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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惡人還須強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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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下借糧之議,包括王倫在內的山寨四個頭領心中都是敞亮一片,宋萬又邀大家回席暢飲,不住的勸王倫道,“哥哥縱是只吃碗水,小弟心中也是暢快!”王倫推脫不過,只得隨了眾人齊往聚義廳行去。

  一行六人于路說說笑笑,就在快到聚義廳時,王倫忽然瞟見有一男一女兩個大人帶著孩子正立在大廳門口,看情形像是一家子,此時那對年少夫妻正低頭朝自己窺來,目光畏畏縮縮。

  王倫細細看去,當頭的正是方才給自己請罪的李四,旁邊依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那女子容貌雖說不上十分出眾,但也頗有些動人的姿色,在這漫山的男人世界里很是引人注目。小夫妻身后躲著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孩兒,正張著小嘴撕咬著手中那只肥雞腿,還時不時將滿是油膩的小手放在嘴中吸允,那模樣煞是可愛。

  王倫見這一家三口像是專程等候自己,便也不忙著進去,跟他們打了個照面,上前將那小孩兒抱在懷里。那孩子見到生人來抱自己,卻也不掙扎吵鬧,只是乖乖的依偎在王倫懷里,注精會神的啃著手中雞腿。那種一心一意的專注勁兒,直逗得王倫和駐足的杜遷等人哈哈大笑。

  那小婦人見自家孩子小臉上滿是油漬,生怕弄臟了王倫衣袖,慌忙要將孩子接過,王倫笑著搖搖頭,只顧逗弄著懷中孩兒。

  見氣氛這般融洽,那李四像下了很大決心,開口對王倫道:“寨主,俺……俺不會說話!寨主待我們全家的活命之恩,俺永遠記在心上,俺和俺渾家想敬寨主一碗!”說完很是拘謹的遞了一碗酒送到王倫跟前。

  見狀,鄭錢在一旁笑道:“李四,你的心意寨主領了,只是他老人家大病初愈,不方便飲酒,這酒我替寨主喝了吧!”說完就要去接李四手上那碗酒。

  李四聞言,滿臉通紅,忙解釋道:“俺俺忘了這一茬,還請寨主恕罪!”

  “無妨!”

  王倫擺擺手,按下急欲代酒的鄭錢,單手把懷中兀自啃著雞腿的小孩兒往身上攏了攏,從一臉惶恐的李四手中,接過滿滿整碗這個時代的低度村釀,沒絲毫猶豫便一飲而盡。

  李四并那年少婦人見了,也忙將自己手上水酒飲盡,喝完后這對夫妻滿臉通紅,都有些激動之意。見他們這般質樸,王倫倒也不急著走了,開口聊道:“李四,你原是哪里人氏?怎想著帶了妻兒前來投奔大寨?”

  哪知李四見王倫喝完酒并沒有離開,而是主動詢問自己情況,讓他很是意外。頓時一種受寵若驚的奇異之感溢滿全身,整個人站在那里吶吶難言。直到后來那婦人在旁邊有些看不下去了,偷偷扯了扯丈夫的衣袖,李四這才回過神來,待定了定神之后,方才答話:“回寨主的話,俺和俺渾家原是鄆城縣東門外西溪村村民,世代在保正家里做小客,只因小保正不賢,窺見俺渾家貌美,時常來家里聒噪!俺去保正家訴苦,卻屢屢被老保正搪塞趕出,俺爹娘一時嘔氣不過走了……”說到這里李四眼圈微紅,咬牙切齒,“哪知那畜生不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當晚就在那靈堂之上借著酒醉過來鬧事,被俺忍耐不住一扁擔打折了手臂,當場那小畜生叫囂要送俺去吃官司,俺被逼無奈,這才連夜投了山寨!”

  王倫聽罷心中大怒,隨手就把那酒碗狠狠砸在廳前臺階之上,罵道:“這狗賊膽敢如此無禮?這鄆城縣里沒有王法了嗎!聽聞那時文彬是個良牧,怎地治下如此渾濁!?”

  見王倫發這么大火,朱貴忙在一旁勸解道,“哥哥息怒,且保重貴體!李四村中這保正往日里所作所為,小弟也有所耳聞!”見王倫望向自己,他細說道,“聽說那西溪村里但有敢逆他之意者,不管你是佃戶還是村民,暗地里一頓亂棒,打死便丟在村邊那條溪流之中,還裝神弄鬼,說什么鬼魂作崇,誘人下水!這些年來不是請和尚念經,便是請道士作法,其實都是為了掩蓋其罪行之舉!官府被他喂得飽了,也從不來探查究竟!”

  “此事我也知曉!”聽朱貴說得詳盡,宋萬一拍大腿,接口道:“當日那西溪村保正請人用青石鑿成一個寶塔放在溪邊,以圖鎮住水中鬼魂不往西溪村來。哪知那東溪村保正卻是個好漢,奪了那寶塔放到自村村邊,鄉民都以為兩村會因此事引起械斗,誰知那西溪村保正連個屁都不敢放,此事竟就此罷了!此事之后,這東溪村保正晁蓋便多了個托塔天王的綽號,我那時行走江湖,多聽人說起,故而得知!”

  王倫聽聞始末,心中漸漸冷靜,對宋萬點頭道:“那東溪村晁保正之名,我也有所耳聞,江湖上都傳他是一條頂天立地的好漢。另外那鄆城縣里有個及時雨宋公明,現居押司職位,在江湖上也是頗有扶危濟困的美名。李四,我來問你!你可曾上縣衙哀告?”

  李四搖了搖頭,臉上似要哭出來一般,哀道:“寨主,俺家世代不過一個租人田畝的小客,無錢無勢,就是上告,又怎是村里保正對手?那宋押司之名俺也聽過鄉民說起過,可他往日里便是保正家里的座上客,倆人好似一人,村里人都親見了的,俺又怎敢上前告冤?”宋時租種大戶田地的佃戶一般分為兩種,一種有自耕牛的名曰牛客,另一種家中無牛者稱為小客。兩者區別在于上交地主稅賦的多寡,牛客一般與地主對半收成,而小客則要上繳六成以上,但不管牛客小客,只要你是佃戶,平日里除了上交大半收成外,還要無條件為地主家做事,受人使喚奴役,就連家屬都不能幸免,地位十分卑微。

  “哥哥,世道如此,叫百姓有甚么辦法!”杜遷見王倫面色不豫,也勸道。

  王倫目光一一在杜遷、宋萬、朱貴面上掃過,開言道:“李四拖家帶口上了我梁山,就是你我手足,手足有傷,疼痛在身!他的冤屈官府不管,難道我山寨也不管?我看這酒再喝下去也沒什么滋味了!今夜估計不會下雪,杜遷宋萬倆位兄弟,休要推辭勞苦,只連夜我們便下山,去見識見識這西溪村保正的威風!另外朱貴兄弟不要回酒店了,今晚就有勞兄弟帶著孩兒們守護山寨!李四!帶渾家孩子下去吃飽了,待天一黑你同去帶路,我山寨定要還你一個公道!”

  李四和那婦人聞得王倫此言,頓時淚如雨下,兩人都跪下磕頭道:“寨主之恩,萬死難報!”

  王倫扶起兩人,將孩子還與他們,卻聽這時宋萬大聲道:“哥哥,休說甚勞苦!只是卻要你親自下山,我等還有什么顏面!哥哥大病初愈,不若且在山寨歇息,還是我與杜家哥哥同去,定提那保正頭顱來與哥哥相見!”

  王倫心知宋萬是出于好意,和日后宋江意欲架空晁蓋不同。但他不愿學晁蓋做派,事事在山上坐定,從不親力親為,最后搞得山上山下皆只知有宋江,而不知有晁蓋。

  王倫拍了拍宋萬肩膀,說道:“兄弟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此事情狀太過惡劣!一者李四既入山寨,他的冤屈便是我山寨的冤屈,我若不親為只怕日后寢食難安。再者西溪村與東溪村一溪之隔,那東溪村晁天王不是等閑之輩,莊上多有江湖上的豪客駐留,雖傳聞他與西溪村不睦,但終歸是一鄉之人!我等大隊人馬前去報仇動靜定然不小,只怕到時候驚擾了他,徒然惹出誤會,我親去也好隨機應變,各位兄弟好意我王倫心中自知,但此事就這么說定了罷!”

  宋萬見王倫考慮周全,便沒有再堅持。杜遷、朱貴見說,也跟著沒有再勸,大家只是邀王倫一同歸席,商議晚上為李四報仇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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