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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三章 驚弓之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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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當皇天便姓宋?!我呸!”

  李資謙罵罵咧咧的走下王城的大門,盡管他口中一直在罵,但是心情著實不錯,說是驚喜也不為過。

  要知道當初開京的那一幕,像一道無法撫平的烙印,深深銘刻在他的記憶深處,成為這位開國之君一生最為不堪回首的往事。更何況,他還有一個本可以在軍事上大加倚重的堂弟李資德,就慘死在那聲巨響之中。

  若不是甚么天降奇異,他絕對不肯回想起當時的那一幕來。無論如何,天道好還。看來,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哐當……”

  哪知就在這時,一聲巨響在不遠處傳來,接著“咚咚咚……”重物撞擊的聲音不斷,李資謙心中一驚,盡管這聲音不大像是天崩地裂,但足以讓他大驚失色,只聽一個略帶顫抖的聲音從他喉間發出:“怎么回事!”

  左右就在他的身邊,誰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甚么,好在片刻間,就有一員將軍過來稟報:“王上勿憂,是滾木滑落……”

  “混賬!大半夜的弄甚么滾木?不知道今晚是甚么情況嗎!來人,將此人斬首示眾!相關人等,按通宋罪名處死!”

  李資謙火冒三丈,周圍眾將根本不敢為此人求情,瞬間便見兩個虎背熊腰的衛士上前將這個倒霉鬼給綁了。人皆有求生,豈能坐以待斃?只見此人奮起道:“王上,末將冤枉啊!”

  李資謙見他還敢喊冤。氣不打一處來。幸虧不過一根滾木,若是一堆,這城上還不亂套?本來國中之人便是信鬼神勝過敬君王,此時好似驚弓之鳥一般,這些蠢貨偏要弄出這般大動靜來,不是通宋是甚么?

  “給我叉下去!”李資謙氣得“本王”都忘了,手顫顫的指著此人罵道。哪知就在這一刻。包括這罪將在內的所有人,都在耳中聽到一聲悶悶的響聲,雖然聲音還不如剛才滾木造成的響動大,但是……

  這明明就是當初開京城破時的動靜啊!

  這么熟悉的聲音,直叫李資謙心驚膽戰,骨軟筋麻,好便似雪獅子向火,霎時間酥了半邊。

  完了!

  曇花一現的大仁國完了!

  李資謙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痛罵著偏心的賊老天。他始終搞不明白的一點是,為什么被遼國威壓了數百年的宋國遲遲不見奇跡,偏偏輪到宋國欺壓他大仁國時,這賊老天竟然顯靈!?

  比起坐落于城池中央的王城,王京四周城墻上的守軍才是真真切切感受到耳屎都快被震出來是什么感覺。

  這老天爺遲到雖是遲到了,可力度簡直如暴風驟雨一般。直叫守軍心中瓦涼瓦涼的。聽說當初開京一役。城上也不過炸響了一聲,可輪到王京時,這可是實打實的十幾聲啊!難道說大仁國比高麗國還遭人恨?不,遭天恨?

  片刻之后,城墻之上一片死寂。

  就連平日里以大呼小叫為職業的督戰官,此時也沒了聲音,哪怕習慣性的把嘴張開,喉間也沒有內容冒出來。

  就在守軍沉浸在失落和震驚中手足無措之時,城內突然響起了“宋軍入城了”的叫喪之聲,恐慌的情緒猶如瘟疫一般在守軍中傳播。從失神狀態醒悟過來的守軍。直接就進入了混亂狀態。

  開玩笑,三十萬完完整整的仁國大軍都不敢和數萬宋軍在城外一戰,只敢躲在厚重的城墻下茍延殘喘,此時屏障盡失,誰還有決一死戰的斗志?

  “逃啊!”

  不知誰發了一聲喊,恐怖的群體效應開始顯現,無數和宋軍有著血仇的邊軍率先逃下駐守的城墻,他們也不入城,只是紛紛打開離自己最近的城門,往城外逃竄。

  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血緣的力量還是不可小視的。相對于雇傭兵性質的邊軍來說,仁州軍的反應多少還有點職業操守。全城起碼有三成的隊伍沒有選擇逃跑,而是在各自將領歇斯底里的叫喊聲中,勉強集結成隊伍,慌慌張張往王城開去。他們這支李家軍的開山祖師爺,可還在王城中呢!

  和前面兩支成建制隊伍相比,不入流的豪強私兵和征集來的民壯就顯得猶豫了許多。拼死抵抗吧,說來實在不值,李資謙對他們還沒到那個份上。逃跑吧,城外黑漆漆的一片,就好像他們未來茫茫的人生之路,根本看不到頭。

  “弟兄們,既然天也要亡這當仁不仁的偽朝,咱們就安安心心等宋軍入城,將來作個宋人,不強似與人做奴?”

  裴老二精神了,之前所有的擔憂和恐懼一掃而光,一時之間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勇氣,面對著周圍心不甘情不愿的民壯們,慷慨激昂起來。

  “你這雜種作死啊!你這是謀反,要殺……啊!”一個小軍官依照長時間形成的慣性思維,開口就對裴老二厲聲痛斥,哪知話還沒說完,就被群情激奮的手下壯丁給撲倒,整個人淹沒在人堆當中。

  就在這大廈將傾之時,無論是打算抵抗的仁州軍,還是一心逃亡的邊軍,根本沒有一個人發現,其實他們長達數萬步的城墻,壓根是完好無損的。

  “嚯……這就他娘的全亂了?哈哈,哥哥這一計,還真管用!”

  望著城墻上雜亂晃動的火把群,埋伏在黑黑夜幕中的楊春低聲對史進笑道,其實梁山軍根本沒有足夠分量的火藥炸塌對手的城池,可那有什么關系呢?只要聽個響便成。反正對方已經是驚弓之鳥,聽到弦響只怕就會被嚇尿,不一定非要見真格的。

  “只可惜這絕招用得有些晚了,咱們軍之前還損失了那么多弟兄!連陳達都上不了陣!”

  楊春后來的一句感嘆。引來史進的側目。只聽他壓低聲音道:“你吃第七餅子飽了,難道前面六個都是白吃的?咱們一上來便弄這個,火藥從哪里來?這十幾萬斤還是把水軍上下刮個干凈才有的。再說了,有了我們之前攻城的鋪墊,這城里的人才會打心眼里相信,這是老天爺的旨意啊!”

  楊春聽罷,覺得在理。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忽然一個念頭在心中閃出,只見他猶豫片刻,終是出口道:“大郎,咱家二哥有些拘謹啊。哥哥此番攻打王京就帶了他一個軍師,怎么好像事事還要依仗哥哥想轍呢?要是許貫忠和蕭嘉穗在此,只怕……”

  “你不懂!軍師本性內斂,處事如水。當初我上少華山。他便主動退讓奉我為主。現在想想,我那時少年意氣,太不曉事,當著你們三位兄弟的面,居然就愧領了。軍師事后卻一直沒說甚么,反而處處盡心扶持。后來李逵、呼延慶這兩個臨陣綁了他。事后三人好得像沒這檔子事一般。足見軍師過人之處。”

  “你知道,咱哥哥雖為綠林魁首,卻也是書生出身,本身便足智多謀,不然一個十三不靠的水泊小寨,能在他手上長成參天大樹?或許比起許、蕭二位,軍師才具略有不足,但絕不是碌碌之輩。許、蕭二位個人風格極其明顯,但軍師事事以聞軍師為榜樣,很少主動站到前臺。是以我師父曾言。山寨四大軍師里,老二老三意氣風發,才智過人,不遇明主,遲早受人猜忌,那是早衰之相。但說到行事穩便,莫過于一頭一尾,即便不遇明主,他們也能一路有驚無險的走下去。”

  史進重歸王進門下,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不一樣了。當初一個脫了韁的野馬,眼下已經有了些千里馬的氣象。

  “我的個天,想不到這里面如此多的道道,王教頭不愧是東京見過世面的人!”楊春吃了一驚,不想自己隨便一句感慨,引出史進這么一大段機密。也許埋伏真是一件枯燥的事情。

  “禁聲!”史進忽然做了一個手勢,指著開始混亂起來的城墻,道:“應該是時遷、馬靈他們建功了!傳令下去,誰都不許輕舉妄動,一切以我為基準!”

  楊春興奮的應了一聲,拱著身子下去準備去了,史進目不轉睛的觀察著城上的局勢,好似一只潛伏在暗處的獵豹,隨時準備對鎖定的獵物進行致命一擊。

  就在這時,城樓上忽然出現狀況。只見王京守兵好似瘋了一般,死命的往城外拋著火把。

  如果王倫在此,一定會驚訝的發現這廝們居然被逼得都會使照明彈了。史進雖然不是穿越之人,但好歹也是名師之徒,沒花多少工夫,便搞清楚了這些人的意圖。

  “傳令下去,注意城門方向,咱們這回不打城墻,改走城門了!各營都給我埋伏好了,聽到號令再行動!”

  史進欣喜若狂,雖然乘亂攻打城墻難度會比平時降低很多,但對于攻方來說,夜間攻城依舊會付出不小的代價。如果能從城門發起偷襲,那絕對是不能放過的機會,說甚么也要拼一拼了。

  果然史進估計得沒錯,在守軍丟了上百根火把,發現城外沒有異常之后,城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附近的守軍井噴一般“涌”將出來。

  和興奮起來的弟兄們不同,史進卻感到有些驚訝。照說遭到巨大變故的軍隊一般離潰不成軍已經不遠了,這這些棄城的守軍居然是排著隊撤出的城門,并未有潰散的趨勢。如果他估計沒錯的話,這些人就是王京城中最為精銳的隊伍:前高麗邊軍。

  史進原本還想迎頭趕上,把這些人堵在城中,當發現這伙人居然敗而不散之后,他改變了主意。

  強攻變偷襲。

  這廝們逃便逃罷,山寨又不是沒有準備。今晚王倫早已豁出去了,下令所有騎兵全部整裝待戰,不惜代價(很傷戰馬)做好了夜戰的準備。這里面的人,要是讓他們成建制的逃將出去,指不定往后還得打多少場攻堅戰。梁山步軍就是再需要積累攻城經驗,也不能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沒花多少工夫,史進便從火把的數量上估算出了已經出城的人數,史進默默在心中計算了一回,傳令道:

  “第一營隨我匍匐前進,其他營隨時做好支援準備!”

  第一營是少華山的老底子,成員素質雖然不一定強過后來加入的山東大漢和朝廷降兵,但和主將淵源深厚,榮譽感強,能打絕戶仗。所以到了這個關頭,史進想也沒想,就點了他們的將。

  “哥哥,我去就行了,你親自上我哪里有面子?”接到命令的指揮使悄悄趕到史進身旁,低聲道。

  “怎么,怕我搶了你的指揮權?少給我廢話!搶門奪位,非猛將不可行,難不成,你比我還猛?”

  漸漸給人持重之感的史進冷不丁冒出一句意氣之言,叫指揮使擺手連連“咱們步三軍,誰有哥哥恁猛?”

  “那就別廢話,都跟我建功去!”史進說罷,帶頭趴倒在地,憑借天然的掩護色,帶著這四百多老弟兄,悄然向城門靠近。

  在散發著惡臭的土地上匍匐了整整三百來丈,史進發現再往前幾乎就要隱藏不下去了,悄然下令大家暫時休整片刻,畢竟這么遠的距離爬下來,即便山賊也得喘口氣。

  正好在梁山軍接近的過程中,越來越多的守軍涌出城池,往東面逃竄而去。史進不由暗罵這伙邊軍狡猾,他們要回老巢,自然該走北面,此時偏偏往東面,估計是怕北面有伏兵。而東面有漢江之險,宋軍反而不會安排重兵把守。只要渡了江,初得王京城池的宋軍應該分不出太多兵力進行追擊。

  “到底是戰場上下來的,端的狡猾!不過東面,哼哼,憋著勁的關大刀怕是早不耐煩了!”史進在心中冷笑道。

  又等了半晌,眼看敵軍后面的隊伍越來越是稀疏,史進擔心城內還有沒撤走的隊伍會關閉城門,到那時,他們這匍匐三百丈所花費的心力可就真是前功盡棄了。只見他翻過身,一個瀟灑的鯉魚打挺,穩穩立于身后四百壯士當前,叫道:“弟兄們,雪恥的時候到了!都隨我奪了這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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