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嘉穗是真忙假忙,這五位來客一看便知。此時酒店的桌椅已經被清出去了大半,文仲容和孫新等人暫時坐在一邊剩余的坐頭上,等候解寶過來。
這個過程中,只見前來請示蕭嘉穗的人絡繹不絕。畢竟這座酒店外面近十萬百姓與梁山士卒,需要協調、拍板的事情少不了。
此時還未上山,梁山泊特等大寨的氣勢顯露無疑,文仲容下意識回頭看了崔野一眼,正好崔野此時也望著他,兩人目光一觸,只聽崔野頗有感嘆道:“這里是個干事的地方,看來我們日后有得忙了,只是估計心不會那么累了!”
蕭嘉穗聽到這聲感嘆,百忙之中忽停了下來,笑道:“身子累,但保證過得充實。至于說心累的,咱們山寨暫時還沒有出現這種情況!”
蕭嘉穗說完朝崔野一笑,又低頭吩咐眾人道:“人最重要,當然是讓百姓最先上山!叫杜遷和蔣敬兩位頭領不要猴急,該跟他們交接的財物,保證一文錢也少不了……”
“咱可不急!莫把我當成那種眼里只認錢的人!”說曹操曹操到,這時只見杜遷和蔣敬踏入酒店中來,蕭嘉穗一見他,笑迎道:“只要你最有義氣摸著天不跟我添亂便好!”
“放心,這里你大官人說話算數,我和蔣敬兄弟絕不添亂!”杜遷擺著手道,“不但不添亂,我還主動給你分憂,我下山時帶了三千守備軍,正好把你的人換出來!”
蕭嘉穗聞言一愣。無奈道:“我現在哪里分得開身跟你去搞交接?”
杜遷笑道:“還是我體諒你,這不把軍法司的孫定請下來作個見證,有他監督,你不用親去。安排個頭領與我交接便是!”
“唔?”沒想到杜遷把軍法司的頭領都請下山來,既然這樣,也不必自己親自去了,當即道:“我寫個公文,你拿去與史大郎交接罷!我現在實在轉不開身,二位還請見諒!”
“公是公。私是私!我杜某沒甚么本事,這點還是知道的,大官人不必管我,寫完把公文與我便是,明日再好好喝一頓!”杜遷笑道。
蕭嘉穗心中頗為感動,這個最早追隨王倫的頭領,雖然本事不出眾,但是為人沒得說,做事更是認真負責,王倫哥哥把山寨錢糧大事交給他。山寨里還從沒有人說他不好的。當下心情愉悅,筆走龍蛇起來。
“軍師,咱們這回到底繳獲多少銀錢?”蔣敬忍不住問道。
蕭嘉穗頭也沒抬,直接道:“最低不少于四百萬貫罷!當然,這是現錢!其他財物根本沒有計入其中!這些錢具體多少,等到了山寨。你們撕了封條,開箱點驗之后才能知曉!”
蔣敬見說心中一陣狂喜,四百萬啊!這還只是現錢!山寨甚么時候有過這么厚的底子?甚么扈成要買這買那,甚么孟康抱怨沒木料,甚么湯隆嫌買不到好材料制甲作弓,如此所有的煩惱都迎刃而解了,再也不用成天躲著他們了,自己也終于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杜遷跟著王倫久了,倒是有些大將風度,聽到至少四百萬的收獲也能把持得住。唯獨角落中的五人聽到這個數目。都是驚得呆了。對于登州來的三人來說,這個數目雖有些接近天文數字,但也沒有甚么直觀的感受。
文仲容和崔野就不一樣了,他們是獨自占過山頭的,知道這筆錢意味著甚么。想想宋江那個不要臉的二十萬繳獲就敢叫大捷,這四百萬豈不成了巨捷了?
崔野也許是太入迷了,只聽“哐當”一聲,他手上的茶杯蓋失手掉到地上,杜遷往響動處一看,旋即楞道:“這不二龍山的文、崔兩位頭領麼?怎么了,是不是晁天王有甚么消息送來?”
文仲容嘆了口氣,掏出書信遞給杜遷,杜遷管了這么久的錢糧,早已不是當初的大老粗了,接過書信便看了起來,沒過多久便憤然道:“又是宋江那廝做了甚么,害得兩位憤而出走?兩位放心,王倫哥哥早看他不順眼了,早晚收拾這廝!如今王倫哥哥在前線未歸,兩位莫要見怪,我叫人送你們上山可好?”
杜遷這番直白的話,直叫文仲容和崔野聽得心中一片溫暖,當下起身表達謝意,孫新夫婦和樂和也是起身跟他見禮,杜遷聽得他們是解珍、解寶的哥哥、姐姐、舅子,“哎呀”一聲,連道幸會幸會。
“既然有解寶兄弟過來相迎,小弟就不湊熱鬧了,晚上到了山寨,一醉方休!”杜遷從蕭嘉穗手上拿到公文,特意過來和這五人告辭了,五人受寵若驚,連忙起身相送。
五人送了杜遷和蔣敬回來,又重新落定,自有人過來斟茶,五人邊喝茶,邊小聲聊著天,登州三人主要說的是梁山幾個見了面的頭領的那種熱情勁兒,文仲容和崔野卻是在討論著梁山內部兩處人馬交接時,居然還要軍法司的頭領在場,太不可思議了。
“姐姐!兄長!哎呀,樂和舅!”一進門就發現自家三個親戚的解寶喜不自禁,招呼了一聲后,連忙上前跟蕭嘉穗見禮,蕭嘉穗停下手上的活計道:“兄弟,替哥哥和我陪好這山寨的五位貴客,我已經安排了最近一批次的船送他們,你拿我的手令直接去找阮小二,讓他想辦法把文兄弟手下四百人送上山寨去!”
“得令!”解寶接過手令,放入懷中收好,這便跟蕭嘉穗告辭了,帶著已經在這里坐得有些不好意思的五人出酒店而去。聽文仲容說還有四百人駐扎在圈外,解寶請他們帶路,大家一起過去先接到人再說。
黑了,壯了,更懂事了!看著也干練!這是顧大嫂對小表弟的第一印象。一路上解寶主動講解著梁山各種事跡,給大家緩解了不少初來乍到時的緊張情緒。
“解頭領,咱們甚么時候上山啊?”
眾人出去的路徑,正好夾在河工之間。從大名府撤離的一路上解寶沒有少跟這些人打交道,是以大家見他路過,紛紛好奇問道。其實大家也不是迫不及待便要上山,主要是圖個熱鬧,以及在弟兄們面前顯示一下跟山寨頭領的和睦關系。
“你們都是將來的山寨守備軍兵員,當然是走在最后。難道你們年輕后生,好意思跟老百姓們搶船?出息!”解寶已經不再是那個靦腆的少年,這幾個月里接觸到的東西,甚至要多過他人生前二十年的積累。
眾人一陣哄笑,目送解寶而去。路上文仲容有些好奇的問道:“這都是百姓中挑出來的兵員?怎么一個個穿這么好的甲?我記得幾個月在梁山時,大家還有穿馬皮、牛皮作的甲胄!怎么剛上山的便穿這種犀牛皮作的好甲?”
“這是路上行軍之時,軍師下令發給這些河工御寒的!當時我們在大名府繳獲了大概有五萬套盔甲,具體這種犀牛甲有多少,還沒清點出來!一路上都是麻煩不斷,實在沒工夫做這些零碎事兒!”解寶笑著解釋道。
五萬套盔甲!?崔野直覺得自己心里已經麻木了。現在對這些數目也能免疫了。僅憑這一項繳獲,便是大幾十萬近百萬貫的價值,況且這些盔甲還并非是拿錢能買得到的。眼下的二龍山便是想求一套甲胄而不可得,因為沒破過城,也沒有獨自敗過成建制的禁軍,所以甲胄無處補充。全靠梁山饋贈與救濟。
感嘆了一陣,崔野稍微冷靜了一些,暗暗想道:五萬套甲,表示可以武裝起五萬人馬,而眼前這些清一色的年輕后生,只怕就是梁山擇出來的后備兵源,早就知道梁山泊兵馬過了四萬,看來又要來一次大擴軍了。只是在四萬兵力的時候就敢攻打大名府,不知這次擴軍之后,會讓人有甚么樣的期待呢?
“對了。大名府還有兩處馬場,里面多有成年戰馬,王寨主這次沒有把它漏掉罷?”文仲容當初在河東立寨,對大名府也不陌生,一想到激動處。不禁脫口而出道。
解寶一笑,道:“不止兩處,一共三處馬場,都叫咱們山寨一鍋端了,另外王倫哥哥在后面大破相、磁、恩、檀四州追兵,光戰馬便奪得七千多匹,還叫新投山的山士奇頭領一棒擊斃了檀州都監辛從忠!”
辛從忠這個名字文仲容沒聽說過,也不感興趣,倒是那三處馬場勾起了他極大的興致,他估摸著這三處馬場應該總有個上萬匹馬,如果是這樣,那么能用作戰馬的比例絕對不在少數,再加上這七千多匹馬繳獲,在文仲容看來已經是個無法想象的數字了,只見他感慨一聲,問解寶道:
“兄弟,我手下這四百人,雖未經過大戰陣,卻也不是沒見過血的人,而且大家騎術都還不錯,只不過此番并沒有帶馬過來!你看似我這樣的情況,山寨會怎么安頓我的弟兄們?”
解寶見說低頭想了想,無意中見到姐姐朝自己微微點頭,他當即會心一笑,毫無隱瞞的說道:“這得看情況,比如從前枯樹山、芒碭山的人馬直接合為一營,原來四個頭領一人為正,三人為副;當然也有少華山、黃門山都是以自己原班人馬為底子,擴充而成為新的一營的例子。”
“梁山建營我是知道的,但是目前為各營選將,主要是依據甚么來的呢?”崔野這時頗有所指的問道。
這個問題沒有現成的標準答案,只見解寶沉吟片刻,才抬頭道:“應該主要看主、副將之間的默契程度,還有互補程度罷!”
文、崔二人聞言陷入沉思,顯然他們很重視解寶的這個答案。顧大嫂見弟弟比幾個月前成熟、穩重多了,上前拍拍他的頭道:“你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只是眼下你都有這么大的轉變了,我那解珍弟兄只怕也變化不小!行了,姐姐算是對你們兄弟倆個徹底放心了!”
“都說了我這兩個兄弟不是一般人,不然當初乍一見面,怎么就能得王倫哥哥貴眼相看?”孫新在一旁笑道,又問:“你們兄弟跟的那位叫縻貹的頭領,他是做甚么的?”
“這個哥哥,也是獵戶出身,但是本事比我們兄弟強得多了,他手上那柄開山大斧掄起來時,山寨能壓住他的人不多,也是王倫哥哥的生死兄弟!年前京西王慶扣了這位哥哥,當時王倫哥哥年都不過了,帶著人馬進退幾千里,硬生生將縻貹哥哥從王慶手上奪回來了!這王慶也算是服氣了,這不,還正跟王倫哥哥做生意哩!”解寶笑道。
“跟著這樣一個有來歷的人,你兄弟倆個也不枉了!”孫新嘆道。這時顧大嫂問道:“那我們剛才怎么沒遇上你兄弟倆個?你這一營平時主要是作甚么?”
“王倫哥哥這次去大名府,便帶我們去鍛煉了一番。這去的一路上,我們暫時跟著林教頭,就是八十萬禁軍教頭豹子頭林沖,跟在他手底下,那真是叫人大開眼界!可惜這回上了山,只怕我們就要歸營了。王倫哥哥對我們這營有個期待,說是要專門練習山地戰法,通俗點說,就是專門在山里跟人干仗的隊伍,所以才把我們這三個獵戶出身的頭領聚在一起!”解寶毫不掩飾心中的失落,直言不想這么快歸營。
只是話剛說完,解寶就挨了顧大嫂一記爆栗,只聽這位姐姐教訓起弟弟道:“說你成熟了些,立馬就給我現原形了!你喜歡跟林教頭學東西是一回事,怎么扯到不愿意歸營上面去了?縻貹頭領我看是個爽快人,若是個小氣人,你兩個日后就等著受罪罷!記著啊,以后這些不著調的話少說!”
解寶赧顏而笑,連稱記住了,這時一直只聽不語的樂和嘆了口氣,道:“哥哥、姐姐們手段高強,又與這梁山泊主是老相識了,自然不愁。只是……小弟能在梁山上干甚么?”
樂和跟著孫新夫婦來到這梁山泊,乍一見山寨這些頭領們的架勢,就敏銳的意識到此處是個講究真本事的地方。只是自己的長處自己知道,那就是擅長吹拉彈唱,可這在綠林中算個什么特長?自己又對舞槍弄棒這些實在沒底,當下不免有些躊躇起來。
解寶聞言一笑,道:“樂和舅你一身本領,自己不知?王倫哥哥不止一次跟我和哥哥說過你的好處哩!他說你隨機應變,百般伶俐,更兼重情重義,是可造之材!此次他要是知道你能來投,不知怎么高興呢,你此時急個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