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的時間在外面站著,書包也沒背,只是拿著一個文件袋,冷漠地看著這邊。這和平時鄭嘆看到的小九很不一樣。
小九這孩子,對人好的話那是相當之好,也很為別人著想,反之也是,她不待見誰的時候,就算是有血緣關系的親爹也一樣,何況這位親爹還將她賣過,如果那時候不是鄭嘆幫了她,或許,小九早就不在了。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果斷,也夠狠。或許,這才是當初瞎子坤爺準許小九留下來的原因。
以小九現在的后臺而言,壓根不用怕這幾個人。所以,鄭嘆不擔心小九被他們欺負,只是擔心以現在小九的年齡不好做出決斷。
這邊幾人看到小九之后很激動,小九他爹還打算喊兩聲習慣性地罵幾句,那邊的小九只是招了招手,示意幾人換個地方談話。
“嘿,你這丫頭讓我好找,你……”小九他爹過去之后還打算動動手來著,觸碰到小九的眼神之后硬生生止住了。
他害怕。
沒再看這位血緣父親一眼,小九帶著四人來到一個不算太大的飯館,店子門口掛著“暫停營業”的牌子,小九沒有理會,直接推門就進去了。
里面的老板和員工都和平時一樣各干各的事,并沒有對進來的五個人好奇,似乎早就知道了,也沒有多看,都在干自己的事情。
五人圍著一張桌子坐下,服務員遞過來一杯水。是的,只有一杯水,并且只放在小九面前,至于另外四個人,全當空氣。
“哎,你們這兒怎么回事?顧客是上帝知不知道?連這都不知道還做什么生意?”為首那人嚷道。
話音剛落,店子里三個服務生加老板捋了捋袖子,看過來,眼神極其不友善。
“要不,我送你去見上帝?”老板淡笑著道。
為首那人一噎。悻悻回頭。不再去糾結。他現在只想趕緊討完債回去。
小九喝了點水,擱下杯子打算說話,瞥見窗外站著一只黑貓,原本帶著復雜情緒的眼里閃過笑意。趕緊起身打開門。
“黑炭!”
為首那人面上抽了再抽。又是黑貓?他們前段時間在楚華大學里被揍的時候好像也是只黑貓在場。果然。碰到黑貓就沒好事。不過。這貓的名字聽著怎么好像跟那天的黑貓一樣?難道是同一只?可這里離楚華大學也不算很近。
鄭嘆進門之后,便大大方方蹲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看著事情的發展。給小九助陣。
店子里一個員工朝老板努了努嘴:老板,有貓!
另一個店員小聲對老板道:“那貓很淡定啊,跟小九認識?膽子挺大,一點都不怕陌生人。”
飯館老板扯了扯嘴角,聽說這貓連坤爺的胡子都敢玩,還有什么不敢的?別人不知道,關于這只貓的傳言他可聽說過。
店子里因為鄭嘆的加入,氣氛稍稍變了那么點兒。
小九深吸一口氣,將文件袋里面的東西拿出來,那是一張薄薄的紙,像是剛打印出來的,紙上沒什么褶皺和污痕,煞白煞白的。
將這張紙推到父親面前,小九說道:“簽了這份協議,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再無關系。”
小九的父親認字不全,但大部分還是看得懂的,這上面說得也清楚,小九幫他還債,然后大家兩不相欠,養育之恩也就這樣了。
看到可以還錢,小九的父親也沒多考慮,拿起筆在上面簽了名字,還按了個手印。
小九垂著眼皮,讓周圍的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看起來很平靜,但鄭嘆從小九攥緊的拳頭能看出這孩子并不如表現得那般。不管怎樣,畢竟是血親,男人在簽協議的時候卻沒怎么猶豫,做到這份上,鄭嘆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二毛和面前這人,同樣是當爹的,差別怎么就這么大呢?因為貧窮嗎?還是因為其他?
這份協議只是小九的一個試探而已,早在坤爺決定將小九留下的時候,各種手續就已經辦好了,小九不再與這家人有關系,就算是到法庭見面也有足夠的證明取得壓倒性勝利。
在這個男人簽字的那一刻起,小九就跟過去真正做了個了斷。
將那張紙揉成團扔進垃圾簍,在對面的男人準備吼出聲的時候,小九拿出一張卡,放到為首的討債那人面前。
“密碼六個9,”說著小九又從兜里拿出三張一百的紙幣,指著坐在對面的有血緣關系的人,卻看向為首那人道:“這個人從哪兒來你們把他送回哪兒去,我不想再見到他。如果他再出現在這里,他,以及你們,一個都走不掉。”
“你威脅我?!”
為首那人站起身,只是,還沒站直,一把菜刀就砍在了他手臂旁邊,幾乎是貼著手臂砍進桌子,袖子已經被劃破了,再偏那么一點點,手臂就會被砍下一塊肉來。
好刀法!鄭嘆心道。
不管是要債的三人還是小九的父親,此刻的臉色慘白慘白的,為首那人面上抽搐了幾下,看向刀飛來的方向。
那邊,飯點的老板坐在收銀臺那里,手指有規律地敲擊著桌面,面上還帶著和平時一樣的笑,仿佛剛才做了什么很平常的事情一般,“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了,本來打算砍蒼蠅的。”
一位坐在門口的店員看著這邊桌上的人,嘿嘿笑了笑,在他的手指上,一把餐刀快速地轉動,就像轉筆似的自然,手指卻完好無傷。
瑪的,以后絕對絕對不能來這家飯店吃飯,餓死也不來!
這是三位討債人共同的想法。
如果現在還不了解形勢的話,那也夠腦殘了。好在這三位討債人還沒腦殘到極限,知道判定形勢,既然在這里不能強勢起來,錢也拿到手了,早點離開才是正確的。
強作鎮定狀,為首那人收好卡,以及那三百塊錢,提著胡子拉碴的人就趕緊出了門。
走出一點遠之后,討債的三人才長呼一口氣,驚嚇過后。就是憤怒。為首那人抬手給了小九父親一巴掌。“都是為了你!瑪的!”
胡子拉碴的人也不敢出聲辯解,繼續瑟縮。
“現在怎么辦?”另一人道。
“還能怎么,當然是找個取款機看看卡里是不是有錢。”
“沒錢的話是不是還回去要?”
“……”三人沉默了。
店子里,氣氛一下子又和諧起來。店員和老板都安慰了下小九。他們與小九認識。小九也經常來這邊吃飯。有時候小九還在這里睡午覺。
店子老板放下一盤蓋飯在小九面前,“吃吧,吃了趕緊回去上課。”
小九拿著勺子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她早晨沒吃早餐,這幾天因為這事也沒啥胃口。頭低得很低,一邊吃,一邊眼淚往下掉,面上沒什么表情。
畢竟還是個孩子。
店子里的人都沒說話,店老板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放了一碗溫的紅豆沙在旁邊。
吃完飯,喝了紅豆沙,小九又變成了那個帶著朝氣的小九。
鄭嘆送小九進學校,還擔心小九會因為遲到兩節課而挨訓,哪知在進門的時候,小九從包里掏出一張病假條和醫院的證明,再看小九有些紅的眼睛,校門口的負責人也不好多說什么了,直接放人進去。
鄭嘆:“……”
看著小九進班之后,鄭嘆才回去。不管是小九還是小柚子,她們班級隨著年級的上升,樓層也上升,鄭嘆不好上去。
在小九呆過的那個飯館里,門口“暫停營業”的牌子已經被撤了。
“哎,老板,剛才那三個慫貨是誰的人?那么拽?”店員道。
那位老板隨意擺了擺手,“不是什么上得臺面的玩意兒,改天扔出地界就行了。”
那三個被評為“上不得臺面”的人看著取款機里顯示的數字正沉浸在自己能分多少錢的世界里,壓根不知道他們已經被人盯上了。
就像某些人曾說過的,沒那個眼力,出來混哪行也混不長久。
回學校的鄭嘆因為小九的事心情頗為沉重,想想二毛怎么對二元,再看看小九爹怎么對小九,差別夠大的。不過,鄭嘆再想了想自己還沒變成貓的那時候,那個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次面的不負責任的父親,又想想現在的焦爸……嘖。
親情,其實也挺復雜的。
也不對。
到底復雜的是親情,還是人心?
路過幼兒園的時候,鄭嘆頓住步子,今兒上午卓小貓他們最后一節課好像就是室外活動課,于是,鄭嘆跳到圍墻欄桿那里蹲著,等卓小貓他們的室外活動課到來。
最近卓小貓同學的心情也不好,為嘛?
卓同學想上小學,可老師有異議。
六歲為法定入學年齡,有的地方還是七歲,年紀太小了可能存在各種各樣的不便,對很多孩子來說,提早入學未必是好事,學校也為難。
前段時間鄭嘆來這邊時聽卓小貓抱怨他們老師還讓他上一年學前班呢,不過那小屁孩曾私下里跟鄭嘆說,他就算是去“佛爺”那里打滾,也要在今年上小學。因為,卓小貓上小學的話,按照小卓的許諾,她就該回來了。
室外課開始,卓小貓他們班的孩子都往外跑,搶著自己喜歡的爬梯和“城堡”等,只有卓小貓先往圍墻這邊看了眼,然后笑瞇了眼睛顛顛兒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大聲道:“黑哥黑哥,我跟你說……”
鄭嘆一聽“我跟你說”這四個字就反射性地坐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