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了半日的路程,眼見夕陽西下,辛從忠帶著部眾,潛匿在一片山岡背后,只等天黑前去劫營。
“叫弟兄們小心隱蔽,莫要生火做飯,就拿干糧對付一回。等除了這些賊人,回了州城,本將和鄧都監吃席!”辛從忠勉勵左右道。
一個心腹指揮使上前,道:“鄧都監去了這么久,也沒消息回來,不會……有甚么意外罷?”
心腹的話說中了辛從忠的心事,只見他緩緩的搖了搖頭,沉吟道:“照理說應該不會有甚么問題!”
辛從忠慢慢說出自己的分析:“你想,恩州是個禁軍駐扎的大州,陶團練這回帶出來的騎兵,有四千多近五千人,鄧都監這回又帶去兩千余騎,加起來穩穩七千騎兵!梁山賊人有多少人?他們和大名府官軍廝殺一場,又不可能得到補充,手下的騎兵最多不過四千出頭。況且這四千人里面,除了林沖和楊志這樣的朝廷軍官,絕大多數人怕是一年半載之前連馬都沒騎過,你說這伙人能有甚么戰力?也就能欺負欺負聞達、李成那樣的馬屁精!”
辛從忠雖是分析著敵我雙方的態勢,卻不忘損大名府那兩個丟城都監一句,當初原本是該他和鄧宗弼到大名府上任的,可是不知那梁中書怎么瞎了眼,親點了聞達和李成這兩個銀樣蠟槍頭,直叫辛從忠將此事引為人生恨事。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辛從忠暗罵了一句。此時心中涌上一股快意,要不是見心腹正關注的瞧著自己。他還要走神。這時辛從忠咳嗽一聲,繼續分析道:“以七千精銳擊殺四千賊寇,焉有不勝之理?何況咱們是兩路夾擊,對匪徒的士氣來說,那是毀滅性的打擊,換成河北任何一支四千人的騎兵,包括張應雷等少數幾位知兵之人,也絕無不亂之理!我就不信梁山賊人各個都不怕死。不知什么叫害怕!”
那指揮使見說,點頭道:“相公說得是!咱們這兩州聯軍不光人數上比賊兵多上一大截,而且咱們和恩州的人馬,都是恁兩位和陶震霆這樣老成知兵的主帥親自操練出來的,豈是那大名府孬兵能比的?咱們兩軍聯手,別說傲視河北,就是西軍也要讓三分哩!他們不就是比咱們多打過幾仗么。換得咱們對那群西夏人,照樣立功!”
辛從忠雖然驕傲,卻不狂妄,聞言擺手道:“別小看西軍,他們時不時與西夏人來一仗,士氣、斗志、經驗、技巧、意志比咱們這些只能訓練訓練再訓練的軍人強得多了!本將在檀州這幾年。都快閑得鳥疼了,不想此番終于有了立功的機會。真希望這伙賊寇,不要太不禁打!”辛從忠言語中根本就沒有提及河北同袍,此時眉毛微微上挑,毫不遮掩的在心腹面前表露著他心中的傲氣。
“只怕相公要失望了。一個小牢子,帶著千把烏合之眾。能有多大能耐?”那指揮使笑道。
“我可沒說這廝!”辛從忠笑了笑,道:“這一行人中,有兩員猛將,一個是原來老種經略相公手下的提轄官魯達,此人勇猛剛絕,上馬能沖陣,下馬能守城,是個少有的猛將,他在西軍待的時間不短,估計他手下這營人馬不大好對付!”
“小將也聞得這和尚,當年小種跟老種調將幫襯,首選便是此人,當真是塊難啃的骨頭!”指揮使點頭說道,復又問:“還有哪個猛將?”
“便是那打虎的武松。此人武藝高強,爾等遇上切不可與他單挑!”辛從忠說完,又自言自語道:“不過打得老虎死,不一定會帶兵!”
“會會他,不就知道了?相公不必傷神!”指揮使笑道:“咱們三千人馬,正好教教梁山這四千人怎么打仗!”
辛從忠笑了笑,沒說甚么,他是樂于見到部下有這種驕傲而又不算狂妄的性子,這樣能壓制懦弱、膽怯等不良情緒,以助于他們能在戰場上,不會遇上不利的形勢便退縮。
“叫大家都隱蔽好,吃完干糧,最好能睡上一覺!亥時一到,咱們再行動!”辛從忠談性已盡,不想再說話,他還需要時間,來思量晚上的行動。
心腹見狀,不敢再留下來叨擾,他深知這位上司的性子便是這般,他愿意聊時,聊上一個時辰都不為長,他不想說話時,半句都難出聲,是以因為個性太強,不大討上官的歡喜。所以雖有一身本事,卻沒有別的會拍馬屁之人混得好,升得快。
辛從忠見心腹走了,自己取了干糧果腹,吃完后,極有節制的抿了一小口酒,便坐下假寐。
時間就這么慢慢流逝,等他發覺身邊有動靜,睜開眼時,手下六個指揮使都聚集在跟前,只是誰也不敢出言叫他,辛從忠從地上爬起,呵呵一笑,道:“到了亥時?看來我睡過頭了!”
“相公為國家操勞,實在是太辛苦了!”眾人紛紛開口道。
辛從忠苦笑一聲,自己睡過頭了也能扯出這些來,真是好舌口啊,要是自己這么能說會道,早不是今日光景了。看來在這個世道混,不能光靠本事,還能彎得下腰,低得頭去。
辛從忠翻身上馬,道:“速速出發,叫‘振武’、‘效忠’兩營跟我打頭陣!”
眾人皆領命而去,不多時,這只三千人的步軍隊伍借著月光,行進在茫茫黑夜當中,每個人都是緊緊扯著前面弟兄的衣甲,還好這山岡并不險峻,因處于官道之上,路途既平且寬,一路上倒也沒出甚么岔子。
眾人走了近一個時辰,辛從忠和前軍來到山腰處,依稀感覺前面不遠處的路邊有幾處茅屋,辛從忠想道:“哪天脫了這身衣甲,就在這樣一個山岡,搭幾間茅屋,打獵喝酒,卻不暢快!”
他帶著憧憬,來到這片茅屋旁,正要感嘆,忽然眼前一亮,道路兩邊的樹林里燃起上百個火把,沒等官軍反應過來,這些火把便被投擲到了道路邊上的茅屋之上,頓時燃起熊熊大火,看樣子,這些茅屋事先都澆了油。此時這種異樣熾熱的火光,既照亮了道路上的檀州軍,也焚毀了辛從忠的奢望。
“敵襲!敵襲!”振武、效忠兩營的指揮使高聲大叫,可惜這聲音沒有持續多久,便戛然而止,只因兩支神臂弓所射出的勁矢已經射穿了他們的盔甲。
這兩人的倒下,仿佛拉開勁矢狂潮的序幕,此時道路兩旁高地的樹林中,各有近五百人隱匿在黑暗之中,手上拿著上好箭矢的神臂弓,以暗打亮,開始朝自己所分到的區域射擊。只見他們一矢既出,連忙丟在一邊,另取一架早已上好弦放著的弓弩,繼續朝著自己的目標射擊。
李逵射完五架早已滿弦待射的神臂弓,意猶未盡的開始拉著張弦,嘴中道:“大官人,恁般小氣,叫俺難以盡興,怎不多搬些神臂弓過來?”
離李逵不遠的蕭嘉穗一邊瞄著官軍放箭,一邊回道:“五千架還嫌少?我把大車上的神臂弓都搬來了,其他都給魯大師和史大郎帶走了!”
“晦氣!”李逵罵了一聲,便不吭聲了。鮑旭在旁邊叫道:“黑哥,還是大官人牛!想出這么個玩法,還真是新奇哩!”
這么個奢侈的射法,對于埋伏的梁山軍算是新奇,但是換在進攻方檀州軍身上,那就是人間地獄了。
辛從忠所帶的兩個前鋒營全部陷在幾十丈長的火帶之上,處于敵暗己明的不利狀態。此時眾人莫說張弩還擊了,就是想尋個避箭的地方,也不可得。因為對于兩邊的敵人伏兵來說,這條大路上不存在任何射擊死角。這邊射不到的,那邊可以代勞。同理,那邊射不到,這邊也欣然代辦了。
和普通士卒在驚恐與迷茫中死去不同,辛從忠在發現對方有神臂弓后,立馬朝后猛退,在付出了陣亡五十多親兵的代價,辛從忠全須全尾的退到中軍處,被手下接應過去。
辛從忠一脫離險地,立刻下令朝兩邊樹林盲射還以厲害,可惜林中樹木密集,還擊效果不佳,倒是林中梁山軍朝著黑漆漆的大路射擊,反給辛從忠的中軍造成不少傷亡。
“都進樹林!”辛從忠大叫道。雖然雙方都互相瞧不大清楚,但是自己在大路上,還是比較吃虧,當即帶頭閃入樹林,和賊寇對射起來。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當檀州前鋒兩營人馬的哀嚎聲漸漸趨于平靜時,辛從忠終于下令撤退了。短短幾十丈的距離,被數萬只箭矢覆蓋,那一千人馬估計就算有活口,也絕不會超過一成,自己再留下來也沒有意義了,自己還有四個營兩千人馬在手,局勢不算無可挽回,不如權退回去,天明再做打算。
來時摸著黑是為了劫營,逃跑自然要點起火把照路,不然黑燈瞎火的走下坡路,跌個鼻青臉腫是輕的,被自己人踩死了那才叫冤。
眼見成百上千的火把朝山岡下移動,蕭嘉穗道:“鐵牛,若是叫這廝們跑了,咱們這一路都不會安寧!弟兄們還望努力,隨我一同追殺一陣!”
李逵把手上神臂弓一丟,從后腰上取下兩把板斧,嚷道:“俺等了一晚上,就是等這一回!俺還是喜歡面對面的廝殺!”(。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請到m.qidian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