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身男覺得自己一定得罪了什么人。
自從那天回家后,看到床上的那個涂抹了番茄醬的玩具貓,還有木衣柜上那個疑似某動物腳印的紅色圖案,以及木衣柜上那幾條深深的劃痕,紋身男就開始想自己到底得罪了誰?
懷疑的人太多,畢竟他們這些看場子的肯定會得罪人。特別是最近幾個勢力之間的沖突,都值得懷疑。但是,到底誰會這樣做,卻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確定的。畢竟那些人的手段會更直接更血腥,而不會僅僅只是用番茄醬。
周圍的人?
紋身男搖搖頭,他在這里住了好幾年了,周圍的人都是些軟性子,幾個硬脾氣都被他叫上人揍過,恐嚇過,后來那些人就沒再跟他叫板了。
不過,也不是絕對的不可能。
到底是誰呢?
紋身男想不明白,他將那個涂抹了番茄醬的玩具貓用刀戳爛后扔到垃圾堆了,至于木衣柜上面的痕跡,擦過之后,又用好幾層報紙將帶著劃痕的地方遮得嚴嚴實實。
除此之外,紋身男還將自家的門鎖換了,他覺得肯定是有人搞到了自己家的鑰匙,或者用某些手段開鎖了。
第二天,紋身男還是那個點回家,準備開鎖的時候,另一只手上拿著一個鋼棍,他就怕屋里會有什么人。只不過,還沒等他將鑰匙插進門鎖孔里,腳上就感覺踩到什么東西。
門外沒有燈,而這個時間點其他住戶都已經在睡夢中,周圍漆黑一片,只有咯吱窩里夾著的手電的光圈照在門鎖那兒。剛才他只顧著看門鎖了,根本就沒注意門口地上會有什么東西。
紋身男有種不好的預感。
鑰匙扔進兜,拿著手電照下去。
門口放著一個毛茸茸的玩具貓娃娃,比昨天的小些,毛色應該是白的,但上面卻帶著一些紅色的痕跡,特別是貓嘴邊那里。
紋身男手抖了抖,但是,幫人看了這么久的場子,要說膽小也不一定。
于是,他開門,走進家里。
家里面還是他出門之前的樣子,木衣柜上也沒有什么劃痕,周圍地上也沒有一些可疑的痕跡。
紋身男心里放松不少,看來換門鎖還是有用的。
其實,鄭嘆這次也進屋了,但見到換門鎖之后他就沒將東西放屋里,也沒在屋里整出一些花樣來,要是紋身男一著急,將破窗那里都封死了咋整?
所以,鄭嘆現在將貓娃娃處理好之后再帶過來,放在紋身男的家門口。
紋身男在家里轉了一圈之后,膽又肥了,走道門邊將那只玩具貓拿起來看了看,嗅嗅,然后伸舌頭舔了舔,番茄味兒的。
“呲!”紋身男撇了撇嘴,他覺得一定是有人在搞惡作劇。
第三天,紋身男回家的時候,這次首先將手上的電筒照在門口地面上,那里果然有一個和昨天一樣的玩具貓娃娃,身上涂抹的紅色多了很多。
有了昨天的經歷,紋身男也不怕了,也沒開門,走過去撿起地上的玩具貓。但是,在拿著這只玩具貓的時候,紋身男身上的雞皮疙瘩突然全部冒了起來。
不對勁!
這個粘粘的觸感……
紋身男動作有些僵硬地將手上的玩具貓娃娃拿近嗅了嗅。
血腥味!!
頓時紋身男感覺像是燙著手似的,將手上的玩具貓甩了出去。
鼻間還有那股揮之不去的血腥氣,刺得紋身男又想起了自己在會所的時候看到的殘酷的血淋淋的那一幕。
深呼吸幾口,紋身男將手電重新照回自家門鎖,掏鑰匙的手一頓。
門鎖那里有一長條紅色的痕跡,還有爪痕。像是一只貓從門鎖那里往下撓動的動作軌跡,只不過,這個軌跡是血色的。
這一次鄭嘆沒用番茄醬,他白天去生科院那邊逛的時候,看到基礎實驗室那邊一些學生正在采集兔子的血樣,用一個個塑料管裝著,采集的血液里面加過肝素鈉溶液。肝素鈉具有抗凝血作用,鄭嘆經常來這邊逛,所以也聽說過一些。
于是,鄭嘆趁那幾個學生離開的時候“拿”了三管。分三次弄走的,每次鄭嘆只能弄走一管,還要注意不被人發現,實驗室外面的走道里有攝像頭,所以鄭嘆都是從窗戶那邊走。一次弄幾管的話鄭嘆行動會不方便。
用塑料管里面的血涂抹在玩具貓上的時候,鄭嘆手掌上沾上了血跡,于是索性就再沾了點血往紋身男的門鎖那里抹。整完之后鄭嘆去小飯店廚房洗菜的水池那里用洗潔精洗過爪子,反正那時候廚房要洗的菜已經很少,水池那邊也沒什么人。
第四天也是類似的情況,再加上最近天氣回暖,一些在家里窩久了的,沒被套走的貓們又跑了出來,大晚上的開始叫。貓不多,而且大部分都不是小巷這邊的,它們只是跑過來這里玩玩,估計也沒想到過了個年,這邊基本都沒貓了。
原本最近就對“貓”這個字眼比較敏感的紋身男,晚上回家的時候看到周圍有貓跑動就會撿東西扔過去將它們趕走,回家睡覺也不安穩,開始持續做惡夢。
白天紋身男出門的時候,眼里都帶著紅血絲。
老樓區周圍的居民最近也發現紋身男的不對勁了,這人以前都是鼻孔朝天橫著走的,但最近他看人的時候總是有些莫名其妙,像是在懷疑什么,神神叨叨的,要是你開口問了,紋身男還會面色不善地吼回來,像是下一刻就會上來揍人似的。
于是,最近老樓區巷子里的人們見到紋身男就直接繞遠道走,絕不跟他面對面,這人一定是神經有問題了,保不準會干出什么事情來。
第五天的時候,鄭嘆沒有帶玩具貓,只帶了一個包了幾層的小袋子。
這次鄭嘆沒有叼著這個小袋子,而是往自己脖子上套了個寬皮筋,小袋子就綁在皮筋上,鄭嘆試著跑動了幾步,沒掉。
雖然肋著不太舒服,但鄭嘆實在不想用嘴叼著這東西,鄭嘆對這玩意兒也發怵,就算用袋子包著,但總感覺不自在,還是別碰著嘴巴的好。鄭嘆的動手能力并不強,只能想到這種簡單的攜帶方法了。
袋子里裝的是幾個并不大的像蘑菇一樣的東西。這幾個東西是鄭嘆從蘭老頭的小花圃那邊搞到的,種植這玩意兒的花棚是嚴格控制溫度濕度等的,所以平時花棚的門關得很嚴實,但鄭嘆由于經常過去,也知道每周都會有一天是蘭老頭對花棚里面的土壤進行采樣檢測酸堿度,土壤元素比例變化等的時間,將所有的花棚取樣完之后才會統一關上花棚的門。
而鄭嘆正是趁蘭老頭去其他花棚取樣的時候進去的。
發現這里面的東西也是鄭嘆一次過來玩的時候無意間聽到蘭老頭指導學生,才知道某幾個特殊的花棚里面種植的東西。
鄭嘆弄到的這種像蘑菇一樣的東西,原產地并不在華夏,是引種的,蘭老頭從朋友那里弄了點過來,由于這種植物屬于共生類,蘭老頭還特意在花棚里種植了一些其他樹種,由于花棚的規模,并不能種很大的樹。后來蘭老頭發現不管怎么調節溫度和生長環境,這個些引進品種一直種不好,總是小小的,長不大,不過毒性還是有。
它里面含有致幻性神經毒素,誤食它的人會產生幻覺,感覺周圍的事物都被放大了似的,也就是蘭老頭跟學生們說的“視物顯大性幻覺癥”,不過貌似死亡的例子很少,就這么幾個是不會致死的。
發作時間在食用后三十分鐘至兩個小時內,患者會出現明顯的眩暈、嘔吐、幻覺等。
當時鄭嘆趴在花棚上面,聽著蘭老頭的解說覺得那玩意兒真是神奇。而在決定教訓一下那個紋身男的時候,鄭嘆想到了蘭老頭帶著警示標志的幾個花棚里的好多種有毒植物,包括顛茄等,這些植物在醫學上用途很大,但用得不好也能夠殺人。
不過,鄭嘆最后還是選擇了這一種,蘭老頭說它叫什么傘來著。管它呢,只要知道它的效果就行。
晚上七點半的時候,鄭嘆帶著袋子來到紋身男的家里。
紋身男在八點半到九點之間會離開前往他的工作場地,而在這之前,紋身男會洗個澡,泡一碗泡面,喝一杯茶,再離開。每天如此。
鄭嘆到了之后在外面等了一會兒,然后聽到廚房里面紋身男拿出桶裝泡面的聲音。
紋身男將旁邊電熱杯里燒好的水倒進去,順便把昨天從會所里帶回來吃剩的半袋鹵肉拿出來,夾了幾塊肉放進泡面碗里,攪拌一下。
泡上面后,紋身男就去廁所洗澡了。
鄭嘆從破窗那里進來,小心將小袋子里面的幾個小“蘑菇”倒進去,還抓著叉子攪了攪。
泡面是麻辣味的,紅色的油將里面的鹵肉和“蘑菇”包裹,再泡一會兒就不容易看出“蘑菇”的異常了。
鄭嘆將叉子等放回原處,裝“蘑菇”的袋子也卷好之后插回皮筋上。聽到廁所那邊的動靜,鄭嘆從破窗跳出來,蹲在外面的圍墻上看著紋身男臥室那邊。
黑夜里,從屋內并不能看到窗外的情景,所以,當紋身男端著泡面回到臥室吃的時候,也沒察覺到,在他的窗戶外面有一只貓在看著這邊。
紋身男吃得心不在焉,他不知道明天凌晨回來的時候還會不會看到和前幾天同樣的情景,所以也就沒注意泡面里面與鹵肉不一樣的東西。
看著紋身男吃完,鄭嘆才離開這里,來到紋身男必經之地——尿尿點。
堵著的那面墻后面是住戶們堆積著的雜物,在這些雜物里面藏著幾瓶啤酒,是鄭嘆從那個小飯店“拿”過來的。還好小飯店離這里不遠,要不然鄭嘆可不會去弄玻璃瓶裝的啤酒。
鄭嘆是靠兩只手抱著啤酒瓶,兩條腿站著一步步“走”到這里的。還好行動的時候都是晚上,沒人看到,不然估計會被當成怪物。哪有抱著酒瓶子跟人一樣用兩條腿走路的貓?
也沒誰想到偷酒的會是一只貓,畢竟普通的貓沒有那么大的力氣去轉移一瓶未開啟的啤酒。
將藏著的啤酒一瓶瓶擺到這面將路堵死的墻上邊,然后鄭嘆蹲在墻后,站在那些雜物上,只露出一個頭,看著岔口那邊。套脖子上的皮筋和袋子早已就扔掉了,現在就準備著最后環節了。
過了會兒,鄭嘆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而紋身男好像喝醉了酒一般,走路不太穩。
看來已經開始產生效果了。
紋身男晃晃悠悠過來這邊,嘴里還咕噥著什么,鄭嘆聽不清,也不在意,他只是盯著晃晃悠悠過來的身影。
紋身男來到熟悉的墻邊,這里還有熟悉的尿騷味,紋身男不知道想到什么,嘿嘿笑了笑,然后解開褲子開始尿尿,尿著尿著,紋身男突然扶住墻,“哇”地一下吐了。
這尿還沒拉完呢,還真是上吐下拉。
鄭嘆扯了扯耳朵,這氣味真難聞。
紋身男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周圍很暗,也看不到什么。他扶了會兒墻壁,歇了會兒,準備離開,褲子都沒拉上,估計已經忘了。
剛走兩步,腳邊突然傳來一聲“砰”響,在寂靜的夜里相當刺耳,炸得紋身男一驚,腳上一軟,就摔在地上。
同時,啤酒瓶炸裂的碎片四射,雖然紋身男穿著衣服比較厚,但雙手露在外面,現在已經被碎屑劃出好幾條血痕。褲子沒拉上,大腿根那里也被扎進了碎屑,差一點兒那活兒就被劃掉了。
紋身男的反應便遲鈍了許多,他覺得周圍一切都變得陌生無比,自己好像來到了一個古怪的令人絕望的地方,四周都是高高的銅墻鐵壁。
出路在哪里?!
能往那里逃?!
“嗷嗚——”
突兀的叫聲在這樣的環境下特別瘆人,而紋身男面帶驚恐地看了看周圍,他感覺四周的“銅墻鐵壁”外面似乎藏著一只猛獸,正看著他,而他自己則渺小得似乎不值一提。
路口那邊又有一個居民騎著小電動回來,并不明亮的車燈余光讓這邊稍微亮了那么一點兒,持續了一兩秒的時間。
而就在這兩秒間,紋身男用模糊的視線看向周圍的時候,看到“銅墻鐵壁”上的一雙發亮的眼睛,泛著幽光,在周圍的黑色背景襯托下尤為醒目。而幻覺讓他的感到自己看到的那雙眼睛如碩大的探照燈。
“嗷嗚——”
再次聽到這叫聲,紋身男渾身一抖,額頭上都是汗和一些被劃傷后流出的血。
又是一聲炸裂響。酒瓶就在紋身男腳邊炸裂。
紋身男感覺手上,臉上,腿上像是被什么東西撓傷一般,很痛,灼燒的痛,只是手腳卻不聽使喚,反應不過來。
紋身男趴在地上,抱著頭蜷縮成一團,渾身抖動著。
炸裂聲一個接一個。沖擊著他的鼓膜,刺激他的神經。
本就混亂的意識中,某些情緒突然開始變得尖銳。
一定是那個怪物!
對!絕對是那個雙眼像兩個大探照燈的怪物!
每一次炸裂聲響起的時候,紋身男就感覺是那個怪物的腳步聲靠近了,然后自己才會受傷,好像下一刻自己就會被撕成碎片碾成肉泥。
“喵嗚——喵嗚——喵嗚——”
鄭嘆扔完酒瓶,正看著地面上蜷成一團發抖著的人,卻突然聽到貓叫聲。這聲音……
地上的紋身男聽到貓叫聲,突然想起了最近放在自己家門口的玩具貓。又想起了前段時間摔死的那幾只小貓。
是因為那些貓,這個大怪物才找上自己的嗎?
貓,血,叫聲,還有其他的一些與之有關或無關的又讓他害怕的事情,都一一在腦海中浮現,身上一些地方的灼痛感越來越強,疼得他想大聲叫出來,但實際上卻只發出了哼哼的聲音,那感覺就像有一雙大腳踩在自己身上,太過壓抑而不得宣泄。
人的大腦是個很奇妙的東西,你總以為自己已經忘掉的事情,卻又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將那段忘掉的部分記起來,又或者,在一些環境因素的刺激下,將那些淡化的片段一段段拼接,慢慢地,清晰地在腦海里播放出來。
而這個時候想起來的事情,再想忘掉就不會像第一次那么容易,需要耗費幾個月,或者幾年,又或者,嚴重的話,這一生余下的時間里都會形成一個條件反射。一旦周圍出現類似于那時候的環境條件和某些熟悉的因素,大腦會不受控制地將那些畫面從你一直想要深埋進記憶深處尋找出來,將那些永遠不想回想的事情,從記憶的深海里撈起來,那些你避之不及的畫面,就會像風暴般肆虐,直到你再一次加深印象。
或許,在紋身男身上的那些毒素代謝完,幻覺消失之后,他再次聽到貓叫聲、瓶子的炸裂聲都會發抖,會回想起這時候他自己的感受吧?
鄭嘆看了眼還蜷縮在那里抽搐的人,跳下墻,離開。
身上都是酒味,在回家之前多吹吹。
想著,鄭嘆沿著圍墻往巷子外面走,沒走幾步,就看到岔口外圍墻上蹲著的一只貓。
是那只大白貓。
鄭嘆不知道它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來到這里,是巧合還是其他什么原因?
“喵——”
大白貓對著鄭嘆叫了一聲。
鄭嘆頓了頓,抬抬下顎,慢悠悠晃了晃尾巴,錯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