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葉清玄等人來說,司徒氏和南宮氏兩家請求他們護送一段時間的要求,先是假意推脫,直到對方以八大世家的身份許諾外加威脅,葉清玄等人方才露出勉為其難的樣子答應下來。
但實際上他們當然是愿意的,因為眼前的結果就是他們事先算計好的。
那個突然出現的蒙面刺客自然就是孟源筠。
落入湖中的,不過是事先從廚房中偷出來的一袋子土豆,而孟源筠本身卻是嵌在了船底,躲過了追查,并盡快回歸隊伍之中的。
面對八大世家的盤問,人員齊備的一行人自然沒有露出任何破綻。緊隨其后,兩大世家的代言人,那個黑袍怪客的邀請也進展的很順利。
為了安撫這些不怎么受信任的“保鏢們”,八大世家的主子們終于恩賜他們住進了船艙,不過是在下一層貨艙中,不過打開懸窗倒也還不算憋悶。
皇甫泰明的近衛被安排到外面守衛,鄭云彪和謝云安、郭云飛三人守衛在四下的懸窗之旁。
葉清玄等人安然坐下休息,相互看了一眼,便聊起天來,不過話語分成了兩撥,一邊是大為批評八大世家囂張的態度,另一邊則是辯論得到八大世家的人情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雙方爆發激烈辯論,不覺過了半個多時辰,終于在葉清玄一擺手的情況下,眾人緩緩停止了無意義的爭論。
“走了么?”孟源筠問道。
葉清玄點了點頭,眾人都是齊齊吁了一口氣。
如花和尚咒罵一聲,喝道:“奶奶的,這個老家伙竟然還對我們不放心,也跑過來偷聽我們的談話……”
原來一群人進入貨艙之后,葉清玄和孟源筠等幾個耳識靈敏的人便已經聽到有人跟蹤,并在一旁偷聽。
只是從腳步聲便已經確認是哪個黑袍怪客的黑老,想來對方還是不知他們根底,前來打探,于是便自然而然地以無關緊要的話題應付,直到對方確認他們眾人卻是與其意外相遇,并飛身離去之后,這才停止。
孟源筠笑道:“怎么,只許我們偷聽,便不許人家偷聽么?只不過任他們再狡猾,也沒有想到我們這群獵人的耳目比最狡猾的狐貍還要精明。就說我們的葉老七,那一雙耳朵勝比一群狐貍,一般的畜生根本就不是對手……”
“你在嘲諷我強似畜生么?”葉清玄笑道,“那你們可就是畜生不如了……”
眾人一起笑罵,意態輕松自由。
看著鄭展堂坐在了米袋上,孟源筠忍不住調侃道:“這次委屈鄭相了,離開你的高規格府衙,這里不怎么舒服吧?放心,這只是暫時的,等到了地界,只怕這樣的待遇都不敢保證了……”
眾人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鄭展堂,不知道這樣的奚落他會怎么回答。
這個人,一向不太主動說話,更不愿意表達自己的意見,似乎什么時候都是聽命于人,就像是一個應聲蟲,但身為一代梟雄,絕對不會只有這樣的才能度量,可他到底是哪里出眾,卻讓人說不上來,仔細想象之下,整個人給人的印象,與一張白紙沒有什么區別。
貨艙里一股子霉味,鄭展堂卻是面帶微笑,左右環顧了一眼,道:“你不知道,只有在這樣的環境中,我才有些許的安全感……”
孟源筠疑惑地看著他。
鄭展堂微微一笑,道:“兒時我也是貧苦人家的孩子,這里的環境比起當年還要勝卻十倍。有時我還十分懷念當年顛沛流離、食不果腹的生活,那時的夢想十分簡單,每天想的事情也很簡單,就是吃飽肚子,活下去。在洛都的府邸中,我還專門有一個地方是完全屬于我的,青瓦小屋,種種花草,養養雞鴨,跟兒時一樣,倒也逍遙自在……此刻的場景你說我會不會不自在?”接著一轉身,看著皇甫泰明,笑道:“十三皇子想來應該是在鎮魔塔下經過培訓,主掌偵查,我的那處府邸十三皇子應該是很熟悉吧?”
皇甫泰明皺眉道:“那里不是你故作清高才設置的么?身為武相卻不戀權力,甘于貧苦,當年父皇還因此而嘉獎與你。只是朝堂上還是有人懷疑你作秀,還有言官彈劾過你。你如此貪戀權力,實難讓人想象你的所作所為那件事是真心為之……”
鄭展堂微微一笑,略有些感慨地說道:“真亦是假,假亦是真,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多年來,鄭某人看似位高權重,其實不過一介棋子而已,每日戰戰兢兢度日,迎來送往,虛情假意,數十年光陰下來,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事到臨頭,連我也說不清楚是愛與不愛了……”
鄭展堂一席話,眾人都是沉默了下來。
魔門六御之一,朝廷的武相,鳳儀閣極力拉攏的重臣,其實也不過是人家手心里的一枚棋子,雖然他從始至終都想跳出棋盤,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鄭展堂被俘,不管他是投降也好,抗命也罷,最終都將不再有以前的地位和風光,情景之悲涼令人唏噓。
“事情已經按照原計劃實現了,我們接下來怎么辦?”皇甫泰明不想眾人在這個事情上有太多的聯想,出言將話題引入正軌。
孟源筠更是嘆息一句道:“哎,真是沒想到,竟然這一次會卷入‘青銅龍塔’的紛爭之中,想到我們即將面臨一批又一批心狠手懶的尋寶人,感覺我們還真是禍不單行。”
“不是禍不單行,是否極泰來!”江水寒突然笑著說道。
葉清玄和他對望了一眼,心中同時泛起一絲笑意。
按照葉清玄和江水寒原本的計劃,本就是要實施宣揚“青銅龍塔”的事情,借以吸引江湖游散勢力的集結,牽著這些人的鼻子與魔門死磕,他們兄弟同時隱藏背后,伺機刺殺顯露行蹤的魔門高手,瓦解魔門的斗志和實力。
這個計劃剛剛派出鬼虎去實施,想不到天下的事情就是這么巧,竟然在一次偶然的遭遇中,便遇到了真正的尋寶者。而且還是得到了相關道具的八大世家。
江水寒的話立即引起了眾人的好奇。
葉清玄嘆了一口氣,眼色示意,江水寒屈指一彈,已經被封住功力的鄭展堂應聲暈厥過去,如此之后,他才娓娓說道:“早前我與老八曾經有一次密談,說及想要利用‘青銅龍塔’的事情吸引江湖上趨利避害、無門無派的武者到一處,進而引發他們與魔門的沖突,我們在背后坐收漁人之利,但我卻因為此舉太過陰險,而那些武者太過無辜而斷然拒絕。除了這些之外,我也是因為當時白道武林的力量已經極為強大,沈江平、徐正奕與魔門之間的沖突,無疑讓白道武林出現了一股強大的力量與魔門對抗。所以不必要引發這一場血腥的江湖浩劫來消耗魔門的力量……可誰知道……”
“可誰知道剛剛有所七色的白道勢力竟然被魔門在寒臺寺一舉圍殲……”江水寒繼續說道,“面對如此重大的損失,我再次強烈建議七哥,重啟‘青銅龍塔’這條‘驅虎吞狼’之策……”
眾人聽完,不由得面面相覷。
孟源筠驚愕道:“原來我在窗根底下聽到的事情,是你們搞出來的……”
“絕對不是。”江水寒斷然道,“這一切都只是巧合,我的計劃還在鋪墊階段,只是讓人在江湖上大放‘青銅龍塔’的消息而已,想不到我們竟然會在這里真的遇到尋寶之人。”
孟源筠撓著后腦勺說道:“那這么說來,司徒家那個丫頭所說的什么青銅鼓的事情,與‘青銅龍塔’的寶藏沒有關系嘍?是你們故意放出去的誘餌?”
江水寒從腰間的百寶囊中取出一面小巧的八角形手鼓,青銅的邊緣,浮雕神龍,整個小鼓上面蝕刻滿了怪異的圖案,便是青銅龍身上也不意外。
眾人呼吸頓時為之停頓。
江水寒苦笑搖頭道:“當年我大江盟得到這面小鼓之時,惹起了好大的一股風波,而此鼓之上并沒有發現任何有關‘青銅龍塔’的痕跡,當年我還以為這件東西與眾多關于‘青銅龍塔’的物件一樣,都是假貨,沒想到,這‘青銅八面鼓’卻只是尋找龍塔所在地的組件之一,這么多年懷藏重寶而不自知,真是滑稽……”
“那我們何不現在便上樓把那對狗男女干掉,將東西搶過來呢?”如花大和尚兇目一立,說出的話語煞氣逼人,絲毫不減出家人的慈悲心腸。
“不用急,只要我們手里有這面‘青銅八面鼓’,遲早有一天我們還有再會的一日。現在動手,是非太多,鄭展堂更為重要,事關天下武林,不容有失。”皇甫泰明出言道。
眾人齊齊點頭同意。
葉清玄感嘆地說道:“開啟‘青銅龍塔’的八柄寶劍,已經全部出世,仙龍洞得其五,我們手里有碧霄、碧落二劍,如今更有碧霞劍出世,而標示‘青銅龍塔’所在地的‘青銅八面鼓’和‘青銅琉璃盞’也全都出現了,難道真是‘青銅龍塔’再現的契機到來了不成?原本不想以此攪動江湖的血雨腥風,沒想到,這血雨腥風卻還是不請自來……”
皇甫泰明緩緩說道:“所以啊,老七你也就不必心存芥蒂了,反正這事情就算你不插手,該來的也還會來。要是控制在我們手中,說不定還能將這劫難的后果壓至最低限度……”
葉清玄一聽,寬心地點了點頭。
眾人的行動目標被確定了下來,便是安全無恙地帶著鄭展堂到達目的地。
剩下的,便是目前如何做的問題了。
江水寒連淡淡說道:“據那位黑老介紹,他們的目的地是揚州首府揚州城,路上會經過江寧府。我們本來打算到達江寧府之后順大運河北上,不過顯然這里涉及一個提前下船的問題。揚州城也有大運河連接,只是路程要比原定的要多出一天的路程……”
“這沒關系,安全是關鍵!”皇甫泰明出言道。
眾人齊齊點頭同意,葉清玄抬頭看了魏無疚一眼,想聽取他的意見。
魏無疚正閉目養神,似乎感受到了葉清玄的目光,眼皮也不動一下,直接道:“不用看我,我沒有意見,我只是執行!”
好手下!
沒有存在感,但安全感一頂一的好手下!
葉清玄繼續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分派一下防御任務好了。孟老六負責船頂,大哥負責甲板,真田君負責船尾,鄭云彪、謝云安、郭云飛,三個小的各帶三個屬下巡查三層船樓,當然,若是有人阻止,你們也不必強求。老八你負責統籌四哥其余的手下,主要是兩側船舷,并在關鍵時刻能夠隨時控制住整艘畫舫。當然,若是不到危急時刻,也不必如此。至于我跟四哥,居中策應,同時配合魏大俠看護咱們最緊要的‘貨物’。”
眾人當中,能夠切實執行安全計劃的人選,只有皇甫泰明和鄭云彪三個師侄,他們在鎮魔塔下所受的訓練,大部分與此有關,而除了他們四人,也就是江水寒這個受過季廣嵐親自教導的人物有此能力,甚至能力更強。
皇甫泰明身為皇子,多少顧及他的顏面,而鄭云彪三人身份稍低,武功不濟,所以最后統籌的重擔只能交給江水寒。
葉清玄安排妥當,眾人轟然領命。
“三天時間,大家堅持一下,必要的時候再休息……”
對于真正的武者來說,精力充沛,別說三天不睡覺,先天高手便是一個月不休息也能夠挺下來,只不過到時會極度疲乏而已。
此時軒窗外,江面上一片魚肚白……
天已經大亮。
眾人之所在,已經遠離昌隆府,到了困龍湖中。
葉清玄站直了身子,伸了一個攔腰道:“不知不覺,天已大亮。我去將防御布置說與咱們的雇主,得了允許,你們立即按照計劃實施,除了防御,最緊要的還是在危險時分能夠控制住整條船……”
葉清玄走出貨艙,迎面立即一個軍官橫刀攔住了去路。
說明了要見正主兒一面,那軍官方才面帶不虞地哼了一聲,讓身邊同僚前去稟告,而他依舊面色陰狠地盯著葉清玄。
自從與他們一方發聲沖突,謝云安出斷了對方同僚的一條腿,這些人便極度仇視葉清玄等人,一副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的架勢。
葉清玄怎會在這些人人的想法,淺笑一下,迎著船風,四下觀瞧。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火紅色變成了亮白。
陽光之下,只見江水滔滔,碧波如鱗,兩側青山如畫,倒映水中。
青山麓下,岸闊湖深,深沉如鏡。晴日光中,風帆點點,直向天邊。
好一派瑰麗非常的江南山水畫卷。
未過多時,身后腳步聲起,卻是黑袍怪客走了過來,一擺手,四周軍官領命而去。
黑袍怪客面罩中兩點精光閃閃如鬼,上下掃視了葉清玄一番,之后方才喃喃說道:“我家小姐說了,只要夜先生能保證我們的絕對安全,保證我們的住所附近不被人騷擾,一切安全事務便由葉先生負責,老夫負責監察之責,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通過昨日的溝通,葉清玄等人雖然全部依托假名,但葉清玄變姓氏,未變讀音,改“葉”為“夜”,自稱夜星痕。
“如此正好!”
葉清玄一甩衣袖,用手指在嘴里打了個口哨,貨艙中立即腳步聲起,每個人魚貫而出,各司其責,一切井然有序。
黑袍怪客顯然沒有想到葉清玄等人動作如此整齊迅速,正規程度竟然遠超大內侍衛,一時之間竟然看得一愣,心中再次沉吟這個姓夜的一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葉清玄面淡如水,但心底卻是得意非常。
他前世一介宅男,土鱉加屌絲,對于別人或是敬仰,或是看不透深淺的眼光,都是極為享受。
更何況此時的危局,完全是他們一手策劃出來的,看似杯弓蛇影,但也許一路上壓根連個毛賊都見不到。
葉清玄遙望江面,嘴上卻是不閑著,頭也不回,淡淡問道:“黑老,既然現在我們都在同一條船上,不知這想要刺殺、敢于刺殺八大世家子弟的人物會是誰呢?”
“這個問題……很重要么?知不知道,你們都要盡力搏殺,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也沒有好處。”黑袍怪客站到他的身邊,同樣望著江面來往的船只,淡淡說著。
葉清玄淡然道:“這知己知彼,總好過臨陣磨槍吧……”
黑袍怪客冷冷一笑,最后無奈地嘆息道:“具體是什么敵人,我也說不準,畢竟八大世家的仇人跟朋友一樣的遍布天下,有人對付不了整個家族,對付幾個落單的孩子,還是下得了手的。”
葉清玄真想在這個東拉西扯就是不說正題的家伙臉上給上一拳,不過還是忍住脾氣,沒有好氣的說道:“那總有些大概的敵人需要防范吧?對方是水匪還是旱盜,總有不同的打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