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莫不是有甚蹊蹺?”
眼見王倫面色凝重低頭沉思,杜遷也顧不得生李逵的悶氣,十分關切道。
這聲叫喚將王倫從深思中拉了回頭,只見他朝杜遷點了點頭,示意無妨,又向朱武問道:“后來如何?盧俊義現在人在何處?”
“當時把話說清楚了,這盧俊義倒也是個爽性的人,當場賠了不是!小弟聽哥哥多曾說起他的大名,便邀請他上山一敘,哪知此人只是要趕路回去,我見他似乎不愿與我等有過多牽連,是以沒有勉強,送他走了!此時估計這一行人已經在返鄉的路上了!”朱武回稟道。
王倫“嗯”了一聲,沒有說話。他知道盧俊義乃是北京第一號大財主,怎肯輕易便上梁山?哪怕是叫他上山坐坐,此人只怕也是避之如蛇蝎。朱武看來是把自己的心思摸透了,故而不曾強拉他上山敘話,省得叫雙方都尷尬。
“他那伴當浪子燕青,昔日與我有過一面之緣,是個聰明伶俐,聞一知十之人,如此坦坦蕩蕩,放他走了也好!”王倫當下肯定了朱武的做法,最后又加了一句,“這段時日卻是辛苦軍師了!”
朱武呵呵直笑,道:“分內之事,何足掛齒!”
王倫拍了拍他的肩膀,日后聞煥章常駐濟州島了,山寨便只剩蕭嘉穗和朱武兩位軍師了,就他這幾個月來的表現看,此人的見識和秉性都值得托付重任,當下王倫勉勵了這位軍師幾句。又叫一旁的蔣敬去請了楊林過來。
“我與兄弟當日是在河北相識,不知兄弟可識得大名府的路徑?”王倫望著楊林問道。
“小弟往年在江湖浪蕩,大名府也去過幾遭!哥哥可是有事叫小弟去辦?如此盡管差遣小弟過去!”楊林拱手請命道。
王倫見他萬事都肯向前,心中也喜,當下吩咐道:“許貫忠老母的病情也不知怎樣了,我會寫封書信與你。你再帶幾味名貴藥材去拜訪他一下!辦完此事之后,你也不忙回來,便在大名府里住上一兩月,若是城中有甚么變故,便放信鴿回來與我知曉!”
其實最合適前去大名府的人選是郝思文,當日帶著安道全的針譜前去許貫忠處的便是他,可惜他此時身負領兵之責,實在走不脫身。好在楊林也是個謹慎的性子,又慣走江湖,此事交給他倒也很是適合。
楊林想了想。出言問道:“哥哥指的是哪方面的變故?”
王倫見他第一反應不是大包大攬,而是詢問細節,暗暗贊了一聲,當下朝朱武點點頭,朱武一笑,便把盧俊義之事娓娓道來,楊林恍然大悟,當下拱手道:“小弟會盯緊盧宅,但有風吹草動。立馬放信鴿回來!”
“等郝頭領回山,你去問清楚貫忠所在,再去尋安神醫,叫他尋幾味醫心疼病的藥材。只說送給大名府馬大夫的病人,他便會有印象冇的!你此次去大名府,只是打探消息,莫要輕舉妄動。切記安全第一!書信我明早與你,此事不急,待這幾日休息好了。卻再動身!”見朱武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王倫也不贅言,只囑咐了幾句。
“哥哥放心,小弟都記在心上,明兒一早便動身!”楊林說完,拱手去了。朱武見狀若有所思,對王倫道:“人怕出名,彘怕壯!莫非還真有人要陷他?”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王倫心有所感的嘆了一聲,并沒有正面回答朱武,而且這話也不好明說。縱然王倫此時明知事情首尾,卻不好便對盧俊義有甚么提示,不然等他轉念一想,如此這等秘辛之事,梁山若是不曾參與,卻又是怎么知道的?以盧俊義的性子,指不定還真就認定了梁山在背后圖他。到時候沒來由的替別人背黑鍋,做好事反被罵,反落個吃力不討好的笑柄,智者不為也。
此時最佳的做法,不是便要親身淌到這灘渾水之中,反而靜靜在一邊旁觀最好。
若是盧俊義改了命,就此安全到家,李固沒有機會害人,也不敢便下手,如此倒也罷了,只當叫楊林去探視許貫忠一番。此人依舊做他的大財主便是,自己麾下如今猛將如云,也不差他一個。但若此人命里該有此一劫,到時候真正溺了水,就表明吳用還有后手,只是憑他現在二龍山的實力,遠沒有到打破大名府的實力,若是盧俊義白白陷在牢中,叫李固構陷,王倫心中也有定計,不會對他袖手旁觀。畢竟除了此人武藝了得之外,他手下還有一位足智多謀的伴當燕青,且燕青又與許貫忠甚是莫逆,將來會發生些甚么,誰又能一口斷定呢。
“東南方一千里地……莫不是宋江這廝!?”王倫低頭沉思之時,朱武頭腦中也在飛速運轉,以晁蓋的秉性,應該不大會主動去這般害人,這時他聯想到宋江在二龍山有些蠢蠢欲動,暗暗驚訝,此番莫不是他想出的毒計?
王倫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并沒有繼續這個不好深入的話題。朱武不愧是被人稱之為神機軍師的好漢,此時在信息量極其有限的情況下,仍能猜出是二龍山的手腳,卻也算十分了不得了。
王倫理順了思路之后,心中略定。此時見杜遷和蔣敬一直在身邊不曾離去,怕是有甚么要緊的事情要說,當即示意蔣敬不必拘謹,有話直說。
蔣敬望了杜遷一眼,杜遷點了點頭,便聽蔣敬開口道:“山寨錢糧有些告急,我們想跟哥哥請示一下,未來這幾個月,是否賣些糧食應急?”
蔣敬雖說錢糧告急,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指的只是銀錢方面,關于糧草,山寨現在庫存卻是充裕得很。畢竟有祝家莊那四十萬石糧草墊底,山寨一年半載是不會為糧食發愁的。
“還能支撐多久?”王倫問道。
“近期若無大戰,采買的額度也稍稍降些,估計撐上三個月問題不大!”蔣敬回稟道。
還是錢的問題!
目前山寨主要進項,還是一家一戶的小規模借糧,這在山寨初期人少時。倒是能滿足山寨所需,只是此時山寨規模大了,僅僅靠這一條腿走路,卻是極不穩當。再說附近的濟州和鄆州,哪怕就是稍微遠一點的單州、濮州、徐州、襲慶府,也是該打的惡霸土豪已經打得差不多了,現在水泊邊上的大戶都學得精了,一個個“改過自新”,變得“和藹可親”,直叫欺壓佃戶的事情基本已經滅絕。
雖然山寨在水泊邊上立了公堂。也有遠處州府的百姓前來告狀,但是一去一來,費時費工,比如此次蕭嘉穗去了一趟沂州,自己都從濟州島轉了一個來回,又在登州耗費了些時日,居然反倒趕在他的前面回來了。似這樣的行動,對于山寨目前不算好的財務狀況,所起的作用極其有限。頗有些遠水解不了近渴的意思。
如今山寨用錢的大項多了去了,光是采買各種物資,每月便入不敷出,若不是有以前的老底子撐著。此時怕是要破產了。
王倫搖頭一笑,道:“此事我自有考量,糧食先不必賣!且去請馬勥兄弟過來!王慶那頭,也該給他回個話了!”
朱武見說主動去了。趁此空當,王倫又詳細聽了蔣敬匯報的細節,不時點頭冇。卻沒有表態,直到馬勥過來,王倫跟他打了招呼,道:“兄弟在此間住得可還習慣?”
“何止習慣,我都不想走了!”馬勥大笑道,“我老父說這里有山有水,是塊了不得的寶地,將來王倫哥哥的前程不可限量啊!”
眾人聞言都笑了起來,杜遷道:“兄弟一身好本事,投了王慶豈不可惜,不如留在此間,大家同敘義氣,共創大業,豈不快哉?”
馬勥感慨一嘆,道:“王慶哥哥與我山寨有恩,小弟不忍棄之,若是如縻貹兄弟他們那般先遇上王倫哥哥,說甚么也要厚顏上山求一把交椅!”
杜遷也是感嘆,心道此人倒是個義氣人,倒是也沒有再勸。王倫和杜遷是一般的心思,只覺此人是個能共甘苦的漢子,當下也不禁有些佩服,點了點頭,道:“令尊恢復得如何了?我一向不在山上,卻是疏于問候,兄弟勿怪!”
馬勥聞言十分感慨,王倫去看老父的次數不在少數,且這次一回來就過問病情,已經叫他頗為感動了,當即道:“哪里的話!王倫哥哥是個干大事的人,能收容我父子已經是莫大的恩德了,哪能叫你時時過來相問!哥哥放心,安神醫已經說了,我老父已經無甚大礙,休養些日子,穩固穩固便好!”
王倫點點頭,又跟他談了一會家常,便道:“王盟主和李軍師那里,我各寫了一封書信,貴方托我的事情,眼下已經有了眉目。海鹽的事情暫時擱擱,但是我山寨如今遠航海外,有些高麗、倭國的特產,如果他們有興趣的話,咱們倒是可以合計合計!”
“照啊!小弟雖是身在荊湖,卻也知道海貨利潤甚大,卻不強過賣鹽?只要來錢,管他販鹽還是販海貨?我想盟主哪里是不會有甚么問題的!”馬勥喜道。
“我山寨現在就有一批海貨,值個幾十萬貫銀錢,還請兄弟帶個信,若是王慶他要的話,盡早來取!另外我這里還給賢兄弟二人,以及杜寨主、李軍師各備了一份薄禮,還望兄弟一同帶去!”王倫笑道。此時從澄海軍處繳獲的一批貨物,倒是可以拿來探探王慶這條商路。
馬勥聞言,臉上有些發燙,道:“我在這里白吃白住,臨了還要白拿,真是羞煞小弟了!”
王倫呵呵一笑,道:“都是意氣相投的弟兄,兄弟切莫見外!”
馬勥是個爽利的漢子,見說也不再推辭,對王倫抱拳道:“如此我便替杜壆哥哥和我那兄弟謝了!小弟明日便動身回去,定然帶上哥哥的善意,將這兩利之事促成!”
王倫點點頭,起身送馬勥出去,到了門口囑咐道:“晚上大擺筵席,兄弟莫要缺席!”
馬勥笑道:“我老父最喜熱鬧,就是哥哥不叫,我們也是要來沾沾喜氣的!”說完再三拜別而去,他此次準備孤身回去,老父便繼續留在此間治療,他深信以王倫的為人,自己在不在此,他都會好生看顧自家父親的。
望著馬勥離去的身影,王倫思緒飄飛,海貿是一條來錢的路子,但是另外兩條,也該列入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