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從黑白雙煞詭秘的笑意,左少白鐵青的臉色來看,很顯然,他們說的是真的。
連俊書和倪紅裳,原本緊緊跟在左少白身后的雙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們與雷世雄向來不和,背叛鎮岳山城之后,也更是死敵。殺死雷世雄無可厚非,但左少白不是一向與雷世雄稱兄道弟的么?這背后的一劍,仔細猜想,該是如何的陰毒。
雷世雄固然死不瞑目,但左少白的手段,將他當年一心打造的光輝形象損傷殆盡。
左少白冷酷的臉上,突然展現笑意,淡淡說道:“既然如此,大家不如長開天窗說亮話。我左少白在你們眼里的確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死抱著那大筆的財富也沒有用處,還不如換個心安,換個安全……”
左少白前后看了一眼,笑瞇瞇的雙眼掃過四人,悵然道:“大家好歹合作一場,不如做個交易如何?”
黑白雙煞齊道:“什么交易?”
左少白伸出兩個手指,沉聲道:“我愿意再付二位之前承諾價錢的雙倍,不用你們跟我多久,只要保我一段時間即可!”左少白轉頭對連俊書和倪紅裳嘆道:“你們跟了我這么久,我一直沒有報答,這一次,只要你們愿意,盡可離開,我自會有重金厚謝,若是愿意跟隨我左右,待到那日之后,亦會有重謝。”
倪紅裳一聽能分得鎮岳山城不知幾何的財富,頓時大喜,只是那“鐵筆書生”卻是心底大寒,連忙拒絕道:“屬下愿意追隨主人左右,不離不棄,絕不敢妄動絲毫其他念頭……”
左少白既然能夠笑盈盈地在雷世雄背后捅上一劍,又怎么可能會輕易放自己離他而去呢?
連俊書此言一出,倪紅裳固然愕然了一下,轉念細想,而黑白雙煞卻是相顧一眼,突然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看向連俊書。
連俊書正疑惑間,耳畔傳來左少白淡然的聲音道:“哦?這么說,你是最忠心的一個嘍?左某于此大難之時,螻蟻尚且偷生,你連俊書卻要緊隨我身側,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連俊書嚇得大驚失色,忙道:“屬下不敢,屬下……”
咻——
一聲輕響,連俊書只感到胸口一股涼意襲來,接著一股劇痛傳遍全身,口中鮮血噴涌,怨恨的眼神看向驀然出手的左少白,一臉的驚詫與疑問。
黑煞冷笑道:“嘖嘖,看看,看看,就是這副表情,與當年的雷世雄何其相似?”
白煞冷笑連連,頻頻點頭。
連俊書一絲懊悔在眼中浮現,再看向左少白則充滿了怨恨,“你……你,好狠……”
左少白面無表情,淡然道:“你能背叛申屠鎮岳,就證明你不是個忠誠之人,現在大難臨頭,你卻說愿意效忠我?哼哼,你說我怎么肯信?莫不是你想學我,日后趁我不備,捅我一劍?”
連俊書“噗”地噴出一口鮮血,怒道:“左,少白,你,你不得好,死死……”
左少白“天鉤劍”一攪,連俊書心臟破碎,從背后噴出,尸體當場仰面倒地,死不瞑目。
鮮血濺了旁邊的倪紅裳一臉,嚇得她大腿一軟,軟坐在地,怔怔說不出話來……
左少白冷笑一聲,道:“你很好,知道用自己的價值跟我交換,這樣的買賣才是公平,也才能讓我放心。而且我說的是真的,只要你能跟隨在我身邊,財富要多少,有多少……”
黑白雙煞看過熱鬧之后,此時笑著道:“解決了家門之事,是不是該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了?依你所說,我們兄弟這一次要跟你到幾時?”
左少白還劍入鞘,看也不看旁邊連俊書的尸體,淡然道:“只需等到紫金山一戰之后。”
黑白雙煞互看一眼……
紫金山一戰之后?
那豈不是只剩下不足四個月了么?
黑煞正容道:“左少白,你是想看看李慕禪與羅破敵一戰的結果,然后再有圖謀?”
白煞道:“你想做什么?難道你認為李慕禪必敗,而羅破敵必勝?也只有如此,天下才會大亂,你也才有東山再起之機。”
“不錯!”左少白自信滿滿,“紫金山一戰,劍神必敗,而魔帝必勝,呵呵,我有這個信心……二位可以考慮考慮,是打算在本人手里硬搶這筆錢,還是等到時間到了,自動得到這筆財富……”
硬搶?左少白可不是吃素的。
黑白雙煞沉默片刻,接著同時道:“可以,我們兄弟陪你賭這一把,不過我們要鎮岳山城全部財富的三分之二。”
“可以!”左少白想也不想,直接答應。
“如此……我們兄弟答應了!”
“好,哈哈哈……”左少白再次發出勝利般的笑聲。
笑聲突然戛然而止……
現場詭異的氣氛突然彌漫起來。
噗噗噗——
聽起來像是有人呼扇著紙扇的聲響,有節奏而又密集地響了起來。
眾人迷惑轉頭,這一瞬間,左少白等人的眼睛都瞪得溜圓……
眾人目光之下,小院正當中青石圍成的井沿上,趴著一個頭發花白,但胡須黑密的健碩老頭,手里拿著一根狗尾巴草,逗弄著地面上爬來爬去的螞蟻群……
插在他腰間的風車,噗噗噗地轉個不停……
原來那神秘的聲音,便是這個風車發出的。
風車如此刺眼,來人如此令人驚駭。左少白記得那個風車,那是曾經一個小女孩送給申屠鎮岳的禮物。
看著那臟兮兮的身影,無邊的恐懼籠罩左少白心頭,即便此時還是大白天,天上日頭火熱,也無法驅散他心頭的陰寒。
“申屠鎮岳!?”黑白雙煞喃喃自語的聲音,讓原本恢復了一點力氣的倪紅裳,再次跌倒在地,普索索地顫抖起來,不能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老人。
“申屠鎮岳,你果然沒死……”左少白被自己沙啞的嗓音嚇了一跳,但此時已經沒有什么東西能比眼前的人物更讓他害怕的了。
申屠鎮岳恍如未知,依舊逗弄著地上的螞蟻,嘴里嘀咕道:“咬它,咬死它,混進黑螞蟻窩的紅螞蟻最可惡了,如果不殺死它,它是會咬死蟻后的,咬它,咬它……”
黑煞從驚駭中醒轉過來,怒聲道:“夠了,申屠鎮岳你少在這里裝瘋賣傻,你能找到我們,就來一決雌雄吧!”
趴在井沿上的申屠鎮岳此時方才聽到對方的喊話,一臉茫然地抬起頭,抓了抓亂蓬蓬的頭發,疑問道:“黑炭頭是在叫我么?你長得真丑,比后山的小黑還丑……申屠鎮岳?你是在叫我嗎?好熟的名字,可我怎么就想不起來了呢?”
黑白雙煞面面相覷,同時疑問,難道這申屠鎮岳被炸壞了腦子,真的瘋了不成?
左少白強自鎮定,雙眼不敢離開申屠鎮岳分毫,沉聲道:“申屠鎮岳,你是來找我報仇的么?你的刀呢?”
“我的刀?”申屠鎮岳緩緩起身,嚇得黑白雙煞和左少白齊齊后退三步,拉開雙方之間的距離,就連軟堆在地上的倪紅裳,也是拼了命地想往外爬。
申屠鎮岳臉上的茫然更濃重,“我有刀么?是啊,我想起來了,我是有一把刀的……可是我忘記放在哪了……”
申屠鎮岳焦急地在井沿周圍尋找起來,但轉了數圈也找不到,一抬頭看向左少白,疑問道:“你說我有刀的,我的刀在哪?是不是你拿去了你還給我……”
說完朝著左少白就走了過來,伸出雙手,向他討要。
“神神,神經病!滾開!”
左少白驚慌失措,下意識地一掌掃去,怦然聲中,申屠鎮岳應掌而飛,身子猛然砸在地上,后腦登時磕在井沿上,雙目緊閉,整個人登時昏了過去,鮮血汩汩流出,殷紅了大片土地。
“這,這是……”
所有人登時呆傻,直愣愣地看著躺地不動的申屠鎮岳……
寧靜了數個呼吸,突然一聲狂笑聲從左少白嘴里升起——
“哈哈哈,瘋了,瘋了,他真的瘋了!”
此時的左少白更像個瘋子,指著躺在地上的申屠鎮岳狂笑不止,“你們看到了,他真的失憶了,他是真的瘋了,沒人能讓申屠鎮岳流血,可是我做到了。你們看到了嗎?你們看到了嗎?就在這,就在這,就在剛才,我把申屠鎮岳打飛了,他流血了,他流血了……哈哈哈……”
黑白雙煞震驚地看著眼前陷入癲狂的左少白,他們怎么也不理解此時左少白的感覺。
比起地上躺著的那個人,眼前之人更像是一個瘋子吧?
看著有些癲狂的左少白,黑煞沉聲喝道:“好了,好了,既然申屠鎮岳真的武功盡喪,我們也正好趁此機會殺了他,既然少白兄不敢動手,就由我們兄弟代勞了!”
話音一落,黑白雙煞齊齊奔出,直奔昏迷不醒的申屠鎮岳。
不管申屠鎮岳是不是昏迷不醒,只要殺了他,殺了這個“天下第一刀”,便足以提升黑白雙煞的江湖地位和名聲。
“不,我要親手殺了他!”同一時刻,左少白怒吼一聲,稍差一刻,向前追趕。
申屠鎮岳是他一生的夢魘,只有親手殺了他,才能完全擺脫他在自己心中的陰影……
但他速度終究是慢了一籌,眼見黑白雙煞的雙掌就要印在申屠鎮岳的身上,可就在這一刻,天地間的光芒倏然暗淡了下來……
如同黎明前的黑暗,天邊突現一道光明,而這道如同陽光一樣的光亮,只是來自一雙緩緩睜開的眼睛——
當申屠鎮岳的雙眼睜開的這一剎那,天地變色,于是,世間有了光!
黑白雙煞的驚呼聲,在光芒中頓止!
兩人前撲的身影,在初升太陽般的光芒中倏然分成四段,然后八段,十六段、三十二段……
呼吸之間,左少白眼前的黑白雙煞便已化為漫天血肉,零落粉塵……
左少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靜止了下來,呆呆地盯著一個高大如同山岳的身影緩緩站起,冷冷的目光瞄向自己。
他想逃,可是手腳完全沒有了力氣,只是那般呆滯地看著來人。
一個冷酷如同萬載寒冰的聲音,一個熟悉到自己夢魘中無數次回響的聲音,緩緩道:“眾叛親離的滋味,你很喜歡嗎?我記得我說過,我很討厭……”
嘩啦……
黑白雙煞碎成無數塊的血肉,這時才從空中落地,雨水般地澆紅了井沿前好大一片的土地。
申屠鎮岳帶著猶如山岳的氣勢,緩步向左少白走來,直面的壓力終于讓他做出了反應……
一聲慘叫,轉身欲逃的左少白,雙腿齊膝而段,身體倏然撲到在地。
怎,怎么可能?什么時候,是什么時候出刀的?
左少白滿心的驚恐,身后傳來冷冷的聲音道:“你的反應變慢了……當黑白雙煞身亡的時候,你的雙腿就已經被我斬斷。你想逃,天下之大,又能逃去哪里呢?”
這一刻,左少白內心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