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機……”
“時機?”葉清玄頗為疑惑。
丁敬音點了點頭,代替師父解釋道:“因為陸敬所述的左少白秘密地點,總共有六七個之多,蜀山弟子嚴密監護,但左少白行蹤不定,完全沒有線索。這個時間一拖,就是兩年光景,直到近日,門下弟子才在一處密地找到左少白的蛛絲馬跡……”
葉清玄眉毛一凝,問道:“是什么?”
“黑白雙煞。”
葉清玄恍然大悟,想不到棲霞山的弟子發現了左少白手下最為仰仗的兩大高手,有了他們的行蹤,也不虞找不到左少白。
妙針姥姥繼續道:“這件事本姥姥原想著靠門下高手以及燕翩遷的幫忙,就足以將左少白拿下,為我徒兒報仇,可惜萬萬沒有想到,西域一行,翩遷竟然會遭逢如此大難。唉……現如今燕空山群龍無首,絕翎那個孩子自閉山中,已經數日,想想便令人擔心。”
葉清玄勸慰道:“絕翎兄性格堅毅,應該很快能走出這一關的。”
“希望如此吧。”妙針姥姥勉強一振,笑著道:“還好這一次有你在此,只要我門下弟子能夠用劍陣困住左少白,限制他的活動,再由你施以雷霆一擊,此戰必可一戰而勝。”
葉清玄心中頗有些打鼓,不過此時此刻也只好慨然應命。
他曾經在兩年前與左少白交過手,就在困龍湖的大船之上,雖然當時大家都是志在奪取碧霞劍,但通過短暫的交鋒,葉清玄料定此人絕對有問鼎天絕榜的實力,如今兩年未見,恐怕敵人的身手不會更弱才對。而以剛剛見識過的蜀州劍客布下的劍陣,恐怕不足以壓制左少白,真要是生死相拼,再加上黑白雙煞的實力,蜀山劍客將會面臨一場比西域之行還要艱苦的一戰。
知道妙針姥姥主意已定,自己再勸也沒有什么用處,于是暗嘆一聲,再次問道:“不知姥姥準備什么時候動手?”
“具體的行動,我交給敬音去安排了,具體事情你問她便好。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請前輩吩咐。”
妙針姥姥對身后的丁敬音吩咐道:“你讓藍兒帶他們去吧。”
當葉清玄再次見到藍雅的時候,已經明白要見的人是誰了,心下忍不住一聲哀嘆,都說蜀州人重情義,重感情,可他們的情感也太脆弱了吧,一個個都是這么容易受打擊。
“希羽兄在棲霞山?”
妙針姥姥淡淡嘆了口氣,點頭道:“沒錯……就在棲霞山的后山……”
當葉清玄帶著孟源筠以及聶星邪走到棲霞山后山的時候,眼前的一幕確實讓他們吃了一驚。
這是一個臨時搭建的茅草屋,里外都是發霉的味道,更重的則是酒氣,門外的角落里,幾乎被空空的酒壇、酒缸完全堆滿,恍如一座小山。
茅屋內鼾聲大作,不時發出哭泣般的夢囈。
葉清玄三人愕然對視,而藍雅嘆了一口氣,默默上前,將門前打碎的酒壇一片片拾起來,重新整理干凈。
“自從小姨不在了,表哥便深受打擊,原本青衣樓的老弟兄還指望他能帶領眾人重振舊日威嚴,初期表哥還義憤填膺,準備報仇,但卻連番幾次遭遇打擊,尤其是中了‘一葉遮雨’田仲謀的詭計,折了‘披風杖莫大風、十字劍梁真等幾名對他最為支持的幫派元老,這更讓表哥信心大落,至此躲在這里,永不見人……”
藍雅聲音越說越低,到了最后只剩下了啜泣。
葉清玄等兄弟默然無語……
徐希羽畢竟是個嬌生慣養的二世祖,雖然得到沈中平和徐青奕的教導,但頑劣的性子只是受到壓抑,并無更改,雖然他內心善良,但也注定他的手段及不上父親和表舅,遇到真正問題的時候,很容易出問題,而他天生驕傲的性格在失敗的現實面前,也很容易從峰頂掉入谷底。
藍顏哭泣的聲音很快被她自己強壓了下去,雙手握著的酒壇碎片,嵌入了手心,鮮血流了下來。
聶星邪離得最近,竟是意外地從懷中掏出一塊干凈的手帕,遞給了她。
“謝謝……”
“不必。”聶星邪冷冷道:“我只是一問到血腥味就容易受刺激……”
藍雅不由得愕然,孟源筠卻在身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嘀咕道:“沒聽說殺手還怕血的……”
聶星邪能殺死人的目光瞥了過去,孟源筠一縮脖,趕忙后退。
“誰……誰在外面?”一陣沙啞的嗓音,帶著滄桑和憔悴,從茅屋里傳了出來。似乎孟源筠的笑聲驚動了宿醉的徐希羽。
藍雅振作精神,用比之前歡快得多的語氣說道:“表哥,有客人到訪……”
“滾,讓他們滾……我誰都不想見!”徐希羽暴怒的聲音響起。
葉清玄嘆了口氣,上前一步,道:“希羽兄,是我們……”
“葉清玄!?”徐希羽的聲音猶疑了一下,接著問道:“你怎么會來?你怎么知道?呼,是她們告訴的你,讓你來勸我的么?難得清靜,看來我終究還是離開這里的好……”
“我……”葉清玄還要說話,身后孟源筠已經火氣沖天,上前一腳砰的一聲將小茅屋晃晃悠悠的破木門給踹了個稀碎,暴力的方式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孟源筠嗚嗷一聲跳了進去,臨進去之前,沖著眾人回頭吐了吐舌頭。
這貨……
這時候還演戲!
眾人連忙跟著闖進了茅屋,一進去,這股餿味差點將眾人熏到,只見那孟源筠的聲音在前頭大聲喝道:“徐希羽,你這個孬種,你個縮頭烏龜,你……我靠你大爺,你TMD拉在這啦?”
昏暗的視線內,見到孟源筠一把抓住了徐希羽的衣襟,扯起來一陣晃悠,沒說兩句話,就尖叫一聲,把對方丟了回去,不停地甩手,顯然對方的衣襟上有什么嘔吐物之類的東西。
接著光線,眾人看到那徐希羽已經大異往日形象,身上的衣服污穢不堪,也不知當年是什么料子和顏色,蓬頭垢面,胡子茬子幾乎到了胸前,上面連草帶土都看不出本色,不論孟源筠如何晃動,就如同死人般地沒有反應,只是手里還緊緊攥著一個酒壺。
被孟源筠丟回那破爛的床上后,他再次拿起酒壺,苦笑著又喝了一口。
自暴自棄,莫過于此。
孟源筠這一次真的看得心底生出火來,狠狠地踢了他一腳,那張搖晃不已的床鋪轟隆一下塌了下去,“起來!快TMD給我站起來——拜托你清醒一點,為什么要酗酒,為什么要如此折磨自己,為什么要活在往日的痛苦當中——不要再喝了,夠了——”
徐希羽連忙護住了酒壺,怒聲道:“走開,不,不要管我——你不是我,怎知我的心情……勸我不再飲酒,你又怎知道我清醒的時候,會不會痛苦更多?”
“你們知道什么?我就是個廢物,清醒有什么用?清醒了就有更多的人要求我做更多的事,可我這么無能,只是連累他們慘死當場,什么都做不成!我有什么用?活著還不如死了,也免得讓那些信任我的人失望,更不會連累他們身死!”
一句話說的眾人默然不語。
一醉解千愁。
是的,一個人在借酒澆愁的時候仍是如此的痛苦不堪,又怎能預料他在清醒的時候,是會變得如常人般無所謂,還是變得更加痛苦呢?
借酒澆愁,愁更愁。
見到徐希羽如此難過,眾人都有一種嚴重的失敗的挫折感。
葉清玄強自一振作,突然笑著說道:“兄弟,俗話說‘酒乃穿腸毒藥’,少喝點,喝多了小心胃穿孔——”
徐希羽冷哼一聲,道:“葉清玄,你這一套幫不了我,我是個沒用的東西,你們就當我死了好了……”
葉清玄一笑,道:“既然你這么固執,我當然是省了勸慰的心思。你如此自暴自棄,想來妙針姥姥和丁宗主也怪不到我頭上……”
接著一轉身,嘆了一口氣,又道:“看來這次的事情,只有我們幾個去辦了……”
徐希羽哼了一聲,雖然心中好奇,但絕口不問去辦什么事。
葉清玄一見對方不上套,立即轉身就往外走,“走,生死有命,我們用不著任何人……”但轉身之際,眼角不經意地瞥了孟源筠一眼。
這貨果然機靈,夠默契,連忙臉色一變,急道:“葉子!不行啊,那左少白武功高強,燕翩遷前輩又剛剛過世,就憑我們幾個,不夠數啊!”
“誰?你們說誰?”
原本癱坐在地上的徐希羽騰愣一下坐了起來,兩眼放出狼一般的光芒,狠戾地盯著葉清玄。
這回輪到葉清玄冷哼一聲,道:“是誰又能怎樣?你現在這副德行,連劍都握不住,去了也是送死……你自己的家仇,還是讓我們這些兄弟去報吧。唉,生子不孝,又怨得誰人?”
“左少白,左少白……”徐希羽如同夢囈一般地不停叨念這個名字,眼中的兇光越來越盛。
孟源筠怒道:“對,沒錯,就是左少白,左少白。殺了你娘,重傷你爹的左少白……”
“什,什么?”左少白突然一愣,臉色古怪地問道:“重傷我爹?我爹沒死?”
“嚇?”孟源筠一愣,看向了同樣一臉呆滯的葉清玄等人。
不是……
這貨還不知道這事?
胸前一緊,孟源筠猛地反過來被左少白給揪住了前襟,不停搖晃道:“你說什么?你剛才說什么?我爹沒死?只是重傷?你給我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孟源筠如同風中擺柳,不停推攘著對方,吼道:“滾開,滾遠點,你嘴好臭!我要吐了……”
葉清玄詫異地望向了藍雅,藍雅輕嘆一聲,帶著葉清玄和聶星邪走出了茅屋,最后長嘆道:“是姨夫的安排,他想要表哥振作起來,能夠有所擔當,之后雖然遭遇幾次失敗,姨夫也想著對表哥是場歷練,沒想到表哥卻如此自暴自棄,姨夫一氣之下,就任其自生自滅了……所以,從頭到尾,表哥都不知道姨夫還在人間的消息……”
葉清玄心中明白徐青奕的想法,可惜他這個當老子的,還不如自己這個外人了解自己的兒子。徐希羽是個重感情的人,家人的離去對他的打擊太大,為了家人,他能發揮出兩倍的實力,但失去家人的打擊,也比普通人強大數倍,徐青奕用這種劇烈的刺激法訓練兒子,到頭來,只可能是適得其反,絕不如在他身邊循循教導,以鼓勵和贊賞得來的效果更大。
想不到,原本無計可施的眾人,最后因為一個親人尚在人間的消息,讓失去信念的徐希羽重新燃起了希望。
沐浴、熏香、重整衣裝……
徐希羽回到了棲霞山,雖然身體尚未調理好,但已經開始重整舊日風采了。
眾人待在客堂中,靜靜等待了兩個多時辰。
當徐希羽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往日那個風流倜儻,嘴角帶著壞笑的貴公子再次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希羽兄,歡迎歸來!”葉清玄笑瞇瞇地擺了擺手。
徐希羽沖他點了點頭,又謝過了孟源筠,最后又望向旁邊的聶星邪,輕輕一笑,道:“聶兄,許久不見,你怎么還是這副表情?”
聶星邪帶著千年不化的冰冷,淡淡說道:“因為這是我的臉,不是表情。”
徐希羽一愣,孟源筠已經在旁邊嘎嘎大樂。
徐希羽自失一笑,道:“以為你是個木頭,原來有時候還是挺幽默的。”
“走!”孟源筠說道。
“去哪?”
“跟我下山,去報仇!”
徐希羽默然不語。
孟源筠急道:“我說哥們,別說我們這勸了這么久,你還是過不去那道心坎,深仇大恨在眼前,你怎么像個娘們一樣磨嘰?”
徐希羽搖了搖頭,道:“我不是不想去……但有個條件!”
“少爺……”藍雅在旁邊有些焦急,別人幫著自己報仇,怎么還能趁機提條件?
不料葉清玄一擺手,阻止她上前,沉聲道:“什么條件?你說!”
徐希羽上前探了探身子,突然雙眼發光地說道:“讓我拉拉吟雪小姐的小手怎么樣?”
“啊呀!葉清玄,你TMD又插我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