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是個無底洞。
無論從發展到壯大還不到四年的梁山泊有沒有準備好,都要面對一個既榮耀又沉重的事實:
那就是眼下已有超過七位數的子民指著山寨吃飯。也許不到半年,不,或許在未來三四個月之內,這個數字就會突破兩百萬。
既然是來東京哭窮的,榮耀自不必說了,只說這上百萬人會對后勤造成多么嚴重的影響。
眾所周知,如今梁山已有四州之地,算是把半島適合耕種的土地占了七成有余,但殘酷的現實是,除了濟州島能夠自給自足并略有盈余外,其他三州就不要想了。
要說棒子打起內戰來,絕對是展示人性兇惡面的唯一機會(跟別人打只能貢獻笑料),眼下開城以南地區的土地,韓安仁先焦土一回,事后李資謙又焦土一遍,連番折騰下來,除了仇悆治下的含資縣(前羅州),其他地方今年的收成根本就不用指望了。
現有土地都指望不上了,只有靠外來的補充了。
雖說梁山一直在大力吸納宋國民間流通的糧草,但越來越高的糧食價格,以及各分寨周圍產糧地可供出售的糧源枯竭,都給緩解眼下的高麗局勢罩上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有道是,無糧不穩。其實分到田畝的大宋移民和高麗土著還好說,無論如何得到實惠同時也看到希望的他們必定會想盡辦法撐下去,與安東都護府攜手熬過這段黎明前的黑暗。但數以十萬計的高麗俘虜就不一樣了,若是突然停掉他們的吊命糧,別說修城鋪路的效率了,會不會狗急跳墻都難保證。
所以說,糧食的問題,永遠是最關鍵的問題。而此時,則關系到新生的安東都護府能不能徹底扎下根來!
怎么辦?總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從那個不知所謂的大為國身上,指望依舊能有巨量糧草繳獲吧?還不知道北邊有多少萬張嘴,指著“宋軍”打過去呢!
不過,活人豈能讓尿憋死!
死了運輸小隊長高俅,運輸大隊長趙佶還在吶!
宋國的官糧儲備一向豐厚,除開碩鼠們監守自盜的行徑,官糧基本與民間糧商是兩條路子。也就是說,眼下的王倫是兩算,一面繼續利用梁山渠道在民間收購糧草,而另一面,試探看能不能以高麗國的名義向宋朝官倉大規模購買糧食。
畢竟只有大宋朝廷,才能在短時間內籌齊梁山所需的海量糧草。不過話又說回來,其實這也是送錢給大宋朝廷,絕對算是互利的買賣。就算有政治因素在其中,一千萬石糧草至少也是兩三千萬貫文的買賣,絕對是當世第一大單生意!就是財政收入天下第一的宋國,對于這筆巨資也不可能對此毫不動心。
是以蔡京當場就質問金富軾國使無戲言,金富軾也拍了胸脯,說先期十萬兩黃金的購糧款已經帶來,隨時可以交易。隨即他又保證未來在明州每裝一船糧食,便付一船的帳,如此干凈利落的行為,直叫老辣的蔡京也頗為動容,最終無法拒絕這個“收購要約”。
當然,此時最高興的還要屬趙佶了。想他近些年來大興土木花錢如流水,雖說蔡京這人是個摟錢的耙子,擅長收刮民脂民膏,但也架不住趙佶敗家的速度,如今有一筆巨款可以把堆積在江南糧倉的糧食盤活,奢侈的日子又可以無憂無慮的繼續過下去,誰又會不高興呢?
所以,趙佶在被一千萬石這個數字給震驚片刻后,瞬間對他的蔡卿使眼色,他擔心的根本不是大宋拿不拿得出這個數目的糧草,而是你高麗人說話是不是靠譜?能拿得出這么一筆巨款么?
蔡京倒是比趙佶要內行和專業一些,心知如今就憑兩浙路加上江南東路,穩穩就能接下這筆“大單“,要知道這兩路加起來糧產量早已過億石。他甚至還有印象,單單蘇州一地,在趙佶登基前一年的稅糧就達到了驚人的六十萬石,遑論十數年后的現在?這兩路除了每年供給京城開封府六百萬石漕糧,還有很大一部分積余,存在了當地。
所以在金富軾小小的表露出一番底氣后,接下來的氣氛就更融洽了,雖然宋國君臣愛惜臉面,并沒有就在酒筵上大肆談價。只不過準備結束的晚宴,無端又被延長了一個多時辰,將近子時,方才散去。
陪宴的高級官員基本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在趙佶、蔡京等重量級人物退場以后,方才敢哈欠連天,不掩疲態。
上任沒幾個月的吏部侍郎程萬里算是大佬們里面年紀尚輕的,此時人還比較精神,散席后與同僚們三三兩兩一路寒暄,出了宮城,上轎回家。
之所以稱之為家,除了溫馨的感覺外,實在是這個院落與他的身份極不相稱,卻難以稱之為“府”。原來這位炙手可熱的吏部侍郎回京時,童貫已經出征在外,程萬里又不是個招搖的人,所以并未在“住”上面下什么功夫。
這處院落離皇宮不近不遠,又在東京的街道上俄延了一段時間,程侍郎的轎子終于停下。
“爹!”
一個清脆的女聲從門房傳出,程萬里只覺美在心里,寶貝閨女的守候,足以驅除他一天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