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八位頭領齊領軍棍;
這一天,兩個頭目魂歸西天;
這一天,某個小卒在挨了三十軍棍后,居然不用人攙扶,極其強悍的當場走下大堂。據說是負責執法的士卒,在對前面八位頭領執行軍棍的過程中,將雙臂使得疲軟無力,導致最后受罰的這個家伙,撿了大便宜。
這么多震撼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飛速在島內傳播,并引發了極其巨大的反響。不到半天時間,已叫整個島上都傳遍了。就連一大早便去李家道口訓練的五營馬軍,在還沒有歸寨的路途中,都已是人人感嘆,個個唏噓。
要知道,除了最后那個無名小卒之外,其他領受軍法的人物,都不是普通角色。
杜遷杜頭領就不說了,寨主一個人還在江湖流浪之時,他便跟隨在寨主身邊,這梁山泊里實在找不出另一個比他資歷還老的人,當然,得除開寨主本人。
縻貹縻頭領也不必說了,寨主為了他,帶著兩千馬軍橫行半個大宋,不惜跟京西、荊湖十八寨盟主王慶撕破臉,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袁朗袁頭領,縻頭領的結義兄弟,步營僅有的七名正將之一,據說他上了馬,就連打虎武松想要勝他時,也直嘆難。
朱武朱軍師,三位軍師之一,地位超然。因他去職,本可以不受軍法,卻受了寨主的感染,甘愿領罰。
史進史頭領,獨當一面的步營主將,前少華山大當家的,梁山總教頭王進的徒弟,這么多顯赫的身份,隨便分一個出來,就夠普通一卒驕傲半輩子了。
陳達陳頭領。聽說他脾氣極暴,手下這一營步軍里,身上有職務的全都叫他罵過。只不過,其人今日領受軍棍時不僅一言不發,反而還一副心甘情愿的神態,真是叫人不解。
楊春楊頭領,雖是步營副將,但也是正兒八經的山寨頭領,對于這個島上九成九的人來說,可望而不可及。
還有那吊死的兩個頭目。都頭嚴七和軍頭賈三,這兩人都有一個相同的身份:寨主從前身邊的親隨,可今日便叫那軍法司的鐵面孔目給吊死了!?且還是當著寨主的面!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誰不知道寨主是大仁大義的好漢子,本山的頭領中,十個里面起碼有九個受過他的恩澤,此時親隨犯了該死的罪過,怎會眼睜睜看他們赴死?可就是這般,也沒保住這兩個親隨的性命!
裴宣真是好大的膽子,真不愧綽號叫做“鐵面孔目”。居然還是堅持判了寨主這兩個身邊人的死罪。到底還是寨主仁義。準許他倆上吊而死。若是砍頭,叫首級和尸身分了家,也不知道會不會成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安寧。
真是寧惹書生。也莫要沾染孔目吶!這位可是連寨主面子都不給的人物。日后大家若是不收斂些,不小心違反了軍紀,那嚴七和賈三就是血淋淋的教訓啊!
大家在議論紛紛之時,很有默契的隱匿了寨主受罰消息。八個頭領齊領軍棍,卻只有七個人的名字活躍在眾人聲口之中,而最后一人。再追問知情人時,他們多是搖頭而笑,顧左右而言他。
在他們心中,這位給大家建立了這座世外桃源的領頭人,怎么能受那種皮肉之苦?既不符合他的身份,也不符合他在大家心目中的那種親切形象。
“爺爺生在天地間,不怕朝廷不怕官,水泊撒下羅天網,烏龜王八罩里邊……”
唱著漁歌的小七,此時也帶著操練了整日的水軍回寨了。水軍是個相對特殊的軍種,一大早晨搖著船兒出去了,若不是有急事尋他們時,也不會有人肯獨自駕條小船,趕出十幾里地去,尋他們八卦。
阮小七心情很是不錯。
今日手下這營人馬很是爭氣,在和五哥麾下水軍的比試中,風頭全面壓過了他們,直叫小七哥豪氣干云,直約好了要在明日與張順手下那幫水鬼較量較量!
“七哥、七哥!出大事了!”王定六在碼頭上急得團團直轉,好不容易看到阮小七的座船,直放聲大呼道。
“看看你,急個甚么?如今都是……對了,都是獨當一面的人了,有點長進成不成?又不是天塌了!”阮小七站在船首叫道。這位兄弟可以說是他一手帶進山寨的,此時責備的語氣中飽含親切。
“七哥,真是天塌了!你還不知哩,是哥哥出事了!”王定六焦急道,此時他也沒有開玩笑的心情,直接開門見山。
阮小七一聽,二話不說,也不等船靠岸了,直接從幾丈高的坐船上往下跳去,只聽“噗通”一聲,整個身子沒入水中,頓見一條水中蛟龍劃破湖面,箭一般的朝岸邊游去。
“哥哥怎么了!?怎么會出事?安神醫過去沒!”阮小七破出水面,氣都來不及均,只把嘴里的水吐了,便連聲發問道。
王定六見他誤會了,怕他著急,直接把王倫自愿受軍棍的事情說了,阮小七大罵道:“嚴七、賈三這兩個亡八,做出這等丟我梁山好漢臉面的事情來!害得哥哥受此重刑,老爺我恨不得把他們沉到這湖底,喂了王八!”
王定六附和著罵了這兩人幾句,便提議道:“七哥,我們一起去看看哥哥罷!”
阮小七是個快人,當即扯著王定六,打著赤腳便往山上趕去。等兩人來到家屬院時,只見上百人都擠在王倫宅子門前,不時有人伸出頭來,往里面探視。就連混江龍李俊,也被童威童猛推著輪椅,趕來看望王倫。
“李俊哥哥,怎地你也來了?”阮小七見狀,直招呼道。聽張順說,此人水里功夫也是一絕,可惜他身上有傷,不然也可較量一番。
“聽說哥哥受了軍棍,我躺著也不安穩,尋思過來看看,不想此處這般多兄弟在!”李俊感嘆道。
阮小七哈哈一笑,道:“山寨頭領你也都見了,其他這些都是哥哥從前的親衛,本來分到下面做頭目去了,此時見哥哥受了傷,怎能不過來看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俊關心道。
阮小七也不知詳情,只望著王定六,王定六便把今日軍法司的一幕說了說來,李俊也是帶過隊伍販私鹽的人,知道賞罰分明的重要性,聽罷嘆了口氣道:“哥哥用心良苦啊!他今日挨這一頓軍棍,是替全山寨的弟兄挨的吶,避免了將來弟兄們以身試法啊!”
阮小七聞言一稟,卻不正是如此!?這軍法執行起來,哥哥也照樣得受刑,其他兄弟怎敢心懷僥幸?當下直把大腿一拍,道:“話是如此,只是哥哥受這苦……唉!不說了,進去看看再說!”
阮小七說完就帶頭往里面擠,不想站在最前面的一個黑漢子不依了,嚷道:“七哥,俺們在此站了半天了,還沒進去,你只顧擠甚!”
“鐵牛,叫七哥先進去成不?”阮小七一看,果然眾人是在排隊,當即拱手道。
“不成!”李逵把臉一拉,道:“俺先前也是這般求人的,可他們哪里肯讓俺,如今俺也不讓人了!”李逵周圍三條莽漢聞言,也是煞有介事的點著頭。
阮小七見說有些哭笑不得,一見其他頭領都朝自己望來,一時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往隊伍末尾走去,只是嘴巴卻不饒人,道:“鐵牛,你這黑廝若是晚幾日在后山縱馬,這軍棍就該打到你的身上了!”
“你當俺沒吃虧?俺營里有個弟兄不久前也受了軍法,還是鮑旭兄弟親自動的手哩!”李逵大嚷道。說完望著鮑旭,要他證明。鮑旭會意,把手一揮道:“這些小廝丟盡了我們枯樹山的臉,要不是大家攔著,直恨不得打斷他的腿去!”
阮小七被這兩個鬧得無話可說,只伸出一個大拇指道:“行,行!你們狠!”
且說王倫正在屋內和兩位軍師商談今日之事,只聽蕭嘉穗道:“哥哥為了山寨,真是煞費苦心!不惜身先士卒,小弟拜服!”
聞煥章也是點頭不已,嘆道:“本山士卒還好,多是百姓出身,心性純樸,又感哥哥再造之恩,故而甚好管束!只是近來少華山、芒碭山、黃門山、枯樹山這四大寨齊歸我梁山,短時間里確實叫我們實力大漲,但是帶了的問題也不少,這軍紀問題尤為突出,只是有了今日之事,相信大家會真正將軍法軍紀放在心上,日后便好管教多了!”
王倫扶著腰,在屋內緩緩而行道:“有令不行,有禁不止,我梁山勢必淪為一盤散沙,還談甚么雄圖大略,遠大抱負!只要兄弟們能因此得到一些啟發,我今日之事也是值了!這幾日我怕是不能去草廬講演,還得請兩位軍師代勞了,受累受累!”
聞煥章和蕭嘉穗對視一笑,都道:“飽食終日,敢不精心竭力?”,說實話,能遇上這么一位以身作則的寨主,這兩位胸懷抱負的軍師還有什么好說的呢?當即毫不推諉,齊聲領喏。
三人相視而笑,這時朱貴從門外趕入,開口便道:“哥哥,晁天王從青州趕來,特來拜訪哥哥!”
王倫聞言往外看去,只聽一個略帶歉意的聲音傳來:“賢弟呵,愚兄特來謝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