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貫忠的眼神慢慢在每個頭領面上掃過,只見在座的豪杰們都是屏氣凝神,不少人在和許貫忠目光相觸時,微微頜首示意。
許貫忠不知道山寨往日是由來宣布這般重要的決定,但是他心中卻異常明白,能讓他一個新人當著大家的面侃侃而談,絕對是王倫對自己器重的表示,他這是在給自己豎立新任軍師權威。
許貫忠微微平息著自己微微激動的心境,只聽他不緊不慢的聲音響起在大廳之中:
“先算算馬匹的賬罷,咱們攻城的時候得了二千三百多匹,三處馬場又斬獲六千多匹成年戰馬,斷后時大破四州追兵,又是七千多匹,前前后后加起來約有一萬六千匹左右,加上大戰之后,返回山寨的七千五百余騎兵,故而,目前咱們山寨一共有兩萬三千五百匹戰馬!”
雖然被水軍送回山寨的龐大戰馬群叫大家眼花繚亂,但不是所有人都清楚這批繳獲的具體數量,是以當許貫忠介紹著詳細情況時,大廳中有不少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乖乖,居然繳獲了一萬六千匹戰馬,相當于之前山寨戰馬數量的兩倍都有余。
只是驚訝過后,當大家聽到林沖、楊志等五營滿員出征的騎兵隊伍,最后只剩下兩千多人時,都是面色大變。大家雖然沒有親臨其境參與戰斗,但是從陣亡近半弟兄的慘重數字上,可以推知戰斗的慘烈程度。不禁紛紛目帶關心的望向血戰歸來的林沖、唐斌等人。
許貫忠停留片刻,給大家留下安慰戰友的時間。過了半晌,只聽他的聲音又響起在寬敞的大廳之中:
“關于這批戰馬的分配,哥哥和我們幾個軍師都商量好了,首先,馬軍七營,以及磐石營,親衛營,今次全部按一千五百匹戰馬的規格補充。剩下的一萬匹戰馬,步軍八營各調撥五百匹。另外從即日起,步軍每營擴充至兩千人。最后六千匹戰馬,其中四千匹歸入馬軍預備軍,一千匹歸入步軍預備軍,最后一千匹則歸入山寨守備軍!”
這一決定立刻得到各位步軍頭領的擁護和歡呼。和步軍頭領們喜氣洋洋、大聲歡呼不同,馬軍頭領們則是相互交換著目光,面蒂疑惑之色,雖然盼望中的擴軍已經成為現實,馬匹也都能到位,但是人員從哪里來?
九營騎兵,按照每營一千五百人算,那就是一萬三千五百人,斷后回來時一共有七千五百人,加上盧俊義和文仲容、崔野帶著一千四百多熟手加入,缺口還在四千六百多人左右,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須知騎兵可不是步卒,只要新人一入列,經過簡單的訓練,便能像模像樣。
看到眾人面上的疑惑神色,許貫忠朝楊春點頭示意,道:“楊頭領,給大家介紹一下降軍和俘虜的情況吧!”
王倫也是精神一振,想看楊春這些天的努力有沒冇有效果。原本撤退途中雞肋一般的俘虜,現在卻變成山寨擴軍的重要環節。真可謂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楊春朝許貫忠拱拱手,望著王倫說道:“由楊制使、索先鋒挑選出來的一千兩百降兵,經過這一路的考驗,完全可以表明他們是心甘情愿加入我梁山軍的。哥哥在峪口一役中俘虜的七百多恩州和檀州的騎兵,也有五百三十三人愿意加入我軍。陷陣營和魯提轄他們分別擒下的檀州、博州俘虜共計一千一百多人,也有八百二十七人愿意反正!”
楊春的數字很精確,看得出來他是用了心的。而王倫則是被他報上來的數字帶入沉思。
七、八成俘虜愿意投降?
這些人在戰場上與己方殺得你死我活,除了博州軍,其他都可謂河比精兵,勇悍勁卒,沒想到一被俘,就要投降?!王倫沉吟片刻,問楊春道:“依你看,這些人為甚么愿意投靠咱們?”
楊春撓了撓頭,道:“小弟猜的,也做不得準。估計是山寨陣亡弟兄一百貫的撫恤金叫俘虜們眼紅了。小弟不止一次聽人發過牢騷,他們說自己為朝廷把性命丟了,除了叫家里白發人送黑發人,不過免兩年賦稅,再加上一些微不足道的衣物、口糧、散錢,若是投了梁山,哪怕轉眼就死在陣前,家里人下半輩子也能不愁了!”
“干!說是這么說,可是最后家眷手上的撫恤,還不知剩些甚么!”索超聽楊春說到這里,起了共鳴,不禁義憤填膺道。他一說完,只見唐斌、黃信等人紛紛出言附和。
到了帝國的中后期,支撐這個龐然大物運轉的各個關節漸漸腐朽,所有紙面上的條例在實際操作時紛紛走樣,看到前禁軍將領紛紛出言怒叱,王倫已經能窺見這個帝國所蘊含的巨大危機。
這些禁軍士卒居然是被撫恤金所吸引而投降,說來令人感到諷刺,對這些悍卒來說,為梁山而死,顯然價值更高,更能把自己這條蟻命賣個好價錢。
王倫沉默良久。他實在不知道是該為自己山寨的撫恤金制度而欣慰,還是為這些拿人生最后的本錢來換取家人下半輩子的保障的舉動而痛心。
“朱武兄弟,明日開始,我把這些人交給你!”王倫站起身來,在“替天行道”的牌匾下來回渡步,走了好幾圈,只見王倫忽然抬起頭來,道:
“你要讓他們知道,我們梁山不是花錢買他們賣命,這也不是一場買賣!這座山寨上面的人,都在為自己、為親人、為萬千百姓而戰斗,我們知道自己在做甚么,并樂在其中,不惜以自身為代價。所以我們才能在面對數倍之敵時絕不退縮,所以我們這群不久前還是老百姓的人,能將他們這些河北禁軍精銳打敗!”王倫說到這里,忽然指著自己的太陽穴,望著朱武,一字一句道:
“因為我們這里面很充實,明白自己的明天在哪里,而他們這里面空空如也,甚么也沒有裝!”
朱武見狀,下意識站起身來,忙接言道:“哥哥放心,小弟散會便去,一定把這個道理說給他們聽!”
這時王倫接過蕭嘉穗遞來的茶水,抿了一口,坐回位置上,道:“這五萬多百姓,在離開梁山前往濟州島之前,在山寨一切事務都交由蕭大官人全權負責。步軍現在擴軍也忙,解珍、解寶便先回營練兵,請楊林、孫新、顧大嫂三位頭領暫時協助于大官人。”
“兩萬一千愿意投軍的河工,休整三日后,全部到守備軍報道。另外五萬多百姓中,如有愿投軍者,一并送到守備軍。這次擴軍,九營騎兵有近五千人的缺口,步軍也是這個數字,目前愿意歸降的河北軍在兩千五百人左右,剩下七千多名額,還望林教頭、王教頭放在心上,早日給馬步兩軍配齊人手!”
“馬軍的黃都監、丁副將、龔副將,臨時協助徐教師、鄧兄弟訓,練這一批數量巨大新兵;步軍也是一般,魯提轄、史大郎臨時協助欒教師、馬麟兄弟!”
王倫一口氣下完令,被涉及到的頭領紛紛起身領命,這時王進提議道:“常言道磨刀不誤砍柴工,小弟有個建議,那就是在各軍預備軍留下一批有經驗的老兵,并不必將他們擴充入戰營,由他們協助咱們訓練新兵,必能事半冇功倍!”
王倫聞言暗暗點頭,這位八十萬禁軍教頭到底是老手,一上任就一針見血的提出問題,王倫回頭和三位軍師交流一番,片刻后,只見他點頭道:“王教頭所言有理,大名府數番血戰,有不少弟兄身子殘了,我原本是要他們去濟州島,跟李云頭領學做都頭的本事,既然如此,各營主將也可以征求他們的意見,看愿不愿意留在軍中做教習。另外,各軍四十歲以上的老兵,也可以轉為教習,獎勵待遇依舊按戰兵算!”
見王倫不但采納了自己的意見,而且還在極短的時間內將這個建議合理擴充,王進不禁暗暗點頭。殘廢的軍士只是身子殘了,意識依舊完好,而且能從血戰中活下來,必然對戰場有常人所不能及的認識,這些對于沒有見過血的新兵來說,無疑是花錢也買不來的寶貴經驗。
受王進的啟發,短時間里王倫又有了一個新的想法,只見他沉吟片刻,出言道:“林沖、楊志、唐斌、張清四營,此役為了山寨傷亡不少,光靠補充新兵,短時間難以恢復戰斗力。而秦明、徐寧、郝思文三營在本戰中基本未傷到筋骨,這樣,三營一共出一千騎兵,分別補充上述四營,而上述四營,則按迎三還一的比例,各出八十余名老兵還與秦明等三營,以達到各營戰力平衡!”
這個命令幾乎涉及了所有騎兵營,各營正副將聞言不禁一怔,在峪口一戰傷亡慘重的四營主將自然毫無疑義,而秦明卻是又歡喜又糾結,歡喜的是經過峪口那種規模血戰的老兵誰不想要?可是又要付出三百三十多人的代價,一時讓他糾結起來。想了半晌,才望著林沖等人道:
“你們要的人,你們自己來選,我絕不阻攔!但是我要的人,卻要我自己選!敢不敢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