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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怪人朱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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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是形勢突變,本來抱著出工不出力心態的蕭讓、金大堅兩人毫無選擇的挺起兵刃,吳用這人雖損,但是勸說晁蓋的那句話還是有道理的。要是被這梁山賊寇首尾夾擊,到時候在亂軍之中能不能有個全尸都難說。唯有捉了這賊首王倫,方能叫后面的騎兵投鼠忌器,若是運氣再好一點點,等到濟州官兵前來增援,未必沒有轉敗為勝的希望。

  不知是晁蓋在那夜吃了臨陣嘩變的虧后花了大心思,還是大家都抱著如同蕭讓、金大堅一般的心思,只見在晁蓋的鼓動下,那七八百莊兵全都拿著兵刃壓上前來。

  見狀,縻勝大喝一聲,提起斧子便往人群中沖去,隨著他手起斧落,不停有人在他身邊倒下,一臉驚恐的告別了這個世界。

  莊兵們先前還有倚多取勝的想法,但看著冒死迎上去的同伴不是斷手斷腳,便是橫尸路邊,再加這人衣服內又套著一件甚是堅固明光寶鎧,極難傷到此人,于是都偃旗息鼓,紛紛往兩旁避開。

  只見縻勝這個殺神便如中流砥柱一般,將潮水一般涌來的人群分作兩半,哪知這些人剛剛繞過縻勝,心中還沒慶幸完劫后余生的快慰,便撞上一排槍陣,只見三十余個身披皮甲的漢子對準迎上前來的敵人只顧機械的出槍收槍,這兩個簡單的動作頓時叫莊兵們吃了大虧,但見前面一排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發覺堅硬無比的槍頭突入自己的身體,隨即意識全無,歪倒在地上。

  后面的人見勢不妙,都想要收身躲避,但怎擋得住更后面的人排山倒海一般的擠壓上來?就這樣,很多人活活被自己的弟兄擠到槍刃之上,極不甘心的死去。

  晁蓋眼見這槍陣太過厲害,不是普通莊兵破得了的,急忙大喊一聲:“前面的人從兩翼包抄,其他弟兄隨我上!”

  前面的莊丁聞言頓時如得大赦一般,急忙向槍陣兩側跑去,不一會兒便露出晁蓋、吳用、韓伯龍、蕭讓、金大堅等核心人物來,王倫見狀,高呼一聲:“長槍撤開,親衛接上,縻勝轉來!”他心知西溪村這些子弟雖然經過近十次戰陣洗禮,但是要靠他們擋住晁蓋還有些困難,為了減少不必要的損失,還是讓身邊這些精通短兵相接的會家子來纏住晁蓋為好,只要林沖馬隊上來了,這場仗就算穩贏了。

  “得令!”親衛們氣勢洶洶的挺刀上前,他們可是整個山寨里百里挑一的高手,當日挑選親兵的時候大頭領本人并不在場,現在正好可以在他面前展示一下自己這些人的實力。

  晁蓋身邊眾人見王倫親衛氣勢不凡,不禁都在心里咯噔了一下,晁蓋見狀大吼一聲,當先舉著開山刀迎了上來,其余人聽著后面馬隊的蹄聲越來越近,也是顧不得多想,隨著晁蓋便和王倫親衛混戰在一起。

  戰場中央雖然斗得火熱,卻見此時戰場兩翼卻出現奇異的對峙,剛從槍陣前死里逃生的莊兵們繞到兩側,便見西溪村鄉親們拿著鋤頭木耙堵住他們,忽地一陣石雨飛來,直砸在這些莊兵頭上,雖然這些攻擊并不致命,倒也叫他們好一陣呲牙咧嘴,還沒等他們理清頭緒,卻又聽這邊陣中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喊道:“李三娃,你個驢日的!你爹見了俺都要喊聲爺,你現在敢跟俺動手?!”

  隨著馬老太公一聲大罵,村民們隨即醒悟,都跟著罵起陣來,只聽什么“春生,你個賊猢猻!你娘生你難產是俺婆娘給你救出來的,現在你在俺面前亮刀子?”“大旺!你娶媳婦是誰給你牽的繩?你個小畜生,現在不得了了,連媒人都剁!”“狗蛋,你個亡八,以前到俺田里偷……”

  只見這些剛才還雙眼赤紅、惡狠狠拿著刀子要以命相搏的莊兵,被這邊村民大罵了一陣后,竟然安靜下來,直如犯錯的孩子,都低著頭不說話,其中有些新來的莊兵與對面這些人無親無故,倒還有心向前,卻見大多數同伴此時都是止步沉默,頓時也沒了斗志。這時西溪村子弟們提著長槍分別撤退到兩翼,又舉起槍陣,直叫這些莊兵更是不敢向前,只是悶頭在那里挨著西溪村長輩們的罵。

  隨著“磕擦擦”的馬蹄聲出現在晁蓋隊伍中,這場廝殺已經毫無懸念的分出了勝負,回頭望見身后被騎兵們撞倒碾死的同伴,除了兀自與縻勝酣戰的晁蓋之外,大多數人見狀都是停止了抵抗,丟了兵器跪倒在路邊。

  吳用見狀,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莫非天亡我也?天亡我也……”蕭讓和金大堅也都丟了兵器,只是盯著吳用,只見這兩人望向故友的眼神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而韓伯龍則早已被奔馬撞飛,趴在地上,生死不明。

  慢慢戰場之上只剩下晁蓋與縻勝兩人纏斗不休,那縻勝見四周大局已定,奮起精神,大喝一聲,隨即使出重手,竟將晁蓋手上長刀劈斷,又飛起一腳,將那托塔天王踢翻在地,只見縻貹大笑道:“軍師哥哥,我要討賞,便賞我一文錢!”

  “那是你自己喊的,又不是哥哥號令!哪里有錢與你!”經歷生平第一場廝殺的張三放下手中帶血的長刀,氣都來不及喘均勻,便回道。

  眾人聞之都笑,這時只見當頭突入陣中的那個將軍朝王倫拱手道:“林沖來遲,叫哥哥受驚了!”

  王倫朝他擺了擺手,示意無妨,眼見這場惡斗直叫血流成河,他生怕鄉親們有所損傷,連忙吩咐張三李四前去清點己方傷亡人數,又叫人將敗兵全都捆起。這時林沖下馬,帶著剛剛俘獲的朱仝,來到王倫身邊道:“這人見全隊被我殺散,卻死也不逃,只是急急趕來給晁蓋這廝報訊,倒有些義氣!”

  王倫聞言點頭道:“美髯公朱仝,倒是這鄆城縣里少有的義氣之人!”說完替閉目不語的朱仝捻起胡須上一個泥塊,道:“朱都頭,訊報完了,你走罷!”

  朱仝聞言一驚,睜開那雙丹鳳眼,道:“放我走?!”

  王倫莞爾一笑,道:“怎么,美髯公還想跟我上山坐把交椅,如此我倒求之不得!”

  朱仝此時方才相信王倫并不是跟他開玩笑,拱手謝道:“多謝頭領厚恩!只是雷都頭與這晁保正……”

  “朱都頭!交淺言深,人之大忌!”王倫打斷朱仝,淡淡道。

  那朱仝嘆了口氣,卻仍不走,繼續道:“雷橫他家中有個老娘,就靠他過活!這晁保正并非惡人,只是……”

  王倫擺了擺手,止住他話道,“都頭既然不愿走,且歇歇罷!”

  朱仝聞言倒也光棍,既不怨也不罵,只是又將那對丹鳳眼閉上,一副任君處置的神情。

  見朱仝這個模樣,王倫在心里嘆了一口氣,他心知眼前這個人實是一個復雜的矛盾綜合體。他既有著極高的私人品德,卻又非常缺乏職業忠誠。話說此人在這鄆城縣里有三個朋友,都叫他利用職務之便私放過。因為崗位不同,前兩次在都頭任上私放了生辰綱事發后的晁蓋,殺了閻婆惜后的宋江,都沒有承擔什么責任。只是在最后一次私放怒殺白秀英的雷橫時,因為他調整了崗位,作為當牢節級必須要為犯人的逃走負責任,他也知道這個后果,還是毫不猶豫的放了雷橫,最后被發配滄州。只是在最后宋江請他上山聚義時,他又表現出一種對落草為寇天然的抗拒之心,即便是他曾舍身相救的雷橫和老友宋江此時都在山上,也仍然改變不了他的心思,即挨過刑期,回到家鄉東山再起。

  望著眼前閉目不語的朱仝,王倫忽覺此人性格很“怪”,就像一個有著江湖美德卻偏偏對江湖敬而遠之,而對朝廷毫無忠誠卻又極其熱衷仕途的怪人。

  王倫搖搖頭,心中想道,也許這樣一個人,他可以在你落難之時奮不顧身的相救,而當你想與他一起干某種事業之時,他又會有所保留,甚至偷偷溜走。一時間,他還真拿這個可以為友,不可以為臣的漢子沒有甚么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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