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封謹同時也是很清楚的知道,要在短時間內辦好呂羽委派下來的這事,府庫的錢那是絕對不夠的,官府的效率也是不能依靠,必須有大量的人力財力投入進去,有道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人可以用高價來招募,用權勢來威迫,至于錢這東西不夠的話,沒有人會白白拿出來的,于是就只能硬來了。
當然,那些被林封謹火線提拔起來的人也只能硬著頭皮頂上去,甘心來做林封謹的走狗,否則的話,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林封謹臨危受命跑來接這一檔子破事,他對這三路地區足足十七個縣完全都是瞎子一抹黑,沒有人來做帶路黨,林封謹怎么能精準的對準了地方上搜刮?
不過,之前像是劉正說林封謹燒殺掠搶的話,卻也真的是在冤枉林封謹,說白了,林封謹抓一個典型出來宰掉殺雞儆猴之后,在血淋淋的屠刀面前,殺氣騰騰的大軍一圍,舍命不舍財的人還真沒幾個這不要說是古代,就是現代社會來一群荷槍實彈的野戰軍將你家一圍,并且隔壁小區有一家頑抗的已經被打成了馬蜂窩,那估計九成九的人都會老老實實的靠墻,雙手抱頭將一切的財物都交出來并且林封謹也不是白拿,直接打了白條,本息啊,歸還期限什么的都寫得明明白白的,上面還有官府的大印,因此遇到的抵觸還真不算大。
接下來有了錢,有了糧,就不缺人了,直接十個銅子兒一天管飽,一個村子里面的人都能跟著你走!并且最好的就是,林封謹要辦的事兒很多。男女老少都能派上用場。不停的撒錢,金錢開道之下,這樣的速度真的是令人驚奇無比。因此攤子很快的就鋪了開來。
其實這件事想明白了也就沒多復雜,從鄴都到焦北這地方的官道三百九十多里。林封謹要做的事情就是每隔二三十里找個靠近官道的村子,然后把周圍四鄉八里的人都雇過來,雇不過來就拿刀子逼著過去,村子里面家家戶戶都有灶臺,直接就讓家庭主婦進去顯身手,這一來就解決了主食的問題,也不知道省了多少的事情。
接下來就是挖幾口大灶,煮湯炒菜燒肉。這件事在林封謹拿十個銅板一天砸出來的人海戰術面前,那完全就不叫個事兒了。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似乎老天爺也是在幫忙,林封謹接手了之后,這天雖然一直陰沉,好歹也是沒有繼續下雨了。路雖然被踩得稀爛,可是能在外面生火做飯就省下來了天大的事兒啊。
一個試點區域鋪開了之后,這些活兒便都可以說是眼見功夫,看一遍就會的。生手就都變成了熟手,林封謹采取的病毒擴張式的手段很簡單,但也很有效。攤子鋪得非常大,當然,錢也是燒的十分驚人。
林封謹這樣強悍的人物,在接下了呂羽這臨危受命的轉運使活兒之后,也是三天只睡了四個時辰,這時候總算是一切都走上了正軌,同時,林封謹也是收到了軍報:
狂風軍終于是不負“狂風”之名,提前一步攔在了中唐人西撤的路上。也并沒有出現什么千鈞一發,雙方爭分奪秒的驚險事情。狂風軍來到了官道上面的碧峰峽,然后順利站住了腳。足足三個時辰之后,狂風軍每個人都喝上了熱湯水,甚至開始輪番用熱水泡腳的時候,中唐人的先頭兵馬才姍姍來遲。佯攻了一下,便是丟下了幾十具尸體撤了下去。
而這個時候,狂風軍已經是立足已定,什么滾木擂石都預備了一大堆,他們憑險而守,居高臨下,這已經是非常棘手的了,因為中唐軍這一次回撤也是輕裝上陣,鄴都下面打造的攻城器具肯定沒有帶上,并且就算帶上了又怎樣?狂風軍占據的地段,那甚至比守城還惡心,因為城墻是有可能被投石車砸塌的,但是你拿投石車砸塌一座山試試?
更煩人的是,狂風軍這邊的戰略縱深也是十分驚人的,這一段的官道叫做黑瞎子溝,官道就在彎彎曲曲的山溝里面穿行,那地形不用形容,就是一個險字,這么說吧,一個小孩子丟一塊石頭下去,也能砸死一個人的。
黑瞎子溝綿延二十多里,那就意味著中唐人得一口氣將這二十多里的夾著黑瞎子溝的山頭給掃平了,否則的話,大軍是別想安安穩穩的通過這里,尤其此時這地方還是滿地泥濘的情況下。
中唐人做不做得到將狂風軍從這二十多里地山頭掃出去呢?當然做得到,畢竟這一次中唐來襲的,全部都是精銳,論質量絕對不輸給狂風軍,論數量更是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這需要時間。
山地戰與平原戰是截然不同的,山地當中素來都是易守難攻,甚至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說法,這已經不僅僅像是攻城那樣,可以去拿人命的填的問題了,城墻再高,高不過山峰,護城河再深,深得過懸崖?
這就仿佛是兩個人對毆,若是平原上狹路相逢,中唐軍摳眼睛捏睪丸抽耳光鎖喉拳打腳踢刀砍無所不用至極,那么狂風軍估計瞬間就潰了,但是,在山地當中,人數優勢發揮不出來,就仿佛是兩個人隔著一條深溝用竹竿對捅,這要把對方捅死得何年何月啊。
更要命的是,中唐軍要擊潰狂風軍需要時間,然而現在中唐軍最缺的也是時間,他們屁股后面正是十萬火急的攆了好幾萬勤王軍過來呢!中唐軍與勤王軍之間的距離也就是一天而已,只要中唐軍在一天內沒有擊潰狂風軍,就要面臨前后夾擊的下場,這是兵法當中的大忌!背水一戰能成功,那是因為屁股后面是水,至少也是后顧無憂,古往今來,就沒有什么軍隊能做了包子餡兒以后還能絕地反擊的。
看起來局勢一下子就又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中唐軍走出來的這一步妙棋又陷入到了死局當中,一切都是因為狂風軍居然能奇跡一般的抄前卡住對方的咽喉要害,這一步就真的是將棋全面盤活了。
在知道了這個消息以后。呂羽當場就喝了兩壇酒,然后就粗暴的撕了旁邊的一個使女的衣服。直接挺槍上馬,然后沉沉睡去,性,酒精,一場充足的大睡,都是宣泄壓力的最好方式。
不過,當呂羽帶著好心情醒來的時候,忽然又是目瞪口呆。因為現在傳來的消息又是令人瞠目結舌。
中唐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玩出來花樣!他們只是佯攻了一下狂風軍盤踞的黑瞎子溝,然后就留下了疑兵,火速會師,設下了埋伏吃掉了緊追而來的北齊軍先鋒,然后急進四十里,擊潰北齊軍前軍,重新攻陷了官道上的驛站三十里鋪。
這三十里鋪也是一個官道上很重要的節點,簡單的來說,就是兩條官道交錯的十字路口。從鄴都到焦北的官道是從西往東,而此時還有一條官道,則是南北相連。往北方走,就到了鄞州,沒錯,就是被西戎人肆掠過后,元氣大傷的鄞州!
在這里,中唐人便是兵鋒一轉,很干脆的北上!看起來居然是要與西戎人匯合了,這一轉進的話,可以說是大出所有人的意料。要知道,中唐和西戎雙方也絕對不是能手牽手做好朋友的。雙方一樣是互相廝殺了幾十年,一見面就能將腦子打出來。
這一次雙方合作。那都是同時看上了一塊蛋糕,想要吃獨食的話誰都撈不著,因此才是約定了這一次的攻勢,但也沒規劃好雙方要見面啊,并且中唐人朝著這邊跑也是沒什么用,總不能借道西戎的國土然后溜回去?
不過,中唐這一次變招也是相當明智的,因為轉進鄞州就算是看起來有多不靠譜,也總比傻乎乎的呆在了官道上被前后夾攻的好。更何況用兵若走棋,走一步看一步的那是庸手,高手對弈,往往是能布局謀劃到七八步之后,對方一落子,總不能只考慮一種方案。這一次轉進看似并不靠譜,實際上也早就是中唐的備選方案了。
此時呂羽一醒來了之后,便接到了這么一個消息,要說仿佛是被打了一悶棍是不可能的,但瞅著對方居然從這必死之局當中跳了出去,肯定心里面也是頗為郁悶。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內侍通傳,說是林轉運使求見,呂羽眼前頓時一亮,嘴角也露出了一抹微笑,很干脆的道:
“馬上傳。”
這回答還是非常有講究的,就呂羽這個身份來說,只說想見他的人已經不大合適了,那是一個天文數字,單是那種想見他并且還算有資格見的人,已經是一個非常恐怖的數字,倘若要滿足所有人的要求,呂羽哪怕是每天只見人時間都不夠用,所以那就得老老實實的排隊,書面語言就叫依次入對。
通常這個排隊等候周期都是十天,這已經是前所未有的速度,大衛朝的時候,這個排隊等候周期是足足兩個月,那還是算運氣不錯的。
因此,內侍上來匯報說,某某某求見,呂羽最常見的答復就是,依次入對,那就是排隊去吧。
還有一種情況是類似于方面重臣求見,呂羽就不能涼別人太久,對內侍的答復就是候闕。這意思就是領到宮闕(會客室)里面去,我這邊手里面的事兒處理完就見,順便得整理一下思路,要想好和他談什么。
最少見的就是這種馬上傳的吩咐,意思就是馬上帶進來,我不用準備什么也能和聊,手邊的事情也是可以放一放。
很顯然,最少見的這種,在君王心中的位置不用說都是最高的。有事想來求見呂羽,就能見到人的,那掰著指頭也是真心能算得出來。
為什么林封謹會在呂羽心中有這樣高的地位,原因很復雜,比如林封謹已經有好幾次都是在呂羽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冒出來,并且最后呂羽做的事情也是成功了,又比如說林封謹屢次都是以退為進,并沒有表現出來對權力的強力渴望,善于使用手中的權力,卻并不貪權,這反而會給人以安心的感覺,因此也是呂羽欣賞他的另外的一種原因。
因此在呂羽的心中,實際上對林封謹的評價是很高的,比如“干將”這兩個字是一定有的,甚至人總是有一種迷信的心理,呂羽甚至都給林封謹貼上了“福將”的標簽,因為有他參與的事情,呂羽都往往能最后達成自己滿意的結果。有了“福將”“干將”這兩標簽貼在了自己的身上,林封謹在呂羽心中的地位想低也難啊。
要說林封謹在吳作城那里的發展呂羽半點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過當時的觀念就是這樣,提到了草原,就是苦寒鹽堿地用來發配人的。在呂羽的心中,林封謹弄了個港口來作為自家的產業,還收攏了幾個部落,這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若是屈起指頭來數一數林封謹的功績,賞個一縣之地做封地也是可以的。這二者一對比,自然就是睜只眼閉只眼了。
這一次林封謹來之前也沒怎么打理外表,前襟褲子上全是泥點子,眼睛里面都是血絲,人一副十分疲憊的樣子,比起他平時的模樣,可以說是相當的狼狽了,林封謹倒不是作秀,而是確確實實是本色演出,他做的事情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可以說是千頭萬緒都要抓在他這個核心手里,否則的話,就是一團亂麻。
君臣相見,盡管已經是隔了兩年了,也肯定有一些感慨和一些想說的話,但是眼下雙方心中都是十分清楚,這就不是敘舊的時候,林封謹將禮數做完,很干脆的就開門見山道:
“君上,你要我辦的事兒我算是差不多全辦妥了,但現在為了辦這事兒,我也開了不少白條,許了不少諾,這些東西要是落不到實處,我也是沒臉面見人了。旁人我沒辦法找,也找不了,只能來君上你這里哭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