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清巖寥寥數語,卻讓“賽庖丁”牛解暉再次失語,想不到眼前這個看似懶洋洋的道士五感竟然如此銳利,若非他說的句句在理,牛解暉甚至以為他一直在自己身邊窺探呢……
申屠嬌嬌厲聲喝道:“大膽牛解暉,你敢騙我!?”
牛解暉窟通一聲,跪倒在地,歉然答道:“回大小姐的話,屬下不敢欺騙大小姐,只是大小姐離家日久,城主萬分惦記小姐安危,此次得到小姐消息,吩咐屬下無論如何都要帶小姐回去,所以屬下方才……有所隱瞞。”
“你隱藏的消息到底是什么?拿來我看……”
牛解暉趕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卷,恭敬地遞給了申屠嬌嬌。
申屠嬌嬌打開一看,臉色倏然一沉,喝道:“牛解暉,你該死,你知道你隱藏了多么重要的消息么?”
接著轉過頭來,對著封清巖說道:“已經查到冒充鎮岳山城屠殺洞仙谷下屬一家那些人的消息了。”
牛解暉答道:“屬下有罪。不過大小姐不用擔心,此事城主已然得知,在屬下接到大小姐的同時,另一邊就已經派遣了言護法負責追查此事,此時的消息就是言護法剛剛查到的情報,以言護法之能,定能查清栽贓我鎮岳山城的賊人身份,并將其擒拿……”
牛解暉口中的言護法,封清巖也知道這個人,江湖上名氣極盛,人稱“利爪雕”言英,是個極善于追蹤查探的高手。
只是時間剛過了一晚而已,這位言護法就查探到了敵方的蛛絲馬跡,實在讓人欽佩。
申屠嬌嬌又細看了紙卷一眼,接著遞給封清巖看,沉吟道:“這批人做下那件事之后竟然沒有躲避起來,而是潛行到了鼎州城附近。他們膽子真大,這不是明顯沖著我鎮岳山城來的么?”
封清巖點了點頭,道:“看來我們得把見令尊的時間再次拖后了。我們一起去那家客棧一趟。”
牛解暉道:“屬下也一起去。”
申屠嬌嬌瞪了他一眼,最后還是點頭同意,畢竟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力量。
咚。咚,咚!
峰頂處的晨鐘敲響!
仿佛是號令一般,天際一片魚肚白,接著一輪火紅的旭日冉冉升起,葉清玄抬頭看時。眼前正對著初升的太陽,溫暖的陽光頓時驅走了一夜的陰寒,更為神奇的是,葉蘭山最高峰處朦朦朧朧地浮現了一層霞光,襯托得主峰一片祥和的感覺。
葉清玄拾級而上,伴隨著悠揚的鐘聲,邁入最高端的一層古剎之中。
與下面兩重山峰的高大建筑不同,這最高重的山峰迎面處只有一方小廟,極為古舊,看年代只怕有千年之久。斑駁的墻面和脫落掉漆的梁柱,無不透出一股幽遠的味道。
當葉清玄步入這片廟宇之地的時候,左右兩邊各有幾名女尼在掃著地面上的積雪,緩慢而又認真,其中有的不過二十歲左右,有的卻似七老八十,但都是寧靜地打掃著,葉清玄步入這里,她們連頭都不抬一下,仿佛沒有任何人能夠打擾到她們的工作。
好祥和的地方啊!
要不是自己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幾乎以為這里是一方不食人間香火的化外之境。
葉清玄緩步前行,前方來到一座小小的佛堂,一尊千手觀世音菩薩像靜立此處,一個老得不能再老的女尼獨坐佛前。敲著木魚,念著佛經。
眼前的情形讓葉清玄大為吃驚,實在想不透這個地方怎么回事,剛剛還是喊打喊殺的節奏,怎么一瞬間便成了世外桃源了。
木魚聲止!
老尼緩緩起身,朝著觀音像拜了一拜。接著看也不看葉清玄一眼,轉身走出了佛堂,還順手將門關了起來。
葉清玄暗嘆一口氣,毫不介懷,他直覺地感到事情并非那么簡單,緩緩走向一邊佛龕,取了三根檀香,在長明燈上點燃,對著觀音像拜了三拜,以禮上香。
這時候,旁邊一聲佛號響起,一個年級三十多歲的尼姑走了過來。
這回的這位,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尼姑,剔著光頭,帶著佛帽,身形枯瘦矮小,看上去萎靡不振,但出奇的卻讓葉清玄有著一股穩如泰山、無法撼動分毫的感覺。
這種感覺生平僅見,對方絕對是世上難得一見的方外高人,葉清玄心中一動,上前施禮道:“晚輩昆吾葉清玄,見過靜音師太。”
靜音師太淡淡一笑,道:“葉道友好眼力,倒是省了貧尼一番口舌了……葉道友果然一表人才,不外乎我家吟雪不肯動搖了。”
想不到上到山來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素裳宮的宮主靜音師太,事情來得太快,讓原本以為會有一場大戰的葉清玄,瞬間有些呆滯,怔怔地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只能如同晚輩一樣,低頭不語,等待這長輩的訓斥。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自己面對師父楚靈虛一樣的感覺,仿佛自己那些鬼主意都早已被對方看透了一般,弄得自己不想打主意,也懶得打主意,只要對方問,自己就一定會回答,而且絕無隱瞞。
這是一種高度的依賴之感,知道對方絕對會罩著自己,絕對不會出賣自己……
自己的師父是多年來的信任,而這位靜音師太,一出場就能讓葉清玄產生如此信任依賴的感覺,恐怕則完全歸咎于對方淵博的佛法,形成的一種極度讓人想要親近的氣場。
葉清玄對此并無反感,很自然地享受著這種感覺。
靜音師太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眼前的年輕人絕非象是鳳儀閣使者所說的那般不堪,也絕非一個大奸大惡之徒,那種心思敏捷有著無數小聰明、小算盤的人物,總是有一種不安全感,處處提防著別人,說是小心謹慎,不如說是神經質。
而這個葉清玄,能夠在第一次見面的人前露出自己率性的一面,則顯得心胸坦蕩的很。
正所謂“小人長戚戚,君子坦蕩蕩”。
這個年輕人,不錯!
靜音師太緩緩說道:“葉道友方外之人,當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道理,男女,便如空中樓閣,皆是虛妄,爾等俊杰,又何苦執迷不悟,不見真心呢?”
葉清玄稽首道:“佛道一家,都是追求的人之真性。只是佛家將所有人性都當成了覺悟真心的阻礙,認為它們都是掩蓋性靈的灰塵,這一點弟子實在不敢茍同……”
“哦?愿聞高論……”
“弟子并無高論,只知道,口渴當飲,肚餓當食,樂時大笑,悲時大哭……人生色相何止萬千,每一次都是對人靈魂的一次歷練。人自出生以來,便是一張潔白無瑕的白紙,也許師太是想讓這些白紙在離世之時如同它們初臨人世一樣的清潔無暇,但在弟子看來,卻是太過理想化了。在弟子眼里,人的一生,便是一塊鐵石,需要不停地敲打,這樣在生命的最后,才能得到一塊好鋼!若說人之一生所謂何事?弟子看來,便是讓自己的靈魂在人世的大熔爐中來一場淬煉了吧……”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想不到葉小友竟然領悟了我佛至情至性的真諦。”靜音師太雙掌合什,口宣佛號道:“葉小友既然認定要在人間歷練這一顆丹心,若無大覺悟怕是有遭一日會被凡心所蒙蔽。人間色相,亂人之心,今日小友在貧尼面前所言之事,貧尼記得了,希望小友也要記得。”
葉清玄垂首應是。
靜音師太嘆息了一口氣,說道:“今日之事,貧尼不想多說,事關一個不大不小的賭注,看來最后是靜怡師妹贏了!具體的事情,稍后你見到靜怡就會知曉,我就不再贅言。至于鳳儀閣使者那里,你不許多事,鳳儀閣的面子,我素裳宮不能不賣,否則我不會答應你帶吟雪下山……”
也清玄心中有一萬個疑問,想要提出,但轉念一想,回頭遇到梅吟雪,定然能知道個大概,反倒不急于提問了。
靜音師太繼續說道:“不過為了彌合本門內部的矛盾,你卻不能這般輕易的帶人離開。畢竟吟雪是我宮中這一代弟子當中最為杰出的一個,多年培養不易,你若帶走她,宮中多年心血付之一炬,我無法對門人交代……”
“弟子愿意承擔責任!”
靜音師太嘿嘿一笑,說道:“剛才你也碰到了,我那九重三十六瓣蓮花劍陣因為三十六名弟子功力相差巨大,使得這門劍陣無法步入更高明境地,所以就要靠你來實現九重三十六瓣蓮花劍陣的素質提升了。”
葉清玄感到一絲不妙,疑問道:“怎么提升!?”
靜音師太肅容道:“當然是把她們的實力都提升到先天境界嘍!”
“什么!?”
葉清玄當即大為傻眼。
三十六個……先天!?
現在就算其中已經有四個人是先天境的高手了,但剩下三十二人,人人都要步入先天,靠自己?這怎么可能!?
靜音師太淡淡一笑,說道:“不要說你沒有辦法,我可是問過吟雪的,她說過,你有辦法的……你要知道,我可是廢了好大心力才勸說邱冰娥沒有廢掉吟雪的武功的……”
“好,
好好……我答應你!”葉清玄說完這句話,混身都有一股說不出的無力感,比剛剛一招降服三美女劍陣還要累……
不過,不管怎么說……
吟雪,我終于要見到你了!(