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大致的情況也就是這樣了——我想,你應該很清楚這是什么吧?”
奧菲怔怔地盯著那一團散發著怪異的波動的絮狀氣團看了許久,嘗試著伸出手去觸碰……不過,在即將碰到的時候,奧菲停止了自己的動作。
她現在兩只手都不能去觸碰呢。如果是右手的話,足夠對其造成巨大的干擾了,而如果是封印著寧靜之鑰的左手,保不準會發生什么意外的狀況呢。
“這個東西,是怎么回事?”
“我嘗試著把那家伙的內臟稍微精煉提純了一下,最后就得到了這個。”斯卡薩議長把這個絮狀氣團托在了手心里,頗為玩味地看著奧菲,“說起來,我對于那種無論是身還是心都非常不合格的家伙,體內居然會有著‘晶焰’呢……雖然是不完全的。”
“真的是‘晶焰’嗎?”奧菲仍然是不敢相信。
那是修為精深的圣騎士力量達到巔峰的證明,熾熱圣潔的光焰突破了形體的限制,凝結為固態的晶石。縱觀歷史,達到了這般程度的,也不過一只手就能數的過來,而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名留青史的絕對強者。
但是,那只好吃懶做心思愚昧而惡毒的胖子,怎么可能做到這一步?盡管那一團霧氣看起來脆弱不堪,但毫無疑問,那也是朝著“晶焰”的方向邁步了……
“只有實力登峰造極,內心也堅韌正直的圣騎士。才能做到的事情,這家伙怎么會做到這一步的?”
“也許不是他的能力。而是教廷的功勞呢?”
“……的確,很有可能呢。”奧菲想了想,貌似還真的很可能是技術部的那群家伙悶聲作大死,畢竟這種事情,從那里流出的可能性才是最大的。這種傳出去會讓騎士團的大爺們直接上門操刀子查水表的事,一般人即使有技術和能力,也不會有那個膽子去做的。
仔細看看的話,奧菲還是能夠發現這一團未成形的晶焰。是和正版貨有著些許的差別的——別的不說,威懾力就是天差地別了。因為要把自身的力量結晶化,那起碼也是實力首屈一指的圣騎士,再怎么初學乍練,自身力量的質量就擺在那里。而眼前這一個絮狀氣團,除去形式上相當類似之外,就規模和質量上。簡直渣的不行。
“說起來,這究竟是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在啊?雖說聽起來是很厲害沒錯啦……”
“我個人認為,那家伙能夠控制血膠,多半就是這個原因吧?經過分析,基本上已經可以確認這一點了,即使是一個普通的魔法師。通過這個氣團,也能夠輕易地控制那只狂暴的血膠……喏,那玩意就在那里。”
順著斯卡薩議長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密封的透明箱子中,奧菲看到了在其中匍匐蠕動的一團猩紅。
這就是血膠嗎?奧菲隔著透明的箱子。注視著其中逸散著血腥氣味和邪能的“果凍”。即使是她,也未曾親眼見過其實物。對于血膠這種罕見的邪物,她也只是在書籍上見過而已。
“唔——!!”
奧菲忽然踉蹌著向后倒退了一步,發出了一聲悶哼。
“好邪惡的怪物……居然比惡魔還要詭異三分?”
“如果沒有相對應的防備手段和措施,即使是實力遠比其強大的人,在直視著血膠的情況下,心智也是會受到那股邪能和戾氣的影響大,這會視各人心靈的堅韌程度而產生不同的影響。像你這樣只是一瞬間感到不適,說明你的內心精神已經沒有多少漏洞了,因此能非常遜色地調整過來。不過,像那種軟弱的人居然還能操縱血膠,的確是匪夷所思啊。”
“所以議長閣下因為這個原因,難得地客串了一下死靈法師嗎?”對于好奇心和研究欲涌上心頭的法師,的確是很難阻止他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舉動的。奧菲有些無奈地瞥了眼洋溢著興奮的斯卡薩議長,也是沒有再說什么。
“你對于這個,好像并不怎么驚訝啊?”
“議長閣下你如果和教廷的技術部的那群瘋子接觸多了,你就不會這么驚訝了——那群人可是有著狂信徒一般的熱情和執著的,挖自己人的墻角這樣的事情,對他們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事。”
不是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嗎?奧菲已經可以想象到,如果這件事情被披露出去后,殺氣騰騰的圣騎士抄水表大軍在技術部那邊最終鎩羽而歸的情景了……
“據說當一名圣騎士凝結出了‘晶焰’之后,基于那中正平和中又帶著磅礴大氣的特性,是能夠做到讓生靈臣服的地步的——如果說議長閣下你希望通過研究這個來找到駕馭血膠這類邪物的心得,我想應該是沒什么用的。”
“哦?這不會是你一時興起想到的借口吧?”
“愛信不信啦,圣騎士的力量是得建立在信仰和執著之上的,教廷那里自然是不缺提供素材的‘志愿者’,但是你這里……就算你研究出了什么,沒有圣騎士的帝國,也沒法將其實用化啊”
這也是奧菲之所以一點都不緊張的原因了。
純粹地由力量構建的事物,她并不認為能夠在這位活著的傳奇面前隱瞞得了多久。同樣的,當他弄清楚了其中的底細后,想要模擬出來生產出來,也不是什么難事……但是圣騎士的力量卻是個例外。
想要成為一個圣騎士,可不是說照著一中約定俗成的修煉法門練下去就能成功的。苦修鍛煉固然是必須的,但是若是缺少了虔誠的信仰和堅韌的心靈,那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騎士而已。這種融合著人類的心靈意志的力量。奧菲并不擔心會被這位議長閣下利用起來。
“就像這個,因為在那個愚蠢懦弱的胖子身體里待上了一段時間。已經失去了神髓了——我可以肯定,在最初,或許力量方面依舊不甚如意,但是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呈現灰色的色澤。我覺得這東西最大的用處,還是拿來向我的那些上司‘展示’一下,然后讓他們‘意思’一下比較實在。”
奧菲對于賣自己的上司,可謂是毫無心理壓力。
她可是很樂意見到那些常年給自己冷臉看的老頭,因為意料之外的狀況一臉吃癟的。奧菲平日里受的氣多了。心理要說沒有變的陰暗一點那真心很難啊嘛,反正又不會真的傷筋動骨,奧菲也并不擔心。
技術部肯定是得到了某些人的授意才這么干的,不然,以奧菲的認知,那群人緣相當微妙的家伙,沒有明面上的幫助和名義。怎么可能從圣騎士那里取得足夠的“素材”啊?
“你還真是個有趣的人,你也是教會的驅魔師團長,就這樣縱容我嗎?”
“你指望拿我當槍使的話,我建議你還是早點放棄了吧——我這把槍的使用壽命很坑爹的,現在已經是炸膛倒計時狀態中了,我忙自己的事情都不夠時間和精力。哪里有閑心去關注你和教廷的二三事啊?”
斯卡薩議長聞言,眼中不由地冒出了精光。
“果然是為了科瓦德隆的事情而來的嗎?也是……這個世界上擁有著預言天賦和能力的人,幾乎有一半都在你們教廷了,這方面的信息優勢還真是大呢。”
這是讓斯卡薩議長都非常嫉妒的。
他自己便是一名少見的擁有著預言天賦的人,然而這些年來。他愣是沒有找到一個擁有同樣天賦的人拉進自己的團隊里。雖說修為精深的魔法師,聯合施法的話同樣也能進行一些預言。但是就精度和準確度方面,還是不及那些擁有天賦的人的。
而教廷,似乎天生就和這一類人特別有緣,這么多年,預言師的人才從來就沒有發生過青黃不接這樣的事情,舒暢的很,這怎么讓每次預言都要大腦暈乎乎上三天的議長大人,不羨慕嫉妒恨?
“我記得議長閣下你也是擁有這項才能的人吧?如何?沒有先探究一下,我這種人能否為你所用嗎?”
這已經是很切實的警告了——奧菲已經看出來了,這名面目慈祥的議長大人,“好心好意”地讓自己知道這些事情,壓根就是沒安好心。以他的情報和人脈,恐怕早就知道自己和教廷的上層的關系不是很好了吧?稍作操縱和挑撥的話,某些事情,做起來完全可以說是順理成章手到擒來……
斯卡薩議長頗為奇怪地看了奧菲一眼:“其實我也很奇怪,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啊……計劃趕不上變化嗎?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
貌似,這個老頭子還真的這么干過了?即使沒有花大工夫,但是也是模模糊糊地“看”了一下,自己能否為他所用?
奧菲不禁感覺到好氣又好笑——難道在這個老頭子眼里,自己就是這么好操縱著當槍使的嗎?就那么肯定,自己會順著他的意思,去給教廷添堵?
說不定,還真的可能。
奧菲的臉色黑了下來,顯然是想到了對方計劃的可行性——如果自己沒有來到學院之后發生的一些事情的話,那現在應該是處在一個精神相對偏執,而生命也命不久矣的狀態吧?由于生命倒計時的效果加成,很可能性格里“偏執”的那一部分,會被大幅度加大呢。
聯想到當時因為今后可能再無機會去找到那個女人,甚至做了一些相當沒有風度的事情,奧菲也是心頭一凜。
“誰知道呢,興許是因為我命里遇貴人了吧?”奧菲輕蔑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面色不善地看向了斯卡薩議長,“反倒是議長閣下你,命里注定的一些變化,并沒有照顧到你的樣子啊……嘛,有句話怎么說來著?越是擺弄陰謀詭計,在意料之外的狀況上出亂子的可能性就越大?”
前段時間可是被人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呢。那種臉上火辣辣的感覺,奧菲至今記憶猶新。
“那還真是遺憾呢……”
事不可為便不強求——被揭穿了的斯卡薩議長。老臉也是一點都不紅,淡定地就像沒事一樣,隨口就開始轉移著話題。
這個老家伙……臉皮可真不是一般厚。一般來說,這種情況下,即使沒有氣急敗壞,怎么也得甩下一兩句不陰不陽的狠話吧?偏偏這個老頭子,那一臉純良無辜的模樣,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浮云。完全不存在一樣。
瞬間,奧菲覺得自己以前見過的那些所謂的“厚臉皮”都不算什么了。
和這位議長相比,差距太大了——地位尊崇如他,能夠在自己行使不甚光明的手段被發現的情況下,若無其事地繼續打招呼,脾氣和耐性,都不是奧菲所知道的那些人能比的。應該說。不愧是活了近千年的老怪物嗎?有些人是越活脾氣越大,而有些人,則是越活脾氣越好。
……盡管,脾氣好壞這和耍詐坑人沒什么關系就是了。身處在對方這樣的位置,這是必要的職業技能,奧菲同樣也有。還真心沒法在這方面說什么。
“不不不,其實我覺得并不算遺憾……”
斯卡薩議長瞇起了眼睛,目光同奧菲在空氣中交錯了起來。
“雖然我并沒有想要順著議長閣下你的意思去做——但是不代表,我不能去做吧?不過,原本我是要被你當槍使的。現在的話,我能斗膽向議長閣下你稍微提出一點合作要求嗎?”
“哦?你是打算做一個交易嗎?”
“不。不是交易——是雙贏才是。商人的交易充滿了爾虞我詐,你不覺得,在做我們這一類的事情的時候,那樣很危險嗎?”
“你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會身在驅魔師部隊,還是這支部隊的長官,這真讓人驚訝。”斯卡薩議長縷著胡子,神色怪異地看著奧菲,對于這一名年輕的女孩,他開始還為怎么在意,但是現在卻是發覺,這完全不像是一名驅魔師啊。
心眼很多,性格也很黑……
“你是想說驅魔師都是一群性格單純行事莽撞的單細胞嗎?別太想當然了!這樣一支處境危險的部隊,如果不讓一個下手黑手段陰險的人來帶領,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教廷吃的不剩一根骨頭的吧?至于其他你想要說的,我可以很直接地告訴你——我干這一行,動機是不純的!這么說你能明白了吧?”
不過是一個錯誤的人,在正確的時間做了一件正確的事而已。
“哈哈哈哈哈,你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多了呢,我為之前把你想象成了一個無聊的人而道歉,道歉”
斯卡薩議長忽然笑了起來,奧菲盯著他的臉龐看了好一會兒,最后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老頭這個時候,笑的居然比之前要情感真摯很多?
好像還挺高興的樣子?因為不無聊嗎?
奧菲忽然發現,自己處心積慮地撥亂了對話的節奏,最后也沒法讓這位議長自亂陣腳——因為這個人,并不是以目標和利益作為第一優先順位去考慮的,在他心里,放在第一位的,恐怕是自身的好惡吧?
即使是有些碰撞和疙瘩的“合作”,僅僅是因為“不無聊,有趣”這樣的理由,就能讓他感覺到無比的開心嘛……
“你和我想象中的形象很不一樣呢。”
“哼,議長閣下你倒是沒和我個人的臆想相差多少——時間過得久了,人就會對‘快樂’和‘愉悅’追求更多嗎?如此看來,活得久還真不是一件讓人值得高興的事情呢。”
“啊,這話我舉雙手贊成。”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過往,斯卡薩議長忽然感慨了起來:“盡管有吃著碗里看鍋里的嫌疑,不過真的體驗過了千年的滄桑,我也覺得,人沒有必要,還真的不需要活那么久……記得我以前,可還是一個膽大包天又沖動得很的少年人啊。”
“那種事情怎么都好了,好漢尚且不提當年勇,議長閣下就不要緬懷青春了,我們來討論點實際的事情吧——比如說,我配合你給教廷施加一點點壓力?”
“聽起來好像挺有趣的樣子……我試過很多次驅使著別人去做他其實不愿做的事情,還沒怎么和一個一肚子壞水的小輩,一起去做見不得人的勾當呢不過,我有一點很好奇,你究竟是為了什么,會想著去給自己的組織增添一些額外的麻煩呢?”
斯卡薩議長雖然臉上慈祥地笑著,但是奧菲卻也是能夠在溫暖的陽光之下,感受到一絲陰陰的寒風……不過,這對她而言還真不算什么。
“我要給自己留一條后路的——或許這么說很自私,也很陰險,更加顯得沒有節操,但是如果這么做在能夠保護我自己的同時,也可以庇護下我所在意的朋友和集體,讓他們免受毫無意義的死亡和犧牲,那我覺得,還是很有必要的。”
“教廷的人,不是一向視死如歸的嗎?”
“死亡和死亡之間,區別很大的……至少,我不希望在找到并且殺了那個女人之前,就那樣死掉啊。”
察覺到奧菲身上徒然溢出的殺氣,斯卡薩議長也是一凜,但是隨即這份殺氣就消失不見了。這讓斯卡薩稍稍有些驚訝——盡管已經成為了近似執念的性質了,但是看起來,這份殺意,居然還是收放自如,并不會影響到她本人的判斷嗎?
是個很克制,也很穩重的人呢——貌似并不需要擔心這是個豬隊友嗎?
“我想,這的確是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