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玄剛松了一口氣,身后風聲傳來,孟源筠喘著氣地出現,身上血跡斑斑,吐了一口唾沫,罵道:“倒霉玩意,竟然被人埋伏了……”
葉清玄自然看出他身上的血跡沒有一點是他自己的,只怕是那埋伏他的魔門好手的血跡。
魔門在萬惡無極谷的勢力大勢已去,留下來的零星人手不過是遲滯己方高手的追擊,自己速度太快,那批人可能攔之不及,卻將身后的孟源筠給攔了下來,確實很倒霉。
“戰果怎么樣?”
孟源筠撓了撓腦袋,說道:“還不能全部清除,不過我想除了紫微圣君和擎羊、火星兩個魔門天君逃脫之外,其余的人應該逃不出去幾個……”
孟源筠看了看喊殺聲成片成片的萬惡無極谷,緩緩吐了一口氣,耐人尋味的嘆息道:“鐘無極這一下是根基全無了,萬惡無極谷從此在江湖上除名,剩下他孤身一人,日后只能成為魔門的一條走狗!”
看了一眼面有擔憂之色的葉清玄,孟源筠慨然一笑,還以為他是因為擎羊天君逃走而心生郁悶,上前拍了拍葉清玄的肩膀,安慰道:“哎呀放寬心吧,這魔門天君畢竟是歸虛境的實力,讓他逃走也算是正常,你已經很厲害了,雖然戰果這次不如我,但好歹殺了一個彭飛廉,以后還是有機會超過我的……”
孟源筠撿漏斃掉了鈴星天君,這個傲人的戰績比他師傅還要輝煌,絕對是夠他吹一輩子牛皮的談資。、
此時孟源筠得意洋洋,用手不停地抿著亂蓬蓬的頭發,一夜之間成了大俠,這風度還是要顧及的嘛……
葉清玄有些好笑地看了孟老六一眼,嗤笑一聲,道:“誰說我是擔憂逃走的魔門天君了……”
“那你跟個受氣的小媳婦似得愁眉苦臉的干啥?”
無奈地瞪了孟源筠一眼,葉清玄嘆了口氣,說道:“我是擔心魔門知道我們救出了薛老前輩等朝廷高手之后的反應……畢竟。魔門的詭計我們只是適逢其會而已,對他們的核心計劃完全不知情。這次我們救出薛老前輩等人,完全就是機緣巧合,這是我們看到的陰謀。便如此讓人心驚肉跳,可是這般管中窺豹,如何才能知悉魔門所有的陰謀呢?冰山一角已經如此驚人,那接下來的陰謀又會是什么呢?我們破壞了魔門的一個計劃,魔門會不會為了防止所有計劃被破壞。而提前實施其他陰謀呢?不知道,我們什么都不知道啊……”
葉清玄眺望星空,所說的話語讓孟源筠啞口無言,嘴巴張合了數次,最終都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幼稚,難以幫到葉清玄,最后只是嘆息了一聲,道:“哎,最起碼,我們都活著。不是么?活著就有希望,就能戰斗下去……”
葉清玄身軀一陣,緩緩轉過身來,灑然一笑,道:“你說得對,我們還活著,而且活得很好。只要我們活下去,就能將魔門活生生的耗死!姥姥的,怕它個球!”
葉清玄親熱地飽了一下孟源筠的肩膀,這時遠處一道人影極速接近。二人都有所感,回頭看去,卻是一臉興奮的公羊喝止,人還未到。聲音已經傳來,喊道:“兩位少俠,葉少俠,薛大人有請!”
萬惡無極谷原本大堂的后院,是鐘無極最喜愛的書房,此時成了薛宮望等人落腳的地方。
對于萬惡無極谷的老幼婦孺。朝廷的高手加上葉清玄等人一起,也是人手不足,索性任由他們逃離,只對負隅頑抗的窮兇極惡之徒展開雷霆手段。
好在這個時候拼死的人沒有幾個,所以這些朝廷大俠們能夠盡快地穩定下來,將自己收拾收拾,兩年多的谷底野人生活,將他們折磨得幾乎都不成個人樣。
燕翩飛和魏無疚還是沒能將紫微圣君留下來,對方輕功絕世,兩大天絕高手都無法與之比肩,這種級別高手的對決,若雙方不是下定決定拼死一戰,都很少會出現死亡的情況。
此時的魏無疚正主持剩余的清理工作,而燕翩飛則是在內室中為燕絕翎療傷。
葉清玄趕來的時候,對眼前的萬惡無極谷的氣魄倒是吃了一驚。
書房外面的院子很大,有魚池假山。當然還有很多花草盆栽。但最特別的是院墻,高達三丈,一般富貴人家的院墻不會超過兩丈,尤其是內院。
越過高墻另一邊仍然是鐘無極自己的府邸,但既然院墻兩側都是鐘家,為什么還要在自己的宅第之內還建造這般高聳驚人的院墻呢?
那書房寬敞得一點都不象書房,簡直比一般的廳堂還大。
門口右方一排軒窗,軒窗下有張大書桌,兩邊靠墻巨大的書櫥塞滿了書,還有書架則擺放了不少簽箋卷軸。這些鐘無極拿來充門面的東西也都是價值不菲。
書房的另一端除了一套八仙紫檀桌椅外,桌子左側有一張太師椅,椅上竟然鋪著的是一張毛色雪白的北極熊皮,碩大的熊頭栩栩如生,威風似乎不減活著之時。
能在神武之地得到北方大陸的北極熊皮,實在是彌足珍貴。
薛宮望此時便坐在這張座椅之上,三名朝廷高手護衛在他身側,還有不到十名的朝廷高手坐在下首兩側的靠背椅上,個個要么是神態疲憊,要么就是重傷在身,都是殘余下來但卻喪失戰斗能力的高手。
葉清玄竟然在其中還看到了一個老相識,凝碧山莊的莊主,也是薛宮望的徒弟“摩云手”嚴景書。
想不到嚴景書也在這次的行動之中,能夠僥幸不死,也是他的幸運。
此時的嚴景書沒有初次見面時的儒雅姿態,面如金紙,詭異非常,顯然受了比較詭異的內傷。
兩人點頭示意,嚴景書繼續閉目運功調息。
葉清玄看到薛宮望的時候眉頭倏然緊皺,薛宮望的情形讓他大為吃驚。
薛宮望亂哄哄的形象已經稍稍打理了一下,已經沒有了剛上來時的狼狽,不過枯瘦的面容和枯骨一般的雙腿。還是讓他盡顯老態,不停地咳嗽更讓這個壯碩的老人像極了一個行將就木的老朽。
“薛大人……”
葉清玄莊重行禮。
薛宮望簡單地一擺手,示意他可以了,便喘氣說道:“葉老弟。許久不見,你果然沒有讓老夫看走眼,真是一代人杰,一代人杰啊,咳咳……”
薛宮望身后的兩名手下連忙上下撫胸捶背。又有一人捧著痰盂上前,薛宮望喘息了好久,方才重新正常。
葉清玄上前號脈片刻,接著一震,驚道:“薛前輩,你這是……”
薛宮望呵呵笑道:“沒關系了,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了!”
四周眾人神色黯然,垂頭不語。
同生共死的這兩年,眾人是靠著薛宮望和魏無疚雙壁支撐。才能免于被魔門一網打盡的地步,此時最為尊敬的老首領如此情形,不能不讓他們感到心酸。
薛宮望長嘆一聲,接著說道:“老夫入谷之時,與紫微圣君交手片刻,卻被一蒙面高手偷襲,背后中了一掌,這兩年一直硬撐著與魔門周旋,讓他們以為老夫根本無恙,不敢輕易圍剿我們。魔門數次刺探。都被老夫蒙混過關,但到了最近,原本壓制的傷勢不可逆轉的復發了,呵呵。掌毒入了骨髓,老夫雖然勉強壓制,卻也雙腿不能動彈,只是幾個月的時間,便瘦弱至此,好在魔門最近緩了進攻的節奏。這層窗戶紙才沒有被捅破……”
葉清玄深思片刻,接著說道:“蒙面高手!?對方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么?”
薛宮望點了點頭,道:“對方的身形體態我完全認不出來,想來是利用縮骨功之類的功法連體形也改變了……”
葉清玄緩緩說道:“打中薛前輩的一掌中帶著的是冥羅死氣,這門功法我遇到過,不過此人的修為強過當年的對手太多,而且拖得日久,我沒有把握完全根治……”
其他人一聽,都是大喜過望,想不到葉清玄竟然有如此本領,連冥羅死氣都有辦法治療,不由得心底燃起了一絲希望。
薛宮望呵呵一笑,他當然知道當年葉清玄治療江水寒的事情,不過他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情,自己的身體生機已經枯萎,冥羅死氣就算被祛除,也增加不了身體的生機。
但葉清玄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心中一震。
“薛前輩不用擔心,晚輩在武林圣地習得一門功法,可以產生生系真氣,足以改善前輩生機,不過……”
“不過什么?”薛宮望急問道:“但說無妨……”
葉清玄皺眉道:“不過前輩體內的冥羅死氣已經侵入骨髓,又和前輩原本的真氣糾纏到了一起,想要完全祛除極為不易,最好的辦法是將前輩體內所有真氣全部清除,然后再重新緩慢修煉才是正途……”
薛宮望一聽,恍然大笑道:“這是當然,老夫就知道你小子有點子邪門辦法,能多活一天老夫心愿已足,為的不是一條賤命,不過是想看到某些算計老夫的惡徒得到應有的報應而已……”
話說到最后,薛宮望雙眼冒出升騰昭然的殺機。
不僅僅是薛宮望,還有其他的朝廷高手都是個個面露寒光。
葉清玄詫異問道:“薛前輩,晚輩知道有些事情不該亂打聽,但這次的朝廷行動牽扯甚大,不知……”
葉清玄沒有繼續說,因為周遭朝廷高手的臉色都變得不大自然起來,畢竟原本心高氣傲的這些朝廷大人物,現如今竟然如此狼狽,竟然被一些武林后輩救出來,這面子上太過不好看。
薛宮望一把扯住葉清玄的右手,眼中精光四射,說道:“老夫找你前來,正是為了這件事……”
“找我!?”葉清玄有些不明所以。
“跟我來!”
公羊喝止幾個人上前將薛宮望扶上輪椅,葉清玄一頭霧水,跟著進入了一間密室,數名朝廷高手警戒四周,只留二人在屋內。
薛宮望嘆息一口氣,緩緩說道:“想來這一次朝廷大內高手的遭遇你是知道大概的了……”
“略有耳聞。”葉清玄只是知道朝廷這批大內高手的任務,被圍困萬惡無極谷也是遇到公羊喝止之后才知道的事情。
“我帶領鎮魔塔的侍衛和大內高手一行四十幾人,后來又調派了幾名白道大派的高手助拳。原本對魔門也是一股極為強大的威脅,可惜事有不周,竟然從內部腐壞,中了自己人的奸計。接收到的是錯誤的信息,直接讓一干好手死傷慘重,我就算一死也無法補償那些冤死的弟兄啊……”
葉清玄肅容問道:“薛前輩說的自己人……那名內奸,是何人?”
薛宮望轉頭盯著葉清玄,一字一頓地說道:“此人便是——鄭——展——堂。”
在任武相!?
葉清玄聞言大吃一驚。
薛宮望繼續寒聲說道:“就是他。要不是他這個‘自己人’。老夫又怎能輕易相信呢?而且其中做了最大擔保的,還是個更加棘手的勢力……”
葉清玄幾乎有些不敢聽下去了,心中無比激動地問道:“那是……”
“鳳儀閣!是鳳儀閣!”薛宮望幾乎耗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如果自己的猜想是真的,那無疑是皇甫王朝自建立以來面臨的最大危機。
“鄭展堂提供的消息,據說是鳳儀閣的情報,而鳳儀閣的人并沒有否認,這就說明,兩者之間必有牽扯……”
葉清玄感到頭皮一陣陣發麻,不由問道:“這……消息準確么?會不會里面有什么誤會?”
薛宮望搖了搖頭。道:“絕不可能,鄭展堂全程參與此事,他將消息一點點地提供出來,將我們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了萬惡無極谷之中,而且不予坐實,只是讓我們深切的懷疑。為了以防萬一,我還親自派人去偵查,得到的消息也完全符合,最終我們毫無防備地前來萬惡無極谷興師問罪,全力圍攻陷谷。沒想到,這處原本請報上據稱是朱雀等人藏匿的地方,竟然是一處不歸之地……”
剩下的事情不用說了,薛宮望等人被圍困谷底兩年有余。一行大內高手死掉了大半,靠著谷底沼澤內的水源,吃著野草和魚類、青蛙等生物勉強存活,靠著兩大天絕高手的威脅,迫使魔門不敢輕易動手,方才熬到了今日。
“那前輩找我來的意思是?”
薛宮望深切地看著他。沉聲道:“幫我們抓捕鄭展堂!”
“啊!?
葉清玄大吃一驚,壓低了聲音,急切道:“抓捕武相!?那不是要皇帝的手諭?”
“不用,我有專權之責。朝廷之內,只有三個人有此權利,一是老夫,二是已經死去的皇叔皇甫哲信,另一個就是大太監安忠信……哎,本來還有一人深得陛下信任,但可惜……今日看來,當年那位老友的變故,只怕鳳儀閣也脫不了干系……”
葉清玄才沉默不語,他當然知道這個所以的另一人就是假死的前任“武相”季廣嵐了。
薛宮望、季廣嵐、皇甫哲信、安忠信,皇帝的四大親信,如今分崩離析,要不是自己救了薛宮望,只怕就剩下一個大太監安忠信了,那是一個人人厭惡的權監,據說善于阿諛拍馬之術,定然是鳳儀閣或是魔門的人覺得他不足以威脅自己的計劃,所以才沒有對他下手,而其余之人,先是季廣嵐,又是皇甫哲信,現在輪到了薛宮望,他們的計謀一步一步,完全就是針對的這天下最后權勢的位置而去。
葉清玄轉瞬間似乎發現了魔門最大的陰謀,最起碼應該是最大的陰謀之一。
皇位!
羅破敵這個自稱“天帝”的人,難道也想當人間的皇帝么?
“薛前輩有命,晚輩豈能不肝腦涂地……只是……似乎前輩將這件事托付給魏大俠或是燕大俠更為恰當,晚輩的實力只怕……”
薛宮望嘿嘿一笑,說道:“你小子不用妄自菲薄,我知道你的實力,若是出其不意,定然能夠收得奇效,燕翩飛或是魏無疚,目標太大,他們一出現,只怕鄭展堂已經有所提防,反倒不易成功。”
葉清玄皺眉問道:“可是此次薛前輩等人已經被救援出來,只怕鄭展堂第一時間就已經逃跑了吧,還會等著大人去找他的麻煩么?”
“哼,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薛宮望森嚴道:“我深知鄭展堂的為人,精于政治算計,他以為有了鳳儀閣的支持,我們就拿他沒有辦法,頂多把官司打到陛下那里,最后鳳儀閣出面,息事寧人,鄭展堂頂多被處以恣情不利的罪過,罰幾年的俸祿了事。江湖事,江湖了,這一次我繞過朝廷,直接將其拿下,他的小命在我們手里,再去跟鳳儀閣興師問罪,看她們有什么辦事……”
這老頭,脾氣果然火爆,連皇帝都敢繞過去……
“那鄭展堂的實力……”
“他雖然為人低調,但老夫看得出來,他的實力足以媲美天絕。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讓無疚暗中與你們同行的。記住,抓住鄭展堂,立即趕來中州鄭州城,我們一齊直上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