著他的眼睛說道。

  關勝感概無言,只是摩挲著手上這件綠袍,當晚在孟州十字坡前的那一幕全部浮現在眼前,一時直叫他說不出話來,唐斌見狀嘆了口氣,也不說話,這時郝思文打破沉寂,朝單廷珪拱手道:“就我二人,單將軍不必緊張!”

  “魏定國、宣贊此時人在何處?”單廷珪見是梁山頭領,當即下馬問道。

  “兩位將軍現在小寨聚義廳治傷,鄙寨寨主相邀兩位將軍上山一敘,怕帶大軍前來引起誤會,特令我二人出面相請!”郝思文回道。

  單廷珪打量了一番蒲東三杰中的另外兩位人物,忽然出言道:“兩位將軍好膽識,我這里數百人馬,你也敢現身出來,不怕我等綁了你倆,跟那王倫換人?”

  “這點險都不敢冒,還敢叫甚么兄弟?單將軍,你我雖是初見,但是多聽關大哥和我家哥哥說起,這世上能叫關大哥和我家哥哥同時高看的人,你算一個!”唐斌回道。

  “不敢當,我一個手下敗將,當不得貴寨如此高看!”單廷珪搖搖頭,道:“你們要我和關將軍上山,無非想要我等落草!我單廷珪一介武夫,無非是替人賣命的命,但是對不住,除了朝廷,我還不想給其他人賣命!哪怕是你家梁山王倫!”

  唐斌聞言一陣大笑,對單廷珪冇道:“我若自說自話,你定然不信,如此還是叫你信服之人發句話罷!”當即望著關勝道:“兄長,你且做個證,你說我這梁山泊,干過逼良為娼、逼人上山的事情么?”

  見眾人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關勝朝單廷珪點點頭,坦然道:“王倫雖是盜賊出身,但是行事手法卻比咱們朝廷大員光棍太多!其實當日在赴京途中,關某便輸給了梁山玉麒麟盧俊義,若是他們用強,我也到不了京城!”

  單廷珪聞言怔住,原來河北玉麒麟早和關勝交過手,那為何在陣前,王倫不派他出陣?他不是傻子,從中領悟出了一點道理。當即開口道:“上山無妨,只是我上去了,你保證我下得來?”

  “強扭的瓜不甜,我家哥哥再是重你,也不可能監押你一世!此番只是盡盡地主之誼。單將軍明日愿留則留,愿走則走!”唐斌傲氣道。

  唐斌越是如此硬氣,單廷珪越是吃他這套,當即道:“弟兄們,魏將軍陣前失手被擒,此時正在梁山之上,我欲上山接他,你等敢不敢與我同去?”

  這些人都是單廷珪一手帶出來的,當下并無一個孬種,都是高聲大叫愿意同去,唐斌和郝思文想起王倫對此人評價,說其甚得軍心,此時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當下兩人朝單廷珪點點頭,只見唐斌望著關勝道:

  “兄長,我們三個,弄成今日光景值得么?人終歸一死,咱們都不怕死,但怕就怕兄弟成敵國,死在自己人手上,直讓天下豪杰所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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