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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黛粉面含笑,殷勤的張羅給林錦樓端茶,又要重新擺瓜果糕餅,笑道:“太太還有兩遍就誦完了,大爺再稍等片刻。”

  林錦樓沒瞧她,只把林錦園攬在懷里,一邊理著幼弟的頭發,一邊對香蘭道:“原打算早些過來找你,在老太爺屋里請安時耽誤了,說了些家務事。前些日子出去這么久,一來是公務,二來也是為著家里的事。二弟的親事已經訂下來,三弟跟三妹妹婚事也該由家里操心了。老太爺相中了戶部右侍郎李維恩的孫女,她爹在浙江任同知,爺辦好公事就跟二叔請人提親去了。小三兒還給我去了信,再三讓爺偷著瞧瞧他未來婆娘長什么模樣,倘若生得丑,讓爺趕緊攪黃了這樁親事。”說著朝香蘭湊過去,壞笑道,“你猜那女孩兒生什么樣兒?”

  香蘭也有些好奇,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問道:“什么樣兒?”

  林錦樓指了指臉頰道:“你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

  香蘭沒料到他同著眾人就與她調笑,一時傻愣住。冷不防林錦園抱著林錦樓脖子,湊過去“吧唧”親了一口,一疊聲催道:“親了,親了,快告訴我三哥老婆長什么樣兒?”

  林錦樓愕然。屋里眾人都偷偷抿嘴笑起來,林錦樓在小孩兒屁股上拍了一記,笑罵道:“毛還沒長齊,你知道個屁!”說著把他抱起來,塞在奶娘懷里讓抱走。

  林錦園還要掙扎,看他大哥要瞪眼,立時縮起脖子。乖乖的去了。

  紫黛臉上雖掛著笑。心里卻不自在。方才林錦樓連個眼風都沒給她。這會子房里只剩下他們三人,林錦樓只翻炕桌上寫的字看,口中一長一短跟香蘭說話,且大多是林錦樓自言自語,香蘭并不吭聲。紫黛只覺著沒趣,想走又舍不得,借故往前親近,把一疊精致的小糕點放到林錦樓跟前。軟著嗓子道:“這是今兒早晨新出籠的冰皮包,大爺用兩塊嘗嘗罷,太太都贊好。”

  香蘭見紫黛笑得滿臉殷勤,面染桃花,秋波盈盈,巴巴瞧著林錦樓,大有情意,兼幾分少女羞澀,她穿了肉粉色縷金撒花緞面襖兒,桃紅素羅裙兒。怕顯胖未穿比甲,卻愈發顯出胸前高聳。真個兒別有姿容。連香蘭也覺著她是個有滋味的美人,比較下來,她在秦氏房里的丫鬟中,正正是個尖兒了。再瞧林錦樓,果見他目光落在紫黛的胸脯子上,心中冷笑,暗想虧得自己方才有幾分指望這廝替自己主持公道,早就該想到林錦樓是個色鬼,在“女色”這二字上沒個饜足,性情暴戾,冷面無情,待女子素來是有了新鮮的,原先的就如同馬棚風一般,如今只怕要新鮮那個體格風騷的紫黛,不作踐自己就是好的,又怎會替自己正名。

  她悄悄的離林錦樓遠了些,聽著外頭蕭瑟的秋風,愈發覺著自己在這偌大的林府里孤立無援,旋即又忙將這自憐自艾的念頭扼住,自嘲想道:“在林家過飄萍的日子也不是一兩天,又何必做呻吟之嘆,這日子橫豎有一天就能熬到頭了。”

  林錦樓盯著紫黛的胸脯子看了幾眼,又抬頭,見她膚如凝脂,鴉發蟬鬢,暗想:“這丫頭也有兩分人才,那兩團肉囊囊的也該,可惜是個花哨貨色,一腦袋算計,這樣自以為八面玲瓏的最惹人厭,否則看在母親面上,倒也收用她。”

  紫黛見林錦樓盯著瞧自己,不由喜上眉梢,雖說陳香蘭風頭正盛,可林錦樓素來風流,自己雖比不得香蘭美貌,卻也是難得佳人,若真伺候了林錦樓,憑著秦氏的默許和她大姨兒的面子,“姨奶奶”便是囊中之物,等再有了林家子嗣,那日后真是榮華富貴的體面主子,福氣享受不盡了。打定主意,也不管香蘭在側,便愈發貼上來,伸手去脫林錦樓的靴,柔聲道:“太太還要待會兒過來,大爺脫了鞋上炕歇著豈不隨意?奴學得一手捶腿的絕活兒,平日里太太身上乏了都是我來捶的。大爺成日里為府里奔波,我們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恨平日里沒報答的機會。如今可得讓奴盡一盡心意。”

  這一番話說得香蘭自嘆弗如,暗想今日這一遭可算開了眼界,原先她以為畫眉是最會小意逢迎的,如今才發覺紫黛也是個中高手,比起肉麻還略勝畫眉一籌。這樣的話,只怕自己抹了脖子也想不出。而這一套男人最受用,林錦樓便任由紫黛把他靴子除下,腳被她抱在懷里,一雙纖纖玉指便不輕不重的按了起來。

  紫黛見林錦樓合著眼睛受用,便愈發大了膽子,道:“其實等到晚上,大爺燙過了腳,奴給您再捏是最好的,保準爺渾身都爽快了……”

  香蘭見紫黛朱顏隱含挑逗,言語悄藏婉約,只覺自己在旁邊坐著沒白的扎眼,只好埋頭裝死,只聽紫黛軟著聲同林錦樓找話說,林錦樓只是合著目半倚在妝蟒繡堆上。

  忽聽紫黛喚道:“香蘭姐。”

  香蘭忙抬頭。

  紫黛含笑道:“勞煩你打一盆熱水,待會兒爺捏了腳要燙一燙才是。再給我倒一碗茶,這會子忽然口渴得緊。”

  香蘭怔了,看了林錦樓一眼,見他仍閉著眼。

  紫黛滿面笑容道:“我正給大爺捏腳呢,走不開,你寫了半日的字了,也該動一動,何況是伺候爺,也不必裝什么小姐。”

  紫黛說話一貫如此,雖是刺人之言,偏她面帶笑容,語氣柔軟,好似說出那些惱人的話全是她天真爛漫的無意之語,你若跟她計較,反倒是自己心眼小似的。香蘭在秦氏房里已領教多次,知紫黛是故意勾她發火,便每每忍耐。明眼的丫鬟婆子們都覺著香蘭可憐。可又不愿得罪韓媽媽等人。便都閉了嘴。跟吳媽媽交好的綠闌等丫鬟,倒敲打過紫黛幾次,紫黛聽了也不過裝傻。

  香蘭早已心平氣靜,聽了紫黛的話,起身便要下炕打水。紫黛心頭得意,她一則要試試香蘭是否真如此得寵,二則也要殺殺香蘭在林錦樓跟前的威風。給林錦樓打洗腳水還是其次,關鍵是香蘭給她倒的這碗茶。她要讓整個兒秦氏房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都仔細瞧瞧,瞧她是怎么使喚香蘭的,香蘭再如何美貌伶俐,在她跟前也逞不了頭!

  香蘭剛一起身,林錦樓便將她手攥住了,微微睜開眼對香蘭道:“你坐這兒。”高聲叫了句:“來人,打盆熱水進來。”

  當下,綠闌便親手端了盆熱水進屋,林錦樓命放在炕上,對香蘭道:“你把襪子脫了。”

  香蘭傻愣道:“啊?”

  “啊什么啊。聽不懂人話是么?說你笨都抬舉你。”

  “我不……噯,你發什么瘋!”

  香蘭還要躲。林錦樓已抓住她腳踝,一把將羅襪褪下,把那雙白瓷一般的小腳兒按在水里。香蘭羞得滿臉通紅,狠狠捶了林錦樓肩膀兩下。林錦樓笑嘻嘻道:“捶得正好,力氣再大些就更美了。”把她的腳按了一時方才松了手,香蘭立刻拔出腳,也顧不得的,連忙往裙子下頭縮。

  林錦樓指著銅盆對紫黛道:“喝罷。”

  紫黛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

  林錦樓冷笑道:“方才你不是說渴了,這是爺賞你的水,怎么不喝?”林錦樓倘若沉下臉,少有人能瞧見不怕。

  紫黛看著林錦樓陰沉沉的臉色,不禁從炕沿上起身,往后退了兩步,臉上還陪著笑,結結巴巴道:“大爺……大爺說笑了……”

  “你哪只眼瞧著爺是跟你說笑?”話音未落,一巴掌扇在紫黛臉上,“我還當你瞎了眼的,不知道誰是主子誰是奴才,爺房里的人你都敢使喚,逞了這樣大的款兒,今兒爺讓你認得規矩!”

  這一巴掌打得紫黛眼前發黑,眼淚齊刷刷流下來,只覺委屈憤懣,跪在地上哭了起來。

  林錦樓淡淡道:“你服不服?”

  紫黛滿面淚痕,咬著嘴唇不吭聲。

  林錦樓又問了一遍:“服不服?”

  紫黛方才哽咽道:“奴錯了,求大爺開恩。”

  林錦樓一指那盆道:“你去把盆里的水喝兩口,這事兒就此揭過。要么你收拾包袱卷兒滾蛋。”

  紫黛哭得愈發厲害,跪在炕邊,哆哆嗦嗦的捧起盆喝了一口,卻“哇”一聲嘔吐了一地。

  林錦樓厭惡的往一旁站了站,冷冷道:“下回再編排爺房里的人,爺就讓你把吐了的東西都吃回去。”言罷掀簾子便走,忽身上一頓,扭頭瞧見香蘭還呆呆坐在炕上,便吼道:“還愣著干什么?沒瞧見你家爺都要走了!”

  香蘭一縮脖子,連忙套上鞋襪跟在林錦樓身后出了門,只見外頭早已站了許多丫鬟,聽見屋里動靜,卻不敢往里瞧。林錦樓自去見秦氏,打發香蘭先回了知春館。

  早上鬧這么一出,香蘭還未緩過神,回來便躺在床上,瞪著床頂子上的花鳥刺繡看了片刻,又翻過身,臉沖著墻。林錦樓忽然來這么一手,真令她措手不及,她既有幾分痛快,又有兩分失望,倘若林錦樓收用了紫黛,她謀劃出府的事只怕還更順利些。

  正胡思亂想,冷不丁覺得腰間一緊,香蘭吃一驚,一扭頭才發覺林錦樓不知何時進了屋,伸了雙臂把她給抱了起來,口中道:“你在這兒干什么呢?面壁思過啦?”

  香蘭不想理他,林錦樓捏起香蘭下巴,道:“又不跟爺說話,嗯?小沒良心的東西,方才爺白護著你給你出氣了。”說著坐在床上。

  香蘭遲疑了半晌,方才道:“這樣豈不是得罪了太太……”

  林錦樓心不在焉道:“二叔想把三妹妹嫁給永昌侯,想讓我去打聽打聽。永昌侯是條好漢,就是年歲大了些,已經四章兒上的人了,三妹妹年紀小,脾氣又暴烈,怕不肯。方才問了老太爺的意思,他好像也不反對似的,跟我說二叔官職不高,女兒能嫁給侯爺,也不委屈了。眼見這親事就能訂下,太太要忙一陣子,哪還顧得上個奴婢的事。”說完吃吃笑著去含香蘭圓潤白皙的耳垂,低聲說,“今兒個解恨么?”

  香蘭忙伸手去推他,只聽林錦樓又道:“受委屈不跟爺提,是不信爺能給你撐腰,還是心里打著旁的小九九呢?”

  香蘭一驚,林錦樓慢條斯理的摸了摸她背后的秀發,卻慢慢攥緊了,勒得她頭皮都有些生疼:“你是個聰明姑娘,雖說性子有點軟罷,可把名節看得比什么都重,一張嘴厲害得跟小刀兒似的,卻任由人潑臟水都不肯吭聲。小香蘭,跟爺說說,你心里怎么想的,是不是打算等爺收用了別的女人,對你淡了,好瞅機會從林家出去?”

  這已然猜得不離十了。香蘭驚得睜大眼睛,忙辯白道:“沒,沒有,真沒有的……”

  林錦樓低聲笑了笑,在她雪白的脖頸上輕輕親了一口,松了手摸著她的臉兒道:“沒有就沒有,瞧你嚇得這樣兒,臉怎么都白了。”

  香蘭仿佛看見鬼一樣瞪著他。

  林錦樓好像漫不經心道:“你這樣想也不打緊,你原就恨死了爺,自從爺上次差點要掐死你,你就更恨了,卯足了勁兒想從這兒出去,卻裝成一副要在知春館里住下去的模樣,是也不是?”

  香蘭額上已冒出了冷汗。原來他都知道!都知道!

  “傻丫頭。”林錦樓好像極愛憐的親了親她的嘴,“你那點心眼子,在爺手底下壓根不夠看的,甭跟爺玩手段,你安安生生的,日后有的是好日子過。如若不然,下回爺可真保不齊把你這小脖子掐斷了,連同你爹娘一塊兒……嘖,你懂了嗎?”

  這話語氣輕柔,卻透著一股子陰森狠厲,殺意直入骨髓。

  香蘭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眼淚慢慢轉了出來。

  林錦樓極溫柔的用袖子拭了拭她的雙目,低聲笑道:“瞧你,怎又哭上了?”摟著她晃了兩晃,跟哄林錦園似的,拍拍后背道:“不怕不怕。”

  香蘭伏在他肩膀上,乖順得跟小兔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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