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智深此時就在沙灘上操練士卒,在得了消息后,大踏步趕上聚義廳來。江志鵬單手摯著主將的月牙鏟,緊隨其后,須臾不離。
“軍師喚灑家何事?”魯智深腳還沒踏入聚義廳,便見他人未至聲先到。
對于這位山寨基石一般的人物,朱武沒有絲毫怠慢,連忙起身相迎,朱富和蕭讓也一同起身施禮,朱武朝朱富點了點頭,便聽后者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又說了一遍。
“這人倒也聽哥哥說起過,聽說他有個小廝甚是靈光,與那許貫忠也是八拜之交,可惜此人是北京財主,輕易請他不動,故而倒也沒招惹他,不想今日倒主動找上門來了!”魯智深有些驚詫道,“如此灑家去會會他,看他想做甚么!”
“小人這便去點兵!”江志鵬見說,就要下山。魯智深擺手制止他道:“哥哥有言在先,若無軍師將令,豈能擅自點兵下山?且說那盧俊義也沒幾個人,我等帶的人多了,倒似怕他一般!”
江志鵬赧顏的朝朱武拱了拱手,諾諾而退,朱武目帶謝意的朝魯智深點點頭,道:“既然此人就在梁山腳下,小可陪提轄一同前去!”
魯智深點頭道:“如此最好不過!”
朱武發令道:“朱富頭領隨我等一同下山,蕭讓頭領照舊值守聚義廳!另外去請縻貹和袁朗頭領隨我們同去走一遭!”盧俊義來者不善,朱武也做好了武對的準備。此時倒不是他對魯智深的武藝沒信心,實在是盧俊義人稱河北槍棒無雙,名頭太大,面對如此人物,以朱武謹慎的性子,實在不愿冒險。
“軍師恁地偏心!怎地叫黑炭去,卻不叫俺!那廝是哪里來的野漢子。也敢在俺梁山泊撒野,叫俺下去,送他兩斧子吃吃!”
又一個大嗓門在聚義廳外叫嚷起來,朱武聞言不禁搖頭苦笑,此時一聽便知是李逵的聲音。這廝在山寨是個混世魔王,他一直認為樊瑞的外號放在此人身上才是最合適不過的。
“鐵牛,我倒是曾聽人說,好像當日你也曾孤身一人在梁山腳下劫道,是也不是?”朱武還未答話,便聽與李逵同來的一條魁梧大漢笑道。聞他揶揄言語。直叫廳外趕上的一眾人等都是放聲大笑。
“陳芝麻亂谷子的事,二郎還提它作甚?”李逵見是打虎的武松打趣自己,把頭一低,嘟噥道。
縻貹聞言在一旁暗笑,當下也不戳破他,只是道:“黑廝你便在山寨好生看家!我隨大和尚和軍師下去走一遭!”
“憑甚么?你們都下去快活,卻叫俺看家!哪里有這般道理!?敢是王倫哥哥不在,你們都欺負鐵牛!”李逵見說瞪著牛眼,不依不饒。直嚷著非要下山不可。
眾人無不捧腹大笑,此人居然開口講道理了,莫不是日頭打西邊出來了?朱武瞧見眾人的意思,怕是都想下去會會那位大冇名府來的盧俊義。暗想怕是他那河北槍棒第一的名頭在作怪!常言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眼前這些好漢怕是叫他激起了斗志。
朱武低頭一想,此時山下雖無伏兵。但是盧俊義車隊中難保沒有好手埋伏在內,如此人多去些也好,當下道:“各營副將留守。正將愿意下山的,便隨我等同去會會那位盧員外!”
眾人見說一陣歡呼,擁著魯智深和朱武下山而來,走到頭關之時,只見關前守著三人,卻是史進推著師父王進的輪椅,馬勥也笑嘻嘻的立在一邊,一見眾人下山而來,史進望著朱武笑道:“聽大家都在傳,那玉麒麟盧俊義就在山下,我和馬頭領也想過去瞧個熱鬧!”
“同去,同去,人多了才熱鬧!哥哥今日也叫馬軍上前,明日也叫馬軍上前,把俺們步軍當成甚么了!俺們便去捉了那盧俊義,叫哥哥好生看俺們一眼!”李逵是個愛熱鬧的性子,見人越發多了,心中大喜。
“鐵牛,休得啰唣!”見李逵嘴巴上沒個把門的,話越說越離譜,一直沒說話的魯智深喝道。
見李逵叫魯智深喝住,低著頭不知嘟噥著甚么,王進轉圜道:“小弟在東京時也聞過盧俊義的名頭,此時機會難得,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這不就連小弟一時也起了興致!只是到底誰去誰不去,還請軍師調遣!”
王進上山也快一年了,在經歷了一段頗不尋常的心路歷程后。他由初上山時的矛盾心理,經過梁山大練兵時的震撼,再到不久前王倫在海外開辟了一片世外桃源,出于對山寨前途的認可,他此時也算是真正安下心來。
既然老母和徒弟、摯友都以山寨為家,王倫對他又是百般禮遇,在潛移默化中,這位八十萬禁軍教頭對山寨的認同感,不知不覺間變得越來越強了。
朱武見連王進這般沉穩的人此時也有些意動,看來盧俊義還真不是一般人物,當下感慨的點了點頭,道:“馬頭領是客人,既然要去會會盧俊義,小寨自然沒有阻難的道理!請!”
湖邊的大林中,一行人正往李家道口迤邐而來,隊伍中一個漢子見離梁山泊越來越近,忍不住心中恐懼,朝一位目炯雙瞳,眉分八字,身軀九尺,威風凜凜的男子跪下道:“那梁山泊豈是善與之輩?主人可憐見眾人,留了這條性命回鄉去,強似做羅天大蘸!”
“我在北京寢食安定,衣食無憂,無拘無束,逍遙自在,原與那王倫沒半分干系!不想他裝神弄鬼,誆我遠來!我若在大名府閉門不出,墮了自家名頭不說,怕他日后還有毒計,豈不是防不勝防?還不如會會他,看他怎地!”
只見這條好漢一邊說,一邊取出樸刀,裝在桿棒上,并把三個丫兒扣牢了。
那下跪的男子苦道:“主人神勇無敵,槍棒無對,人所皆知,就怕這梁山泊倚多取勝。怕主人雙拳難敵四手啊!”
這人見說一笑,道:“這些賊人在江湖上倒也有些名頭,我料他不至于此!就是他們一擁而上,我也有法應付!想我盧俊義平生,學得一身本事,不曾逢著買主,今日幸然逢此機會,不就這里發賣,更待何時?我那車上叉袋里不是貨物,卻是準備下一袋熟麻索。倘或這廝們當死合亡,撞在我手里,一樸刀一個砍翻,你們眾人與我便縛,把車子里貨物撇了不打緊,且收拾車子裝賊。把這賊首解上京師,請功受賞,方表我平生之志!”
眾人一聽,叫苦不迭。那跪在地上的男子暗暗腹誹道:“你是能在萬軍之中任意馳騁,我等可就慘了……”
“是哪個要將我等押解京師,獻功請賞?”這時林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傲然道。
跟隨盧俊義同來之人一聽。頓時驚慌失措,這梁山賊寇真的下山來了!那跪在地上的男子連滾帶爬,往太平車下便躲,眾人有樣學樣。都是紛紛躲避,唯獨盧俊義威風稟稟,巍然不動。
“你是何人?”見梁山人眾現身。盧俊義喝道。
“清河武松!”那最先出言的大漢上前一步,昂然報出自家名號。
盧俊義見狀盯著武松打量半天,微微點頭,開口道:“倒是個打虎的身板!你那王倫現在何處,為何誑我來此?”
“你這廝裝冇甚么蒜,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我那哥哥忙得不可開交,閑得鳥疼卻去誑你?”李逵不忿,拎著兩把板斧,現身大喝道。
盧俊義聞言心中微怒,喝道:“我時常有心要來拿你這伙強盜,今日特地到此,快叫那王倫下山投降,倘或執迷,我片時間教你人人皆死,個個不留!”
梁山諸豪聞言大怒,頓時破口大罵,只是礙著朱武沒有發話,都兀自忍耐著。唯有李逵提著板斧便要上前,盧俊義冷笑一聲,死死盯著李逵,抱著樸刀一動不動。
朱武和王進對視一眼,兩人不禁都是搖頭,實在搞不懂此人為何這般大怨氣。此時朱武見盧俊義大言不慚,心中也怒,暗想自王倫創寨以來,梁山何時受過這般悶氣,若不滅滅他的氣焰,怕是很難好生說話,當下直朝魯智深點了點頭。
“鐵牛轉來!”魯智深叫道。李逵不是這人對手,若是吃他壞了,跟王倫不好交代。
李逵見這人言語辱及王倫,心中怒急,即便是魯智深招呼,他卻哪里肯回來,縻貹見狀上前拖住李逵,道:“叫和尚哥哥先試試他的斤兩,兄弟再上前不遲!”好說歹說,把暴怒的李逵拖了回來。
魯智深看也不看李逵,上前一步,道:“你可是那甚么河北槍棒無雙盧俊義?”
“正是!你是何人,盧某不擒無名的強盜!”盧俊義道,
“花和尚魯智深!”魯智深摯起月牙鏟,便要上前與他廝殺,盧俊義也聽過魯智深名頭,不敢怠慢,倒提樸刀,便要來迎敵。只見魯智深忽然停住腳步,叫道:“且住!”
眾人不明其意,盧俊義也是微微一愣,只見魯智深回頭道:“大郎,借長槍與他一用!”
史進笑了一聲,將出長槍,自從他和杜壆大戰之后,得了他的良言,從此專一練槍術,這時正好帶在身邊,得了魯智深言語,直將手上精鐵長槍飛擲而出,霎時間,只見那槍恰到好處的斜插在盧俊義腳邊。再近一分,就要挨到人了。
盧俊義面色凝重,不復初至時的豪恣,眼見對方陣中有打虎武松和關西魯達兩條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好漢,而這擲槍的后生雖未聞名,但他的手法卻是名家風范,怕也不是等閑之輩。當下收起輕視之心,朝魯智深拱了拱手,取了那桿近在咫尺的長槍。
這槍一入手,感覺甚是沉重,盧俊義有些驚訝的看了看手中兵器,不禁叫了聲“好”,這時有此趁手的兵器在手,直叫他豪氣頓生,好歹自己這槍棒無雙的名頭也并非浪得虛名,當下只見他朝魯智深道:“請了!”
此時盧俊義言語中已經沒有了半分輕視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