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樓剛欲說話,卻瞧見劉小川往繡樓上瞥了一眼,接著便瞪大一雙眼,用胳膊肘去捅謝域,往繡樓上指去,引得一桌人都呼啦啦往這邊看過來。林錦樓見香蘭還在自己身邊站著,登時便沉了臉,“砰”一聲便將窗子關上了。
劉小川咂咂嘴道:“乖乖,瞧見沒?那個就是林霸王的那個房里人了罷?”說著去看林錦亭。
林錦亭懶洋洋的吃了一筷子菜,點頭道:“就是她。”
謝域笑道:“我猜也是她,可惜離得遠些,未瞧真切。”
劉小川精神起來,道:“那咱們過去看看唄,就說去拜會小嫂子。”
楚大鵬擎著酒杯道:“得了罷,林霸王捂得死死的,還能讓你見著,別回頭人沒見成,惹一身騷。沒瞧見方才窗子都關了,你還跑去觸霉頭。”又看了袁紹仁一眼道,“袁哥哥,您說是也不是?”
袁紹仁含笑不語。今日林錦亭做東,硬邀他來,他本想推脫,可想著日后好歹是姻親,自己還差點娶了林錦亭一奶同胞的妹妹,便過來了,見席間雖請了妓女彈唱,倒也算清幽,加之楚大鵬等人竭力交好,故而氣氛和樂,便一直在旁瞧著,聽這幾人談笑。
謝域也吃吃笑,命身邊那妓女道:“去給你劉大爺敬杯酒,讓他安生些。”
劉小川擰著身子嘟囔道:“小爺我就不信你們幾個不好奇。”他是個急性子,想到的事一時半刻都等不得,從座上跳起來道:“不成不成。我得去瞧瞧。看是什么樣的大美人兒。能讓林霸王寶貝成這樣。”說了擼胳膊挽袖子的去了。
劉小川若犯渾誰都攔不住,眾人索性也不勸了,且這幾位也都吃多了酒,紛紛嬉笑著跟在后頭看熱鬧。
這廂林錦樓正跟香蘭東拉西扯的說話兒,便聽靈素站在樓梯下報道:“大爺,有幾位爺過來,說要見大爺和……”后面“小嫂子”未說出口,便瞧見靈清對她使眼色。便將那三個字咽下去了。
一語未了,劉小川便扯脖子喊道:“我說哥哥,您這忒不厚道,哥兒幾個大半夜陪你出去找人,如今人尋著了,你過河拆橋便不睬我們幾個了?好歹讓小嫂子來敬我們一杯酒不是?”
謝域聽劉小川當眾抖落香蘭夜里丟了的事,不由皺眉,立時踢了他一腳,劉小川“哎喲”一聲,瞪著謝域道:“你踢我作甚!”
謝域狠狠瞪了他一眼。搖搖頭嘆了口氣。
片刻便聽見腳步聲,林錦樓從樓梯上走下來。只見樓下杵了這么幾位,便道:“喲,真熱鬧,你們幾個不是方才吃酒正熱絡么,跑我這兒是怎么檔子事兒?”
劉小川笑嘻嘻道:“哥哥,甭裝傻嘿,咱幾個是來瞧小嫂子的。”
林錦樓仿佛沒聽見,只對袁紹仁笑道:“他們幾個是見天吃飽了就胡鬧,你怎么也來了?今天上午還聽吳將軍說你差事辦得好,評了優等,進京之后圣上必有賞賜,有好處可別忘了兄弟。”
袁紹仁也瞧出林錦樓左右言他,不愿讓那女子出來,不由暗自驚奇,心說林錦樓待那女子還真與別個兒不同,先前林錦樓在外頭打仗,他房里有個叫畫眉的小妾,特特去找他,林錦樓在眾人之前也從不避諱,讓那畫眉端茶遞水的,隨意差使,不過就像個體面丫頭。如今這一個卻讓他牢牢關起來金屋藏嬌,仿佛別人看一眼,他就吃了天大的虧。
袁紹仁便微微笑道:“我是運道好些,得了便宜罷了。總不及你,不光會打仗,還做得一手好買賣。”
劉小川打岔道:“我說兩位哥哥,你們這么互相捧可沒意思了,別說沒用的,請小嫂子下來罷?”
林錦樓瞪了劉小川一眼,心想這不會看人臉色的東西,回頭再收拾他。可話已說到此處,他又見袁紹仁對他點頭含笑,仿佛意有所指,不由有點尷尬,便咳嗽一聲,命靈清道:“去請你們奶奶下來罷。”
香蘭方才便聽見底下說話兒,心知這一趟是無可避免了,嘆了口氣,起身整了整衣裳,提著裙子下了樓。眾人只見從樓上緩緩走下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兒,膚光勝雪,眉目如畫,端得一派好風華。站定了,從容斂裙行禮,行云流水一般。
眾人頓覺驚艷,忙對香蘭還禮。
香蘭側過身,盈盈一福受了,臻首半垂,舉止優美。
楚大鵬忍不住對謝域道:“瞧見沒,果然不凡。這一舉一動,好像宮里頭的嬤嬤教的。我那幾個姊妹,曾請宮里的嬤嬤教過些時日,還沒一個能做成她這樣兒的……嘖,她到底什么來路,原先真是林家的奴才?”
謝域摸著下巴道:“小三兒說是他家的奴才,后來脫籍出去的。”
楚大鵬道:“林家竟能養出這樣品格的丫鬟,嘿,可真是不一般了。”
香蘭行禮時,只覺有人瞧她的目光頗為異樣,她眼波一溜,余光瞥去,只見盯著她的正是當日從前院里看她的外男。袁紹仁也覺出香蘭瞄他,不由一怔,繼而對她微微一笑。香蘭便忙收回目光,垂頭站到林錦樓身側去了。
林錦樓心下滿意,香蘭不像先前似的,總在屋里躲著,出來見人總是一副不情愿的樣兒,這廂給他做了面子,他臉上有光,便帶了些笑意。見眾人臉上露出贊嘆之色,他心里便愈發得意了。待香蘭行了禮,林錦樓忙不迭將香蘭打發上樓,又對那幾人下了逐客令。
袁紹仁抱著肩從繡樓里走出來,望著山下的桃花,深吸一口氣,自方才香蘭出來,他便覺著心上被重重捶了一拳,連氣都喘不出。先前他遠遠見過香蘭,知道她與自己已故愛妾沈嘉蓮氣韻頗類,又是一般高矮胖瘦,遠看竟幾乎錯認。可今日離得近,便愈發能瞧出相似之處,可又極其陌生。袁紹仁只覺自己沉寂已久的心又撲騰騰跳起來,他回過頭,只見二樓敞著的朱窗內,林錦樓正從背后攬了香蘭,一手握著她手中的筆在桌上寫著什么。他便收回目光,閉了眼,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