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聽這才恍然。
王倫沒把此節點明,大多數頭領還真沒注意到這個現象:雖然如今山寨蒸蒸日上,各行各業的人才都有,但似剛才吐血的文官,還真找不出一個來。
裴宣和孫定的出身雖然最接近此人,但是孔目乃是“吏”的范疇,離著“官”看似很近,卻有著難以逾越的鴻溝。不過吏想轉為官雖難于登天,但朝廷對“吏”倒還是留了一扇后門:允許他們轉低階軍職。但這種情況也屬鳳毛麟角,基本上擠破頭也不一定擠得進去。
顯然,眼下的梁山已經脫離了尋常綠林草寇的范疇,不但有著自己的政治綱領,也有將近十萬百姓在梁山的勢力范圍下安居樂業。但是頭領中偏偏極其缺乏這一類親民官員,這與目前梁山處于“反賊”、“草寇”的不利角色是分不開的。
常言道“勝者為王,敗者寇”,王在未王前,還是世人眼里的寇,而非后人眼里的王。
改變山寨在世人眼中的形象需要時間,但是這近十萬百姓卻等不起,因為山寨不可能將他們長期處于放任自流的狀態。
聞煥章一人之力必然有限,隨著百姓越來越多,他肯定管不過來。同樣有內政之才的蕭嘉穗和許貫忠也有重任在肩,不可能分身相助,若是叫山寨里其他那些沖鋒陷陣而不皺眉頭的好漢,去為聞煥章分憂,整日里陷入雞毛蒜皮的民間糾紛中,王倫隨便想想都覺得不靠譜。李逵壽張縣坐衙的傳說,也只能是個傳說,若叫他堅持一個月做好官、把官做好,估計這廝喝毒酒的心都有了。
那么此時仇悆的出現,對王倫來說,單單喜出望外已經不足以詮釋他迫切的心情了。
“還是哥哥考慮得長遠!咱們如今手底下也有不少百姓了,將來弟兄們跟著哥哥做大將軍做節度使!但是做酸儒文官兒,除了聞先生、蕭大官人少數幾位。其他弟兄們還是做不來的!”杜遷就是杜遷,不愧是跟隨了王倫最久的人,開起玩笑來,連蕭嘉穗也繞進去了。
見蕭嘉穗苦笑的搖著頭,王倫不禁笑道,“蕭大官人哪里酸了?古人還講出將入相,此乃對男兒一身才華的最高褒獎。咱們山寨幾位軍師,就頗有些古之遺風!”
蕭嘉穗連稱“慚愧”,哪知此時卻聽李逵那個大嗓門叫道:“俺不知甚么出將入相,但是哥哥也是秀才哩,總不成也酸了!”
只聽這黑廝話一說完,在場的頭領們不禁笑得東倒西歪。半天回不過神來。王倫知道這場大勝對于山寨來說意味著甚么,將會帶給全山上下一種甚么樣的精神狀態,所以當大家喜氣洋洋的表達著心中的喜悅之情時,王倫選擇了與眾同樂。
盡管他心中很是明白,不久之后,山寨即將面臨朝廷的報復,但是在這一刻。繃緊的弓弦需要放松。
“另外我宣冇布,即日起,全寨除了水軍外,休整三日!”王倫的話再一次引發眾人的歡呼,阮氏哥倆,張順以及呼延慶的肩膀恨不得都叫身邊的人拍腫了。四人都是起身道:“沒得說,各位哥哥們好好休整,就讓我們水軍來保護你們!”
眾人一聽這話怎么不對味兒。頓時一陣笑罵聲襲來,這四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臉得意的表情,渾然不睬的坐回交椅上。
各軍種之間,以及相同軍種的不同戰營之間的良性較勁,王倫是樂于見到的。這一切都源于驕傲的頭領們給麾下士卒灌輸的那種軍人的榮譽感。而在這個武人備受打擊的時代,這種會給人帶來無窮力量的情緒顯得多么彌足珍貴。
“這次我梁山泊之所以能決勝大名府,不但多虧了遠征的眾位弟兄盡忠職守,拼死血戰。另外少不了朱軍師和留守山寨的所有弟兄的功勞!蕭軍師和軍法司的頭領盡快碰一碰,此役之中諸軍將士,有功必賞,有過必罰!而山寨照例會拿出三成繳獲犒賞四軍弟兄,具體是多少,暫時還沒點出詳細數目來,還得請杜遷和蔣敬兩位兄弟再辛苦一些,盡快把準確的數目核對出來。另外此役陣亡弟兄們的撫恤金,也不能拖欠,盡快解決!”
王倫說完專門跟杜遷交待了抱犢山的事情,文仲容和崔野激動的站了起來,這兩位都是直人,在這種場合一時不知道說甚么,杜遷見狀起身朝兩人道:“一句話,你們甚么時候把名單遞上來,咱甚么時候就撥款!”
只見兩條大漢當著五七十位兄弟的面,為了死去的五百多手下弟兄,哭得死去活來,在場多是流血流汗不流淚的好漢子,卻沒有一個人因此而輕視他們。
唐斌和索超一左一右的勸著這兩人,索超帶到磐石營的弟兄,在峪口一戰也傷亡了四十多人,大軍剛一上山,林沖就叫他把陣亡弟兄的籍貫和親人住址報上來,看著失態的文、崔二人,粗人索超頭一次覺得自己能夠體會得到身邊人心里的感受。
“大名府是我大宋人口、財賦最盛的陪都,而梁中書又是蔡京的女婿,此番城池被我梁山打破,庫藏被我一清而空,于公于私,朝廷和蔡京都絕不會善罷甘休。我估計,朝廷從調兵遣將,到派大軍來攻,應該有三個月左右的空擋,為了知己知彼,需要幾個兄弟去東京一趟,打探消息,看朝廷準備派何人為將,領兵多少,前來犯我梁山!”
對于朝廷的反攻,王倫心中其實說有底也有底,說沒底也沒底。如果蔡京還是采納丑郡馬宣贊的建議,派遣大刀關勝帶一萬五千東京禁軍來犯,那問題倒是不大。只是來到這個世界快兩年了,王倫此時也無法斷定一切是不是仍如原本軌跡中那般按部就班的發生,雖說現在蔡京在和童貫爭權,卻不代表他對西軍就沒有影響力,到時候哪怕調撥五千西軍,戰力也遠勝過原先三倍的東京禁軍。
“小弟初來乍到,蒙哥哥和眾位兄弟厚愛,小弟愿去京城打探消息,若是遇到那蔡京老賊時,叫他也吃我一金磚!”馬靈主動起身求戰道。
“這廝收過別人的金子無數,估計卻沒有這般受過賄!”王倫笑著回應馬靈,但他并不是自己心目中此番去東京打探消息的最佳人選。因為馬靈不光輕功過人,武藝也不錯,而時遷還沒有回山,王倫打算請他這段時間好好訓練一下諦聽營的江湖豪客,為三個月后即將來臨的大戰做準備。
等王倫笑著將自己打算和盤托出,馬靈拱手道:“聽哥哥的,那便改日再給那老賊上賄!”
燕青從一開始就發現王倫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打轉,他倒不介意去東京走一遭。只是自己下山了,主人就要一個人承擔帶兵的辛勞,他有些不忍,所以沒有出頭,等王倫把馬靈否掉以后,燕青意識到寨主只怕還是屬意于自己,正要伸手去拍前排主人肩膀,哪知這時盧俊義已經起身,道:“小弟愿保舉一人前去東京!”
“可是小乙哥?”王倫笑問道。
“正是我家小乙,哥哥也是知道他的,卻正好是干這等精細事的人!他即便留在山寨,對于練兵一事也不熟悉,不如且派他去做大用場,也好替盧某報哥哥恩德!”盧冇俊義抱拳道。
“員外言重了!”王倫擺擺手,請盧俊義坐了,又望著燕青道:“小乙哥可愿一行?”
見主人把話說開了,燕青也沒了顧慮,道:“但憑寨主吩咐!寨主喚小人一聲小乙便可,再這般稱呼,卻不折殺小人的草料?”
王倫呵呵一笑,擺手道:“我給小乙哥添個幫手,這位兄弟也是個百般伶俐人,一路上,小乙哥還望多多照顧下我這個弟兄!”
燕青下意識便望向登州來的樂和,因為山寨中和自己氣質相近之人,唯有這位登州來的好漢,果然便聽王倫開口道:“浪子燕青、鐵叫子樂和聽令,此番命你二人去東京打探朝廷動向,一有消息,立馬飛鴿來報,所需經費、人員,可向朱貴頭領申報!”
樂和來時還怕在梁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只怕像二龍山那些人介紹自己時稱呼“孫提轄的妻弟”一般,此時見王倫一開始就把這般大的事情交給自己,又請燕青在一路上照顧自己,心中頗為激動,強穩住躁動的心緒,和燕青一同起身領命,又跟頂頭上司朱貴見禮。
朱貴笑了笑,也沒長篇大論,言語很是簡潔的對兩人道:“要錢有錢,要人有人!”
去東京打探的人手定下了,也該說說各營擴軍之事了,這也是不久后梁山泊對抗朝廷大軍的本錢。只見王倫回頭問道:“貫忠,你來說說這次擴軍的事情罷!”
聽王倫說起這個話頭,廳中頓時安靜起來。無論是馬軍的頭領,還是步軍的頭領,都想看看自己心中期盼已久的事情能不能在這次會議上敲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