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下一座陪都,最緊要的事情是甚么?
對,沒錯!就是清點庫房,看看此役能有多少收獲。特別對于陷入財務危機的梁山泊來說,眼前的繳獲是否豐厚,關系著隨后一段日子山寨的發展速度。
“這就是大名府府庫的全部存銀?”眼見庫內詳情,王倫心中很是失落。穿越到這個時代近兩年,好歹也見過了些世面,可是堂堂大名府,大宋的北京城,庫存的這些金銀銅錢,竟然比自家山寨金庫庫存全盛時期也多不了多少,真是奇了怪了。
許貫忠見王倫頗有些失望,回頭叫人將王萬蒼帶了上來,這人是大名府太守,縱然是個貪墨小人,但好歹是一府父母官,知道些內情,這城中大小事務,問問他正好。
戰戰兢兢的王知府被兩個雄壯的親衛帶了上來,此時一見許貫忠,連忙跪下,道:“許壯士,下官知錯了,知錯了!千不該萬不該陷害馬大夫,只是下官上有老下有小,下官若是死了,這個家就毀了啊,萬乞饒命啊吶!”
“你也知道這個道理?你害了馬大夫一人,卻不是害了他一家!?”許貫忠并不理會眼前這個丑態百出的知府相公,只道:“這位是我山寨首領,他有話問你!”
王萬蒼見說,又朝王倫拜道:“大王,大王,看恁也是讀書人出生,下官也是十幾年寒窗苦讀熬出來的啊,咱們……咱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王倫見說,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道:“小生可是不敢高攀你知府大人!得了。莫扯閑篇,我來問你,這大名府府庫現有多少庫銀?”
王萬蒼見說哪里敢怠慢,直恨不得把心中知道的都說出來,好叫眼前這人高看自己一眼。忙道:“這半年酒稅十一萬三千一百一十七貫三百文,商稅兩萬五千一百零八貫五百四十文,度牒六百道變現二十三萬七千多貫錢,分毫未動!”
“堂堂大名府,府庫就這么些錢!?還不到三十八萬貫?其他進項用到哪里去了?”王倫記得蔡京鹽、茶之法改革,一年獲利以千萬貫文計。這錢從全國各地征收,此時又沒有銀行賬號可以直匯,總得經州過府罷?
“大王此番來得不湊巧……年后不久,留守相公為替官家分憂,主動進獻了一筆大約四百萬貫左右的財稅進京,是以此時庫存空虛!”王太守抹了抹頭上冷汗。半點不敢隱瞞。
許貫忠見此人把酒稅和商稅記得很是清楚,都精確到后面的零頭上了,暗想此人大概是心爛了,但是腦殼還沒壞,當下出言問道:“都送上京師供官家享樂,你們拿甚么花銷?這四百萬都是甚么錢?”
“大頭是府庫歷年的結余,小頭是半年的鹽、茶及其他雜稅收入!”王太守小心翼翼回道。
王倫見說陷入沉思。卻聽這時許貫忠追問道:“我大名府不比其他州府,照例要截留相當比例的財稅以備不時之需,怎么梁中書就敢把這么一大筆財物都送到東京去了?
“誰說不是呢!下官當時就勸過留守相公,我這大名府是河北重鎮,大宋北京,若是和遼國起了干戈,錢糧都要從我府里調撥,再說我境內河道密集,每年疏浚河道,加固河堤。都要用錢,若不留些庫錢,關鍵時刻是要出大亂子的,可是他哪里聽?因他是下官上司,又兼著河北東路轉運使的差事。這都是他職權之內的事情,下官說也無用!”王太守苦道。說到后來,只聽他又嘟噥一句道:
“這錢都是給官家建苑囿所用,都是走的光明正大的明帳,將來就是戶部和三司衙門有人核查,誰敢追到官家身上去?何況他又不曾在這個里面貪污一文錢,怕誰來查?再說蔡太師恩相在位,也不可能有人吃飽了撐,過來自找麻煩!”
許貫忠聞言,大罵道:“拿國家賦稅,去討好官家,卻是替自己走通門路,梁世杰這官也算是做得精了!只怕在官家眼里,這樣的人才是國家干城罷!”
王太守吶吶無言,偷眼去看那位穿白衣,倒是一直不曾發話的書生,看了半天,只覺此人雖然年輕,卻也有些城府,在他臉上也看不出喜怒來,低頭想了一陣,主動開口道:“幾位大王,我大名府雖然庫銀不多,但是士民殷富,咱們城中首富盧俊義,家資便不下數百萬……”
“放屁!盧俊義是我山寨相識,你敢壞我等義氣,教唆我等去劫他!?”焦挺大怒道,“哥哥,殺了這廝,還留他作甚?”
“莫說我梁山此次就是為了盧員外而來,就是不識得他,也不可能無故奪取百姓資財,你只當我家哥哥與你等蠹蟲是一類人?”許貫忠瞟了王太守一眼,他是本府人士,見這太守只顧扯閑篇,帶彎路,心中只如明鏡一般。
王太守馬屁拍到馬蹄上,心中大是悔恨,正惶恐無地時,忽聽許貫忠又道:“你死到臨頭,還不老實!我只問你,我大名蠶桑之盛,在全國也是有名的,連契丹人都稱呼我大名府作‘綾絹州’,府庫所藏的生絲、綢緞你偏偏不說,卻引我等去劫百姓,安的甚么心?”
王太守“噗咚”一聲,跪倒在地,哭求道:“下官糊涂,下官糊涂,以為大王只要錢財,故而會錯了意!”
王倫看著王知府忘情的表演,忽然一笑,對王知府道:“我等雖是山野粗人,卻也不只是認錢!這大名府好歹是我大宋北京,既然來了,就不能白來一趟,總得帶些東西回去作個紀念,軍師說對不對!”
許貫忠呵呵一笑,看天色不早了,也不想多跟這廝蠻纏,開口道:“我大名府兩處馬監,城內糧倉、甲仗庫、稅賦實物倉庫。你知道多少?”
王萬蒼一聽,癱軟在地,還以為這些人打破城池,待不了多久便會退去,哪知底子都叫對方摸清楚了。看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無論眼下自己說不說,對方都會自己去取,最多是時間長短的問題,想清楚此節,王萬蒼在頃刻間做了一個決定。只見他咬了咬牙,道:
“許壯士所言有誤,我大名府其實并不止兩處馬監,實為三處,只是第三處在洺州境內。我大名府牧龍坊分第一、第二監,第一監放馬四千到四千五百匹。第二監三千到三千五百匹,洺州廣平馬監在三千匹上下……我大宋十八坊馬監近九萬匹官馬,我大名府占了一成有余……”
王倫倒吸了一口涼氣,且不算洺州馬監,光大名府地界的放牧數量,便在八千匹上下,這可是梁山六營馬軍外加守備軍兩營馬營所擁有馬匹數量的總和。當然,這大名府放牧的馬匹不一定就都能用作戰馬,但是即便取五成的數量,也有四千匹左右,何況還有一個洺州馬監在向自己招手。
“說下去!”王倫平復了一下頗為激奮的心境,給予十分配合的王萬蒼一個鼓勵的微笑。
“甲仗庫和糧倉等倉庫都在城內,分別在……”王知府既然吐露實情,便不再隱瞞,只是這時許貫忠擺擺手道:“這幾處位置我都知道,你只撿我不知曉的說!另外各個馬監有無禁軍值守?”
“沒有……沒有。都是些廂兵在那里打雜,加起來千人不到!只是洺州境內的情況,小人記不清了!”王萬蒼擦了擦頭上冷汗,見許貫忠微微點頭,便聽他繼續道:“本府甲仗庫承擔著整個河北路禁軍的補給。此時儲備有盔甲五萬套左右,兵刃弓弩無數……”
“五萬套分別是甚么甲,弓箭多少張,神臂弓多少具?有沒有大型守城用的弩具?”王倫問起細節道。
“這……下官實在記不清了,下官……下官……對這些東西實在不敏感……”王萬蒼赧顏道。
“罷了!盡你所知道的內情,繼續說!”這王萬蒼說起錢糧稅賦來頭頭是道,能精確到文,但是一提到軍備,就有些啞口了,看來這廝怕是得了大宋文官的通病,瞧不起軍事。王倫此時也沒逼他,到時候一查探,便可知端倪。
王萬蒼朝王倫拱拱手,接著說道:“儲藏綾絹的倉庫,是梁世杰的禁臠,別說其他官吏,就是連下官也無法插手,也不敢插手,這里面的事情,只有梁中書最為清楚,是以下官并不知曉詳情!等到天明,大王們親去清點,便可知曉!”
見眼前幾個頭領都是只點頭而不言語,王萬蒼咽了咽口水,往下說道:“另外下官記得,糧倉是熙寧十年修葺完畢的,按旨意,是按四百五十萬石的規模修建而成的,當時檀州也和我們大名府一起選為河北儲糧重鎮,只是他要比我們大名府少一百萬石的規模,只有三百五十萬石。只是三十多年來,糧倉都沒能滿倉,現在應該有不到三百萬石!”
“三百萬石!?當年梁中書到我大名府為官時,我那年剛中武舉,倒也對這儲糧略知一二,當時還維持在三百八十萬石的水平,是也不是!”只見許貫忠拍案而起。這人撿無關緊要的往事說一大堆,到了要緊之時便想蒙混帶過,豈能不怒。
王萬蒼被許貫忠言語鎮住,一時冷汗淋漓,口不能言。
“不到三百萬石是多少石?其他的糧食到哪里去了?”王倫心道這些官員口齒含糊不清時,只怕幾十萬石的糧食便被他們略過了,梁中書到大名府為官最多不過幾年時間,便少了近百萬石的儲糧,估計眼前這人也脫不了干系,看來這王知府和梁中書還真不是一般等級的蠹蟲。
“二百七十多萬不到二百八的樣子,多是賑災的時候派發出去了……”王萬蒼說到最后,聲音越來越小,他知道許貫忠是本地人,自己拿出賑災的幌子,一定瞞不過去,但是沒個解釋又不行,總不能說是自己和梁中書聯手盜賣貪墨了罷?即便他的臉皮經過特殊鍛造而成,但說到這等腌臜之事時,仍不免赧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