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東綺又端了盞茶過去道:“大哥千萬別跟我們一般見識,都是猴兒,淘氣著呢。”
林錦樓“啪”把茶碗往炕桌上一房,冷冷道:“我最后再說一遭,香蘭是我房里人,你們最好日后都敬著她,倘若再有什么風言風語傳出來,別怪我不留情。今兒不過是打奴才板子,下回直接揍你們幾個,大不了打完了我親自到祖父跟前兒領罰。今兒個的事,哥哥念你們還是年紀小不懂事,給你們留臉。”見三人低頭聳肩的模樣,又厲聲道:“都聽見了?!”
亭、綾、繡嚇得一激靈,忙不迭的點頭。
林錦樓哼了一聲:“知道還不快滾!”
那幾人如獲大赦,起身便往外走。
林錦樓道:“等等,小三兒別走,跟我過來。”
林錦亭趕緊跟在林錦樓身后,進了臥室。林錦樓坐下道:“前陣子你跟我說韓光業的事,我斟酌幾日,眼下有個八品的把總缺兒,沒甚油水,倒有些俸祿可拿。”
林錦亭忙道:“他自然樂意,如今謀個缺兒多難韓氏父子都是知曉的,韓光業大字都沒認全,不過有個機靈會辦事的腦子,一來就是八品的官兒,總該知足。”
林錦樓輕笑一聲道:“他是機靈,知道走你的門路。”
林錦亭道:“他央告我幾次,我也是纏不過了,看他可憐。他若是當不好差,大哥只管踢了他。”
林錦樓道:“聽說你最近沒怎么讀書,天天跟一群膏粱紈袴混在一處。倘若不想科考了。不如到我手底下捐個官兒。日后當個肥差要務的,也是個正經路數。”
林錦亭搖頭道:“算了,讀書寫文章好歹還有些功底,舞槍弄棒的我一竅不通。祖父還指望我中舉呢。”
林錦樓聽了這話笑了出來,道:“就你天天混吃等死的模樣兒,真能考個舉人,林家得開堂祭祖再給佛祖塑個金身去,祖父一歡喜也能多活二十年。”
林錦亭耷拉著腦袋道:“我不是考上秀才了么。當初奕飛在這兒,我也天天懸梁刺股,最近才懈怠,過了明兒,我就去書院接著念書去。”
林錦樓道:“若不成就走走考官的路子,去年主考就是我爹的同年。”
林錦亭搖搖頭道:“還是再試一回罷。”撩眼皮又看了林錦樓一眼,想再問香蘭的事,可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敢開口。
林錦亭出門時,正看見書染站在院子里。便上前道:“書染姐姐,忙著呢?”
書染笑道:“我看鳳仙花開得好。掐幾朵包指甲去。”
林錦亭見左右無人,便打聽道:“好姐姐,快告訴我,我哥房里那香蘭是怎么回事?”
書染道:“她怎么進來的不知道,三爺自個兒打聽去。”
林錦亭嬉皮笑臉道:“好姐姐,你是知春館里的‘順風耳’,你不知道誰知道?”
書染抿嘴笑道:“少給我戴高帽兒,她的事我真不知道。就是那天大爺吩咐收拾屋子,還抬來衣裳首飾,才知道房里要添新人。”說著嘆口氣,“那香蘭其實……也不容易,來頭一天就挨了大爺的打,我眼瞧著她并不十分樂意似的。”
林錦亭一怔,又嗤笑道:“奕飛兄不行了,她做出一副冰清玉潔的烈女模樣兒一腳蹬開,好容易傍上我哥這棵大樹,日后榮華富貴享受不盡,還能有什么不樂意的!”
書染嗔了林錦亭一眼道:“我的三爺,沒瞅見方才大爺發多大火兒么,您少說兩句罷。”
林錦亭摸了摸脖子,狐疑道:“我大哥真迷上她了?那么看重她?”
書染因林錦亭坦誠灑脫平日里交情不錯,有心提點,便往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道:“迷上沒有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有本事能住在正房的女人,除了趙月嬋還沒旁人呢!大爺收房的女人,哪個不往廂房里放,就這個,巴巴擺在身邊兒,三爺素來跟大爺兄弟情深,可甭在這上頭犯傻,日后多敬著香蘭,總沒壞處。”
林錦亭瞪大了雙眼,喃喃道:“不會罷……哎喲我的親娘,這女的可真是個禍害。”
書染笑道:“你操什么心,大爺什么樣的禍害沒見過?哪個不是三五天就厭了。”輕笑一聲去了。
卻說香蘭,回到東次間便又趴回窗臺上,看著外頭發怔。此時盛夏,知春館院子里有一處堆山,并有玲瓏山石,上種滿名卉異草,牽藤引蔓,翠帶飄飄,各色蘭花開得極盛,朵朵大如茶盞,噴芳吐艷,另有玉蘭白如細雪,薔薇星星點點點綴其中,殊覺媚人。
香蘭癡癡望著,直想將心里那股子辛酸壓下去。她早知林東綾、林東繡二人會對她冷嘲熱諷,多少難堪,她安慰自己只當是耳邊放風,過去就好。可林錦亭來了,用那樣詫異和鄙視的眼神看著她,宋柯知道是遲早的事,一想到此,她便覺著心口里發疼,她當時執意與宋柯分開,就是為了體面和自愛,如今反倒成了一樁笑話。她又想,宋柯早已娶了佳婦,她已成了一個極淡的影子,宋柯知道又有什么打緊的呢?興許只是波瀾不驚罷了。
春菱走過來道:“外頭景雖好,可窗前也不好久坐,天色陰沉,恐是要下雨了,你坐在這兒別吹出病。”說著只見林錦樓邁步走進來,便連忙退了下去。
林錦樓只見一個單薄的身影背對著坐在羅漢床上,趴在窗臺向外,一動也不動,不由冷笑一聲,在另一側坐下來,從炕桌上的果碟兒里拈了個櫻桃,在口中嚼了嚼,把核吐出來,道:“還想著你原先那老相好呢?多少郎情妾意的故事,說出來給爺聽聽?”
香蘭扭過臉兒看了林錦樓一會兒,道:“大爺想聽哪一段兒?”
林錦樓冷冷看進她的眸子。扯了扯嘴唇。道:“行啊。瞧不出還是個多情種。日后好生伺候著,讓爺歡心了,等厭了你的時候,就放你出去跟宋柯團圓怎樣?就不知道他到時還記不記得你。”說完氣咻咻起身就走,讓蓮心重新拿衣服來,一邊換一邊順氣,心想這香蘭忒不識抬舉,先前只覺著她小模樣兒長得美。小身段兒水靈,還有一道甜甜的小嗓子,又婉約又文雅,肯定是個溫柔疼人的,誰知道竟這么膈應人。他往東次間里一看,香蘭還孤零零的趴在窗臺上,不由冷笑,心道:就給我作死罷,讓爺心里不痛快,你能得了好兒?
他本來回家就是為了換衣裳出去應酬。整理好便要出門。蓮心趕忙把林錦樓的腰刀奉上,林錦樓忽問道:“我有個蔥綠的荷包。里頭有幾粒清涼丸,放哪兒了?”
蓮心道:“大爺確有一個,可屋里沒瞧見,記得是四五日前戴的了,大爺前段日子一直睡在書房里,興許是在書房,我這就去找。”
林錦樓道:“不必了。”說著便往外走,又頓住腳步道:“你們把書房的被褥用品收一收,打今兒起我就回這兒住。屋里掛著的簾子顏色太沉了,看著悶得慌,回頭換個清爽的。”
蓮心連忙應下,問道:“大爺要用什么顏色?”
林錦樓隨口道:“去問問香蘭,讓她選罷。”
蓮心大吃一驚,又忙將臉上的詫異之色隱了,一疊聲答應下來。
且說香蘭趴在窗邊看了半日,春菱便來催她用午飯。香蘭往炕桌上一瞧,見全是素凈菜色,按著她口味做的,便提起精神吃了些。吃罷飯,春菱便坐在羅漢床上做針線,小鵑打絡子,有一句沒一句的引香蘭說話。香蘭仍趴在窗臺上往外瞧。不多時,書染便來了,先是滿面春風的問好,又問平日吃住是否習慣,可有用得著她的地方,勸慰了香蘭幾句。香蘭只是微微點頭相應,態度和善,卻也疏遠,春菱嘴巧,同書染說笑一二,倒也和樂融融。
書染見火候差不多了,便陪笑道:“說起來還得跟姑娘賠個不是,我那個妹子鸞兒,自小就讓人給寵壞了,說話沒輕沒重,言語之間多有沖撞冒犯,姑娘大人大量,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還請原諒則個。我在這兒替她賠禮了。”說著起來福了福。
香蘭道:“書染姐姐客氣了,我知道她有口無心。”心想:“書染辦事穩重妥帖,色色想得周全,是個精明強干識大體的,不知怎么有了鸞兒這樣的堂妹。這姊妹倆從長相到性情都沒有相似的地方。”
正說著,暖月、如霜、汀蘭等幾個知春館里有頭臉的丫頭進來,都是來瞧香蘭的,一個個笑逐顏開,噓寒問暖,透著十足的親熱和恭順。香蘭暗暗驚奇,雖無心應酬,但臉上也少不得勉強掛上笑容,與那幾人寒暄客套。
春菱從東次間里出來,隔著窗戶看見蓮心,便連忙喚住,從屋里出來至廊下,問道:“今兒是怎么了?各路大神小仙兒都往東次間里去。”
蓮心笑道:“當然有緣由了。”壓低聲音道:“前兩日香蘭剛來,她們那些見風使舵的還得看看風頭不是。誰想這第三天頭上,大爺為著她撅了幾位哥兒姐兒的面子,方才還吩咐日后要回知春館睡,讓把書房的一些書冊和被褥搬回來,你說這都為了誰呀?”
春菱也笑道:“我說中午的時候,有幾個小丫頭子要孝敬我東西呢,原來看香蘭身邊兒丫鬟少,也藏了心思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暫且不提。(。。)
謝謝胖wanghua001的桃花扇,杜小八的香囊,玉21玉21、tuberosa兩張平安符,mkh_texas、悅悅愛悅悅、wqpaqm的平安符。也謝謝諸位的粉紅票_</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