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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 中饋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蘭香緣

  林錦樓臉上一絲表情全無:“哦,賣多少銀子?”

  “奶奶說至少十兩銀子一張……”

  “嗯,你去罷……等等,回來。”

  “大爺什么吩咐?”

  “日后你奶奶再給你畫兒,直接交到爺這兒來。這畫兒你先送書房去。”

  桂圓應一聲,抱著錦筒去了。

  林錦樓邁步進屋,小鵑正做個繡墩歪在門口沖盹,見林錦樓進屋不由吃一驚,連忙站起來,林錦樓一搖頭,小鵑立刻合上了嘴。香蘭正在書案旁提了筆畫畫,靈清立在一旁伺候筆墨。只見香蘭極認真,一時用中染鋪排而畫,一時用小著色慢挑細勾,或靜立著仔細盯畫看一回,再極謹慎斟酌下筆。林錦樓適才發覺,原來香蘭是這樣作畫的,他先前最常見的是女子抱著琵琶琴箏,滿面春風的媚人彈笑,生彩動人,可香蘭只這沉靜的小模樣兒,便讓人移不開眼。

  林錦樓站了好一回,一時香蘭畫完了,抬頭看見他,林錦樓方才走了過來,小鵑連忙去獻茶,靈素去取林錦樓的家常衣裳。林錦樓一伸臂,朝香蘭看了一眼。香蘭只得用毛巾擦了手,上前服侍林錦樓換衣裳。

  林錦樓問道:“怎么又想起來畫畫兒了?”

  香蘭將大氅脫下來,去解腰間織金碧玉腰帶,垂著頭道:“天天悶在房里,沒事做,就畫兩幅解悶。”

  “哦,你畫得不錯,爺早就知道你有個名頭叫‘蘭香居士’,當初你爹還賣你的畫兒來著。你樂意畫就畫罷,有個能掛心的事兒總比一天到晚跟爺擰著脖頸強。”他盯著香蘭的臉看了看,自打香蘭上一回撓了他,人就仿佛變了,雖說是愈發乖順,可心思卻沉得像井水一樣,話也愈發的少。整天都呆在房里,時常對著佛像發呆,一坐便一個上午。林錦樓琢磨著,興許小香蘭是想家了,只是再這樣憋悶著也不是常事。

  香蘭已將腰帶取下來,正要解他衣裳時,林錦樓拉住她的手,將香蘭拉到懷里,摟了摟,低下頭在她耳邊道:“不是跟你說了么。京城里的事一時半刻完不了。還得過過才能回去。這幾日爺忙著四處應酬。等得了閑兒,一準兒帶你出去玩。你閑著無事就多跟丫鬟們說說話兒,別悶坐著,想聽戲想聽書。只管讓人出去請。”

  丫鬟們見林錦樓擁住香蘭,便全都彼此使了眼色,輕手輕腳的退下了。林錦樓試探著說了兩番話,香蘭卻沒動靜,便松開她,陰沉著臉道:“說說罷,畫就畫了,怎么又想賣畫賺錢?還想著跑吶?”

  香蘭對他喜怒無常已是見慣了,見他要惱。忙去拉他袖子,晃了晃,小聲道:“沒想跑,就是為了解悶。”看了林錦樓一眼,見他仍黑著臉。不由怕起來,略一遲疑,慢慢挨過去,靠在林錦樓懷里,胳膊環上他的腰,道,“聽戲我不愛,說書嫌聒噪,橫豎就這么個畫畫的樂兒......”

  方才香蘭一拉他袖子,林錦樓就沒脾氣了,這會兒愈發的軟了,抬手環住她,在香蘭背上撫了撫,半晌才道:“沒不讓你畫,你只要樂意就敞開了畫去,想要什么名家的字帖字畫,爺都給你弄到手,可你自個兒說,家里短你那幾兩銀子,還讓你把畫兒弄出去賣錢,活像爺養不起你,虧待了你似的。”

  香蘭想了一回,低聲道:“辛辛苦苦畫好了也沒人看,不如賣了,有人能喜歡,我心里頭高興,不圖錢,就當圖個樂兒。”

  林錦樓若有所思,盯著香蘭看了一回,命人把書染喚來,吩咐道:“去書房把案頭那幾冊褐色薄子取來。”書染不多時果然取了七八冊褐色厚冊,林錦樓把那幾冊交予香蘭道:“這是林家軍的賬簿,這些日子你好好盤一下,不準有一點錯招兒,知道么?”

  香蘭翻了翻,只見里面皆是大筆軍餉花費,不由駭一跳,忙將賬簿合上推過去道:“這東西要命得緊,怎能就這樣交給我了。”

  林錦樓漫不經心道:“怎么就不能交給你?你不是會扒拉算盤么。原本帶了幾個賬房先生過來,有兩個水土不服還病著,你先替爺算算罷。”

  香蘭只好把賬簿拿過來,又重新翻了翻,只見兩冊四柱賬,兩冊龍門賬,上頭大筆花費觸目驚心,沉吟片刻道:“大爺什么時候要?”

  林錦樓道:“不急,下個月底盤出來即可。”

  香蘭點了點頭,請人去取算盤。

  林錦樓換過衣裳,盤膝坐在羅漢床上,翻看金陵報上來的各色政務信件,時不時抬頭往香蘭處看一眼。只見她坐在圓桌邊,提了筆仔仔細細的核對,算盤珠子噼里啪啦作響。近午時,香蘭合出來幾頁,將不妥之處謄在一張紙上,報與林錦樓看。

  林錦樓認真看了幾遭,又命香蘭把算盤取來,他報數,讓香蘭撥算,做了幾處指點,掐了掐她臉蛋兒道:“行了,做得極好,歇歇該用飯了。”

  香蘭忍不住道:“軍中采辦怎花費如此巨額,銀子使得跟流水一樣,錢費兩起,每個月東西也折損得厲害。”

  林錦樓道:“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采辦油水大,自然有貪了嘴的,人性如此,是禁不住的,十兩二十兩的擺眼前,還有手心發癢的,更勿論真金白銀堆的在眼前放著,法令多嚴明,也有鋌而走險者,但倘若能辦事,這點子折損還在我掌算內。林家軍已是極嚴明的了,報上來折損不足半成,別的軍隊,兩三成也是有的。”言畢命人擺飯,不在話下。

  林錦樓本意是給香蘭找些事做,省得讓她成天胡思亂想。卻不料香蘭倒是極認真,每日除卻盤賬,也悄悄畫些畫,畫得一般者,皆交給桂圓,桂圓再交由林錦樓,放在書房里落灰。畫得精致者皆打發畫扇和小鵑出去掛在文廟旁的一家書筆鋪子代賣,也不用“蘭香居士”名號,畫作卻賤了些。每個月也可得七八兩銀。

  閑言少敘。卻說金陵來了一信,王氏因染疾進不來京城,林錦亭已在來京途中,林老太爺命林錦樓操持林錦亭婚事,在京城設宴款待素日里交好的賓朋,新婦則接到金陵再風光拜堂成親。

  此事倒也并非難事,因不在京城拜堂了,故只擺七八桌宴請交情極好至親之人便妥,林昭祥早已擬好賓客名單,林錦樓又添了幾人。命香蘭主持中饋。書染協理。譚氏本意要過來幫忙。林錦樓心里厭了她,只淡淡說一句:“二弟身上不好,弟妹鎮日照顧服侍,連個囫圇覺都睡不安。怎敢再以此事勞動,這檔子事我全安排妥了,倘若有不足之處,屆時再勞煩弟妹罷。”三言兩語將譚氏打發去了。

  香蘭本不愿沾手,躺在床上裝病,奈何林錦樓硬迫她做此事,并答應她道:“這事做得好,爺找地方給你賣畫兒。”香蘭便咬牙將這事接了下來,鎮日里更忙到十分去。幸而林家早有宴客之道,內有一套“林家府菜”,林錦樓命按“林府宴賓燕菜全席”置辦,乃是最高規制的筵席。香蘭翻了翻菜譜,見與前世在沈家宴賓之道頗類。每桌共有一百三十道菜,干果糕品擺放皆有學問,因是成親喜事,便沿之前“福壽鴛鴦”席置備。另要開倉庫取各色碗碟,或瓷、或銀、或木制,均是整套訂做,缺一樣皆不能配,碟子或四方,或元寶,或葫蘆,或如意,或祥云,連席上擺放位置都要取“財源滾滾”、“步步青云”等吉祥之意按特定方位擺放。

  香蘭道:“林家在京城的宅子雖不常住,幸而宴客用品倒一應俱全。”

  書染笑道:“起先也不太全,這不是二爺剛剛辦過喜事么,不齊全的也都整齊了。只是當初二奶奶嫁過來匆匆忙忙的,好些不太周全,拜堂時連個長輩都沒有,大爺有族叔在京城為官的,過來主持,來往也是有些體面的,場面倒也還過得去,就是怕二爺累著,只讓他出來敬了三杯酒就回去了,外面人聽了一場戲,熱鬧到半夜也就散了。”

  香蘭道:“外頭請戲班子的事由楚爺、劉爺和謝爺幾位幫著張羅了,咱們只管好內宅的事。我看舊例,主家喜事,仆役也要跟著吃席,也有講究,在院子里搭天棚,地上鋪新炕席坐席吃飯,一桌十大碗,這事你盯牢了,每桌只給一壇酒。廚子忙不過來,這席恐怕吃不上新鮮菜,可該給的雞鴨魚肉不得少了。”

  書染連忙應下了。

  靈清正在外頭圈名冊,聽見香蘭在里間說話,不由嘆口氣道:“做這事最是出力不討好的,做不好,戳脊梁骨;做得好,沒人贊一聲,還得眼紅嫉妒。尤其咱們奶奶那個身份,做這個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靈素道:“怕什么,橫豎是大爺讓的,先前對牌什么的都在奶奶這兒,書染姐姐想管事,都要過來請牌子呢。”

  靈清道:“嘖,那不一樣,先前盡管在這兒放著,可奶奶萬事不管,都由書染姐操持,咱們擔不上什么名兒,如今可是奶奶真章兒的自己干了,沒瞧見二奶奶連沾都沒讓沾。今兒個大爺讓送兩個菜過去,二奶奶見了我都愛答不理的,顯見是記恨上了。”

  “還有一樁事你們想過沒,大爺遲早要再娶,大爺這么寵愛姨奶奶,日后新奶奶進門,要是個軟和性子凡事不愛管的還好,唉,等閑女子誰樂意房里有個這么得寵的姨娘呢......姨奶奶手里握這么大權,將來也未必是福啊。”雪凝原本正在打算盤,忽然停下手感嘆了一句。

  小鵑正帶著畫扇熏被,聞言笑道:“喲,難得,你可是個老好人,平日里誰都不得罪的,我還當你嘴上掛了個鎖,能說出這話來可實屬不易。”

  雪凝只是笑,又埋頭算賬去了。她是頂了春菱跟到京城來,素日里只干活不多話,小鵑和畫扇皆遠著她,靈清、靈素平日倒同她親近,一來二去交情深厚起來。她冷眼觀瞧,覺著香蘭可敬可親,但又擔憂香蘭前程,方才沒忍住,溜嘴說了出來。

  小鵑道:“怕什么,大爺那么兇。才不會讓咱們奶奶吃虧呢。還是跟著奶奶舒坦,你們沒瞧見康壽居那頭,先前貼身伺候二爺的茜羅,如今被擠兌得跟粗使丫頭似的......”

  畫扇撇嘴道:“嘁,她能不受擠兌么,一心往二爺身邊扎,上躥下跳的,二奶奶那樣厲害,豈是省油的燈。”

  小鵑抿嘴笑道:“就她還厲害?小畫扇兒,你是沒見過先前的曹姑娘和趙月嬋。那兩位才叫真厲害。二奶奶與之比。可算得上小巫見大巫了。”

  雪凝又放下筆道:“二奶奶不過是好出個風頭,又愛挑揀吃穿,旁的真沒什么,要是先前的大奶奶。茜羅早就給提腳賣了。如今原先伺候二爺的丫鬟,就只留下茜羅和綠蘿兩個了。”

  靈清將名冊上的墨跡吹干,道:“彩屏、彩鳳、彩霞、彩明都是二奶奶帶來的,一個個張牙舞爪,伶牙俐齒的,天天到廚房里變著花樣要吃要喝,嫌吃的不好,說林家慢待二房,誰不知道咱們這頭吃喝是添銀子另做的。”

  眾人說個不住。忽見書染抱了兩個瓶兒出來,便紛紛住了嘴。不在話下。

  話說展眼林錦亭便到了京城,迎親日子也愈發近了,京城林府上下張燈結彩,廚子趕在半個月前便精選細做。色色有條不紊。

  到了迎親那日,林府前后皆忙碌不停。前院里鑼鼓喊叫之聲遠聞巷外,內宅中,林府宴請的各府女眷亦紛紛到了,林氏一族有兩三位德高望重女眷亦到場壓陣,譚氏打扮光鮮亮麗,迎來送往,透著十分的干練。有這一位在前周旋,香蘭便松一口氣,她本就不愛交際應酬,兼又操持中饋之事,便在后頭理事,命身邊丫鬟到各處巡視,自己則在梢間中坐了,倘若有來往請示的也應答方便。

  先前亂了一遭,來討香蘭示下的媳婦婆子不斷,待把新娘接進府,眾人都入了席,方才消停下來。香蘭揉了揉眉心,畫扇忙遞了一盞茶,道:“累了半天了,趕緊歇歇,奶奶餓不餓?想用些什么?”

  香蘭道:“忙得都不想吃了,過過罷。”

  畫扇道:“這可不成,奶奶這兩天都累瘦了,好歹吃些,我去小廚房端些吃食來。”說著便去了。

  小廚房正忙得熱火朝天,一道道往外傳菜,眾人認得畫扇是在香蘭跟前得臉的,管廚房的魏亮家的忙不迭迎上前,堆笑道:“畫扇姑娘,用些什么?”

  畫扇道:“不是我,是我們奶奶。”

  魏亮家的愈發殷勤道:“哎喲,原來是姨奶奶,我專門留了個灶,就是為了單給姨奶奶做吃的,想用什么只管說,我知道姨奶奶愛清淡,今兒個特地有幾道小菜,就是給姨奶奶預備的。”說著揭開食盒,只見一道丁香豆腐,一道珊瑚白菜,一道水晶湯菜,一道牡丹嫩卷,做得極精細。畫扇這兩日跟著小鵑看菜譜,早已熟記于心,如今打眼一瞧便知這四道并非菜譜上的,乃是廚子為討好香蘭另做的四樣,不由笑道:“媽媽有心,這樣好的菜,我們奶奶指定喜歡。”

  魏亮家的就等這一句,忙不迭道:“這是我們一點子心意,這些日子難為奶奶辛勞了。”又命小丫頭子又裝了粥和面點,再另攢一個食盒,放了幾道菜,請畫扇和“屋里別的姑娘們嘗嘗鮮”。

  畫扇提了食盒去了,香蘭一見菜色鮮亮,便提了筷子吃了些,又招呼在房中伺候的小鵑和畫扇也去用些茶飯。一時飯畢,香蘭漱口凈手,便起身到外面巡查。畫扇是小孩子心性,聽見后宅里有搭臺子唱戲的,早就按捺不住,回了香蘭一聲就一溜煙兒去看戲了。

  香蘭查了一遭,見四下無事,索性放小鵑去吃喝瞧熱鬧,自己則回了房。院內靜悄悄的,婆子媳婦兒丫頭們早就跑沒了影兒,待進了屋,只見屋內只有雪凝守著,歪在外間榻上合著雙目,顯是剛用過午飯,犯了食困,這會子已睡著了。

  香蘭輕手輕腳進屋,吃了半杯茶,往鏡前照了照,見頭發和衣裳都還好好的,便除了幾樣首飾,把鬢上簪的鮮花也摘了,因午時。天氣漸熱,又除了一件半臂,對鏡照了一遭,恐驚醒雪凝,便輕手輕腳從后門出去。

  林錦樓所居之處喚做暢春堂,后院里栽種了繁盛花草,并有假山供藤蔓攀延,郁郁蔥蔥,近來因整修園子,楚大鵬拉來一車蘭花。皆擺在暢春堂院內。清風徐來。幽香盈鼻。

  香蘭不由駐足,盯著蘭花有些恍惚。眼下她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因管了中饋。全府上下的人皆對她捧一張笑臉,各種奉承話兒跟不要錢似的,誰能想到她當初進林家時,只是個事事受排擠,遭惡主打罵不絕,拼死拼活做活兒才能換一天平安的小丫鬟呢?可誰又能想到她前世乃是呼奴喚婢,千萬嬌寵為一身的望門貴族小姐呢?故而世事無常,只怕她眼下越風光,今后跌得就越慘。就如同這些蘭花兒,開得正艷時,自然千萬人爭相來賞,一旦凋零,碾落成泥又有何人問津?

  最初她思變心切。唯恐自己被人當奴才使喚一輩子,遭受欺壓不得翻身,外表柔順,內心剛烈如火。如今幾番磨磋,早將她磨得圓潤了,學著隨順因緣,在逆緣里不爭執,學著放下,她仍然想出林府,不想作妾,只是如今她學會等待,讓自己種下的果實慢慢成熟,徐徐圖之。這理兒說得簡單,但做到其實格外艱難,尤以她如今情形,前程重重迷霧,如若站在懸崖之巔,也無人能幫她一把,她一步步走來皆是成長之痛,如今的淡然是在每一個煎熬的日日夜夜里淬煉而來。

  香蘭盯著蘭花癡癡看了一回,冷不防背后伸出一只手,將她面前那朵蘭花摘了下來,香蘭一驚,回頭一瞧,只見林錦樓正含笑著站在她身后,把手里那朵蘭花簪在她發髻里,道:“傻不愣登的站這兒看什么呢,跟入了定似的。”

  香蘭道:“沒看什么……那花兒開得好好的,你摘它做什么?”

  林錦樓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懂嗎?這花兒開著不就是給人賞的么,爺覺著它在你頭上更好看。”他一面笑,一面去拉香蘭的手,“記著頭一回見你的時候,你頭上就簪這么朵花兒,爺就尋思著,這是哪兒的丫頭,生得這樣好看,怎么以前沒見過呢。”濃濃的酒氣便噴在香蘭臉上。

  香蘭也想起那一回,林錦樓也是這樣滿身酒氣,冷不丁從她背后冒出來,兩眼爍爍放光,跟匹狼似的,她抬頭,對上林錦樓的笑眼,忽覺著林錦樓是吃多了酒了,眼神發直,這會子瞧著她的模樣,居然有兩分憨傻。林錦樓素來精明果決,眼角眉梢都帶著威儀,香蘭頭一遭見他這樣的神情,先是愣住,又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林錦樓本就心情好,這廂香蘭又極難得的笑了,不由更是心懷大暢,一把將香蘭抱懷里,在她耳邊低聲道:“這些日子顧及你吃藥,又體諒你操持這個忙碌,爺才忍著少跟你親熱幾遭,今兒時辰正好,爺想你想得緊……”說著便朝細嫩的脖頸吻下來。

  香蘭大驚,忙推道:“要死了,這在外頭!”

  林錦樓笑道:“哪個不長眼的往內宅來?丫鬟婆子們都不在,不妨事。”

  香蘭拼命捶他,道:“怎么不妨事,前頭還有賓客……”

  “小三兒在那兒呢,還有楚老二罩著,爺晚一時回去不打緊。”

  “那也不成,倘若讓人撞見,我還不如死了!”

  “嘖,你怎么這么不解風情呢……好,好,好,不哭了,不哭了……你天天兒這么哭,早晚得成人干,瞧不見人就成了是罷?”林錦樓說著,一把將香蘭抱了,往假山后去,只見假山內居然有個山洞,洞口藤條掩映,倒也十分隱蔽。

  林錦樓一進去便將香蘭放在里頭的石桌上,伸手就解她衣裳,另一手扒拉她裙里的褲兒,口中道:“乖乖,可真沒瞧見比你還事兒多的,如今可滿意了?”

  香蘭實是掙扎不過,她明白,林錦樓倘若求歡,只得順應他,否則便是自討苦吃,如今竟然在這院兒里,香蘭臉紅得將要滴出血,雙眼緊閉,只盼著他快些了事。

  話說這廂女眷當中,譚氏正與人談笑風生,張羅眾人用飯用菜,擎著酒杯到各桌敬酒,忙到十分去,眾人見沒有不贊的。席間有一貴婦人道:“常聞林家大爺有一房愛妾,如今這宴席也是她操持的,不知人在何處,可否為我們引見?”此言一出,旁人皆附和。

  譚氏心里略有些不舒坦,臉上卻不帶出一絲模樣,笑道:“正是這個理兒,我親自去請,大家且等一等。”便將酒壺放下,離席而去。

  譚氏先往香蘭理事的梢間去,只見屋內空空,復又往暢春堂來,從后門入內,剛走幾步便覺酒沉,心突突跳上來,不由蹙了眉,揉著太陽穴站住了歇一歇,忽聽見假山處有極細微的聲響,起先以為是貓兒狗兒的,卻又不像,不由起了疑,輕手輕腳走過去,只見假山后有一處山洞,花草掩映,當中竟有一半裸男子正按著一女子行事。

  譚氏大吃一驚,奓著膽子仔細看去,只見那男子赫然是林錦樓,衣衫半褪,露著一身蜜色的壯肉,臂上肌肉賁張,汗珠子順著淌下來,向前頂得又快又急,顯是已到極要命的時刻,臉上的神情皆已猙獰,如同一只俊美的獸,香蘭躺在他身下,一雙白嫩修長的腿兒架在他雙臂上,腳上還踢著桃紅繡鞋,一蕩一蕩,臉歪向一側,鬢亂釵橫,星眸半合,眉頭微蹙,死死咬著唇兒。忽香蘭仰起脖子倒抽一口氣,林錦樓粗喘,將她一條腿兒抬得更高,狠命頂進去,香蘭似是“嚶”了一聲,兩手死死抓住林錦樓的雙臂,林錦樓扯下香蘭的手,拉到他脖子上,讓她環著,俯身去吻她的唇,又在她臉頰兩側和脖頸處細細親著,低聲道:“就咱們倆,叫出來唄……”后面的話便低聲不可聞了,林錦樓又說了幾句,喘著粗氣,低頭含在香蘭渾圓的胸脯子上。

  譚氏直是目瞪口呆,看得臉紅心跳,不自覺往后“噌噌”退了兩步,只覺渾身又燥又燙,整個人都酥倒了。她她她,她素不知道原來閨房之戲竟然是這個模樣!也素不知男子的身體居然能如此健壯好看!林錦軒蒼白羸弱,幾欲能瞧見肋骨,床笫之間不過片刻而已,皆是她剛覺出些趣兒就已完了事。可方才……譚氏想到那假山內交纏的兩具身子便口干舌燥,渾身的血都沸了,心里雖癢,卻不敢再去偷窺,只是心里反復想著方才瞧見的,失魂落魄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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